孟淵不用問,便知是上官來了。
果然,立即有一個校尉奔了來,得意笑道:“孟總旗,姚百戶讓你一來就去大堂,說有事商議。”
這個校尉是姚嘉木的后輩,好似叫什么姚子清。
“我升任總旗了?”孟淵淡淡問。
“還沒有。不過李千戶來了,升任總旗想必也快的很了!”那姚子清笑的怪異,分明是擠兌之意。
孟淵看了眼大堂方向,只覺得沒意思。上面派了人來,不說齊心做事,反而一來就內斗。
“過來。”孟淵朝姚子清招招手。
姚子清以為孟淵想問一問詳情,便走上前一步。
孟淵一巴掌扇了上去。
既然要被針對,孟淵也不裝了。
那姚子清根本躲不開,臉上硬生生受了一記,向一側趔趄幾步,嘴上都是血,半邊臉當即紅了。
“我一日不是總旗,就不得稱總旗。姚校尉,你該長長記性了。”孟淵把韁繩遞給張蛟,道:“你在這里等我。”
“是。”張蛟茫然接過韁繩,就見恩人邁步往前走了。
而那挨打的校尉捂著半邊臉,站在當場,竟不敢吭聲。
張蛟是見過孟淵動刀的,但他還是覺得恩人是個和氣人,畢竟被自家姐姐屢屢冒犯,也沒說過一句重話。可這會兒突然就動人,且下手頗有力道,那人的牙都被打出幾顆。
“恩人瞧著有本領的很,可看著似乎有人要刁難他。”張蛟年紀不大,卻見慣了冷暖,“恩人要給我安排差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不成,我再回去賣豆腐就是,莫要讓人難做,壞了交情。”
這邊張蛟思慮不停,那邊孟淵已經來到百戶所大堂。
只見張龜年和姚嘉木坐在兩邊,前者面色不太好看,后者卻有幾分得意。兩人身后各立一總旗和幾個小旗官,有人笑有人愁。另還有七個陌生面孔,看服飾應也是百戶,應是上面下來的。
有一中年男子坐在大堂正中,腰間掛刀,生著絡腮胡子,雙目含威。
此人應就是千戶所的李進云李千戶,武道六品。
那李進云下首坐著一儒衫文人,不到五十歲的樣子。
此人應就是岳青田,只是看其眉眼之間,無有儒生的內謙,反而雙目中頗有幾分居高臨下之感。
這兩個人都沒讓孟淵覺得離奇。奇的是,此間竟還有個光頭和尚。
那和尚五十歲上下,著粗布緇衣,雙目緊閉,頭上有戒疤,手中盤著一念珠,嘴唇微微動,不知在念什么經。
“見過李千戶、岳先生。”孟淵拱手,又朝那和尚一拱手,道:“不知大師法號?”
李千戶沒吭聲,岳青田則在翻著案宗,都沒抬頭。
那姚子清跟在孟淵身后,捂著半邊臉,一個勁兒的給姚嘉木使眼色。
“阿彌陀佛,貧僧玄真。”那和尚睜開眼,兩手合十,依舊端坐,只朝孟淵微微點頭,便又閉上了眼。
“玄真大師乃是武僧,七品圓滿境界。”張龜年幫著出言,“大師佛學高深,是蘭若寺派來,協查青光子一事的。”
孟淵一聽就懂,原來這位玄真大師也是走的武道路子,只是參習的佛法,入了佛門。
這也常見的很。佛門中修武的也很多,幾千年來,還開拓出許多合乎佛韻的天機神通。
孟淵又是一拱手,不再多言,正在去站到張龜年身后,那姚嘉木先開了口。
“孟小旗這是去了哪里?為何現在才來?”姚嘉木冷笑一聲,又問:“姚校尉又是如何受的傷。”
“去往城西巡查。至于姚校尉因何受傷,不妨讓他來說。”孟淵只覺得沒意思,還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場。
那姚子清見姚嘉木眼神示意,便趕緊說了方才之事。
這件事其實孟淵占理的很。下屬逾矩,出手管教,本是尋常。
再說了,還有武道境界之差,別人沒法說什么。
果然,姚嘉木面色難看幾分,最后只憋出一句話,“那也不能打人。”
這邊正冷場呢,有一年輕人從外面進來,行禮道:“千戶,柯道長說不用等他了,讓咱們商議便是,有事再去喚他。”
“這個牛鼻子!”李進云氣的拍了下桌子。
“既然柯道長不來,那貧僧也不必等了。解夫人的來歷,我確實是知道的。”玄真睜開了眼,當即說起解夫人的根腳。
原來那解夫人十年前曾在平安府居住過。
那平安府的和尚廟最多,解夫人就專門去上香,一來二去勾了不少和尚入甕。
而且解夫人挑食,得是年輕秀氣的和尚,還說什么和尚度人,她度和尚。
一時之間,平安府不少和尚廟成了歡好之處。
此事終究瞞不得人,后來蘭若寺高僧察覺,解夫人這才遠走。
“解夫人自稱歡喜菩薩。其實她自有名號,乃是細腰奴。”玄真和尚十分認真。
孟淵瞅著楊懷義,不由得就想起信王也在平安府待過。
“敢在禿驢窩里做這種事,想必又是立宏愿那一套。”姚嘉木冷笑一聲,旋即覺出不對,趕緊朝玄真行了一禮,道:“在下失言,非是有意。”
玄真瞥了眼姚嘉木,卻也不追究,只道:“我佛門子弟確實多立宏愿,本意是好的。只是有些人走了歪路,宏愿自然也就歪了。”
“確實如此!”姚嘉木立即贊同。
玄真并不理會,繼續說道:“我佛門有歡喜地境界相,乃是破除無明與煩惱之相。在我大乘佛法中有密宗,歡喜佛乃是悲智雙運,以欲制欲之相。正經的佛法傳承中,并無邪淫之道。”
解釋完,玄真又繼續道:“細腰奴走了岔路,所修歡喜相自然也岔了。她身邊缺不得人,尤喜樣貌俊美的少年郎。若是筋骨強壯,體格有異,那便更好了。”
說了這話,玄真環視了諸人一圈,竟在孟淵面上略停了幾息。
諸人也都注意到了玄真的動作,也都不由自主的看孟淵。
孟淵生不怕、死不怕,可這會兒還是臉色不太好。
他真不想跟解開屏論父子。
“細腰奴求的是藥,吐出來的是藥渣。”張龜年立即袒護,“咱們還是慢慢查,慢慢找吧。細腰奴至少六品,沒必要送人去冒險。”
“以我來看,諸位不妨多去風月之地尋一尋。”玄真似對細腰奴了解的很,“她在松河府經營多年,青光子之事未成,想必她也不會走遠。”
“那就這么辦!”李千戶一拍桌子,道:“把人都散出去。一有動靜就放煙花,我和柯道長居中策應,定然不讓細腰奴走脫!”
“李千戶是六品武人,柯道長是六品道士,有兩位在,那細腰奴只要露了行蹤,怕是難逃。”張龜年自然沒啥好說的,只道:“只是還須防細腰奴如解開屏一般,手里有寶。”
“那是柯道長的事!他要是再不成,自該他領罰,不管咱們的事!”李千戶道。
孟淵聽了這話,就知道李千戶和柯道長不合!
可青光子的事這么大,這些人怎么一來就內斗?上面派人,不該派相契相合的,好辦事的嗎?
“跟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能夠鏟除佛妖呢?”孟淵心中嘆息。
果然,那邊李千戶竟直接下了令,道:“張百戶捉拿解開屏不力,這次你們衛所由姚百戶來主持。我帶來的人,我自己安排。”
他朝姚嘉木點點頭,也不顧及張龜年,竟直接走了。
“是!”姚嘉木當即起身拱手,滿心歡喜。
孟淵瞧著這一幕,就知道李千戶必定以為此行能功成,是以功勞都留給自己人。
而自己武道七品,且立有功勛,總旗的官職在即,已經威脅到了姚嘉木的地位。
孟淵就覺得,自己大概要被安排到無關緊要處,半點功勞也混不上了。
不過孟淵倒不覺得失望,最近三天沉迷女色,開竅都懈怠了,也該靜心修行,早點修習綻春雷才是。
武道才是根本,孟淵根本不在意一時的起落。
果然,姚嘉木當即做下分派,諸小旗都得了任務,孟淵卻落了下來。
“孟小旗前番受了傷,這幾天就在家好好將養將養。”姚嘉木放了話。
這就賦閑在家了?孟淵都笑了,當即應了下來。
散了會,孟淵拉住龔自華。
“這是那位花姐的弟弟,我答應給他找個差事,龔兄先幫忙帶幾天。”孟淵拉過來張蛟。
“小事!”龔自華笑著應下,打量了一番張蛟,道:“跟我走!”
眼見一眾人散了伙兒,孟淵和張龜年兩個閑人坐在房里喝茶。
“官場就是這樣,起起落落。想要常青,得武道五品,只要不犯大錯,差不多就能福澤子孫數代了。”張龜年分享經驗。
孟淵倒是無所謂,只是好奇道:“姚嘉木跟李千戶是啥關系?”
“聽說姚嘉木把他女兒送給李千戶當小妾了。”張龜年壓低語聲,嘿嘿笑個不停,“人家是翁婿。”
“……”孟淵一時無語。
眼見天已不早,孟淵閑扯了幾句,便既告辭。
來到醉月樓,聶青青立即就迎了上來。
許是數度春風,聶青青一見孟淵,眼眸之中便有春意,更見柔媚。
“聶師呢?”孟淵這幾天都沒見聶師,還想問一問他給小紅馬喂了什么,精神好的很。
“我爹這幾天都在外面住。”聶青青明明比孟淵年歲大,此刻竟有小女兒態,她低聲問:“餓不餓?晚上去我家么?”
聽了這話,孟淵不由視線下移。
聶青青見孟淵會錯了意,她也不糾正,又不由想起這三晚的胡鬧。
眼前人確實有本領,且還知冷知熱,不是操切之人。反正迷迷糊糊之間,就得了妙處,令人流連忘返。
孟淵方才在路上就打定主意,今晚回王府睡。可這會兒見了聶青青,覺得還是明天再勤練吧。
“晚上自然要去。”孟淵道。
“不過,”聶青青又低下頭,小聲道:“我來月事了。”
孟淵看了眼她的身前,又看了看唇邊的笑,覺得還是再等等吧,就道:“忘了說,最近我得閉關靜修幾天。”
“……”聶青青愣了下,伸手掐孟淵胳膊,“我還有個小丫鬟……”
“……那就算了。”孟淵是真想回去看一看香菱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