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星正濃。
縣衙后面的院子里,也未點燈,只借著星月光芒,諸人一邊乘涼,一邊啃著甜瓜,陳守拙這才說了起來。
那七水鎮位于河東縣轄境的最西邊,背靠伏牛山。
依山傍水,本是靈秀之地。其中有一藥材集市,偶爾出產珍惜藥材,來往客商不少,是故還算商貿繁盛。
早在大半個月前,那邊就有采花大盜的傳聞了,但一直沒人告狀,應是怕失了名聲。
而后那采花大盜摸到了一富戶的當家主母房中,結果人家是個烈性的,寧死不從,被那采花大盜所殺,還死了兩個護院。
那采花大盜不搶未出閣的少女,只找已成婚的。
其中最慘的一樁是剛成婚的男女,待人家行了洞房禮后,那采花大盜才把新郎官趕下去,結果一對新人死在了洞房夜。
半個月來,報上來的案子有七起,下至十七八的新婚女子,上至四五十歲已抱孫子的。
陳守拙帶捕快去查訪探問,得了些線索。推斷那賊人應是七品武人,而且出手狠辣,絕不是新手。
而后陳守拙假意回打道回府,暗中折返,果然等到了對方,但那賊人極擅逃逸,又有隱匿藏形一類的天機神通,竟追丟了。
按理說,武人到了七品境界后,不論是入官府,還是做營生,已然不愁吃穿,不缺女人了。
但人嘛,總會有些奇怪的嗜好。
待說完案情,陳守拙便做出推論,道:“此人犯了大案,一般而言應該避一避,暫且不露鋒芒,或是換地方作案。但前兩天七水鎮又出案子了,顯然還是那人做的。”
“我懂了!”胡倩又懂了,“先生的意思是,此人根本沒把官府看在眼里,自負之極!”
“胡姑娘鐘靈毓秀。”陳守拙贊了一句,“此人確實頗有手段,也有自負的本錢。而且我估摸著,他大概另有要事,暫且走不遠。”
聽了這話,孟淵就想到,七水鎮后面的伏牛山,便是在望江崖后面,距離望江崖也就百來里,會不會那采花大盜其實也是在等老鼠道會?
“那七水鎮可還有什么異常?”孟淵問。
“那倒沒有了。七水鎮有藥集,雖是魚龍混雜,其實是有秩序的。”陳守拙笑了笑,道:“當然,七水鎮之所以有珍惜藥材產出,是那地方的人時時進山,聽聞他們暗中與精怪有所往來。”
“跟精怪往來?”胡倩皺眉。
“這沒什么離奇的。”陳守拙和藹的解釋,“有些采藥家族甚至和山中的妖怪聯姻。”
“……”胡倩瞪大了眼睛。
鐵牛就死死的掐住孟淵胳膊,擔心的不得了。
“官府不管么?”獨孤亢好奇問。
陳守拙道:“他們與山中妖怪頗有默契,妖怪也極少下山,傷人害人之事少的很。民不舉官不究,多少年都這么過來了。再說他們有宗族,只要事情不大,一般都是自己商量著解決。”
這話一說,大家伙兒都不吭聲了。
孟淵如今是鎮妖司的小旗官,對這種事倒是見怪不怪,聽龔自華他們說,松河府一帶的山中精怪也有他們的眼線。
其實不少精怪都沒啥野心,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老老實實混日子罷了。
“陳先生,那咱們該怎么辦?”胡倩躍躍欲試。
“不急,等明天咱們一道過去,路上再說。”陳守拙笑著道。
“陳先生,”王秀才作了揖,“世子是來采風的,這一趟就不跟著去了吧?”
“這是自然。”陳守拙也不想帶個累贅。
獨孤亢撇撇嘴,本想說些什么的,但他路上和孟淵早有約定,他不去七水鎮。
“大家好生歇息一晚,明早咱就出發。”陳守拙道。
“我跟阿兄睡!”鐵牛立即道。
“你和吳長生睡,我和孟雙絕睡!”獨孤亢來搶。
鐵牛還想再說,被吳長生拉住了。
胡倩吧唧吧唧嘴,到底沒說出話來。
入了房中,點上燈燭,關上屋門,獨孤亢扇著扇子,表情鄭重。
“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去吧。”獨孤亢憋了半天,終于出聲。
孟淵沒理會。
“我已經來到七品境界了。”獨孤亢道。
佛門途徑入七品后筋骨大壯,且可參習多種神通,如六神通等。至于威力幾何,每個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孟淵想要幫手,但絕不是獨孤亢。
兩人扯了半宿,待到第二日,天還未亮,胡倩就來敲門。
“我給大家買了吃食!”胡倩始終謹記尋梅的話,不敢花陳守拙的錢。
諸人吃了飯,這才一道往七水鎮而去。
從河東縣出來,一路向西。
除了孟淵四人外,陳守拙只帶了兩個捕快。
“在下人緣不佳,尋不到武人幫忙,只能勞幾位辛苦了。”陳守拙依舊騎驢,客氣的不行。
可不是嘛!河東縣本來就沒幾個有名堂的武人,稍有些能耐的也都是世家子弟,你陳先生盯著人家大戶打,人家自然不樂意幫你的忙。
行了一陣后,孟淵把胡倩等人趕到前面,他自與陳守拙說話。
“七水鎮這地方,前柵欄走貓,后柵欄跑狗。”
陳守拙很有心得,“因著有藥集,外地人也不少。不過到底是個小鎮,往來的客商也大都熟悉了。”
“先生的意思是,”孟淵了然一笑,“那采花大盜若不是藏在山中,便是藏在市集中,且還是跟隨藥商一起的?”
“正是。”陳守拙從袖中取出一紙折。
孟淵接過來看,上面記錄了最近一個月前往七水鎮采買的藥商,以及停留的時間,采買的大致貨品。
這些藥商的規模不定,少的也就兩三人的散客,多的話則有五六十人出動。
而且散客居多,大客商只六家。如今還在七水鎮停留的,也就三家。
孟淵細細看過,便看到有一家大客商標注的乃是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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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松河府楊氏的產業。”陳守拙見孟淵來問,便細心回答。
松河府楊氏便是楊懷義家,不過楊懷義是偏支。
一時之間,孟淵又想起了劉大寶,想起了信王。隱隱之間,孟淵就覺得是楊家人干的!
“武人有多少?”孟淵問。
“這些客商中,散客的話,也有入武道的,大都是九品境界,開三五個竅穴,增些氣力罷了。大客商中,都有武人隨行,也多是九品武人,八品的就算領頭的了。”陳守拙道。
“楊氏呢?”孟淵又問。
“楊氏領頭的那人便是武人,八品境界。另還有兩個八品,五個九品。”陳守拙道。
“陳先生打算怎么辦?”孟淵問。
“對方無影無蹤,但依我來看,此人剛愎自用,應該還會再犯。”陳守拙鄭重許多,“我們在明,對方在暗,只能靜等。”
孟淵也是這般想的,確實沒什么好法子。
一路向西,行了七十來里,沿途的茶水攤子便多了起來。遠處青山在望,乃是伏牛山。
繼續往前十余里,過一石橋,便是七水鎮。
諸人都是便裝,雖提刀帶弓,可也沒人說什么,畢竟此間有市集,常有刀客護送貨品。
進了鎮子,陳守拙先去拜訪一家鄉紳。
孟淵等人陪著,聊了大半天,都是沒意義的話,但也知道這幾天采花大盜沒出手。
而后陳守拙又去往一家客棧,找到了兩個留守此間的捕快,又是一番問詢。
依舊無有所得。
“咱們不妨再去案發之處看一看?”胡倩是個機靈的。
陳守拙自無不可。
一行人頂著太陽,忙碌到傍晚,除了聽苦主的哭嚎外,再無所獲。
七水鎮鄉紳早安排好了住處,陳守拙卻沒同意,而是去賃了一處院子。
“我去看看楊氏。”孟淵是個閑不住的,換了衣衫,帶上胡趙吳三人,一塊兒去尋楊氏。
那楊氏來此收藥,總計來了四十三人。許是常客,也是大客,門路多些,他們并不住客棧歇腳,而是賃了三處挨著的院子。
這三處院子挨著藥集,離鎮子中心沒多遠。
上了門,孟淵自稱是楊懷義的好友,著人一通傳,就有一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迎了出來。
“在下楊有志。”那年輕人書生打扮,客氣的作揖行禮,“不知閣下高姓大名?怎認得家父?”
“原來楊總旗是令尊?”孟淵爽朗的大笑,道:“在下百戶所小旗孟淵,一向在令尊手下做事。”
“原來是孟小旗!失敬失敬!”楊有志又是重重一禮。
“楊兄生意如何?”孟淵笑著問。
“不過是幫家里做些事罷了。”楊有志很是客氣,請孟淵等人入內。
上了茶水,聊了一會兒,孟淵才問起采花大盜的事。
“這事鬧的不小,不過我們此行都是男子,還有幾個武人,倒也安穩。”楊有志道。
這人說的是實話,孟淵找了理由,一一見了楊氏的武人,確實是三個八品,五個九品,這楊有志便是八品武人。
孟淵氣機鎖定這幾人,也都沒發覺不對。
扯了一通,孟淵找不出嫌疑的地方,本想告辭,卻被強留了飯,而后才回去安歇。
孟淵跟胡倩等人仔細叮囑,做了許多安排預案。
可一直等了十天,那采花大盜再沒半分動靜,竟一直不做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