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然過午。
山林中有風吹拂,天邊不見云。
孟淵想了老半天,發覺自己許是打油詩作的太多,一時間竟被香菱的題目難住了。
而且獨孤亢珠玉在前,他詩中意象雖少,最后一句卻有幾分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意味。
抬頭看天,孟淵細思。
香菱期待的看著孟淵,獨孤亢抄起筆來,打算記錄在案。
過了一伙兒,孟淵才算有所得。
“快吟快吟呀!”香菱眼睛睜的圓溜溜,顯然愛詩之極。
別人是愛詩成癡,香菱是愛詩卻不癡,只因不求甚解。
“山河一片秋,鱉坑作酒甌。坐觀天不動,心醉不知愁。”孟淵緩緩吟道。
“好呀!”獨孤亢隨口贊嘆一句,正要落筆來記,又默念了幾遍,再評道:“還真有些味道。”
“好的很吶!”香菱向來夸人夸的真心實意,她站在青石上,歪仰著頭看孟淵,問:“小騸匠,你啥時候作詩作這么好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孟淵一點也不謙遜。
香菱聞言,愣了下,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干娘也說過,見識多了,懂的就多了!”
她很是期待的看孟淵,道:“等我再攢點錢,咱一塊兒去京里耍!”
“好。”孟淵笑著應下。
“該我了!”香菱正了正頭上布花,讓布花歪的剛剛好。
孟淵和獨孤亢對坐,靜等社長虎嘯龍吟。
香菱雖然文采一般,也不太時興,但到底是久居芝蘭之室,跟著三小姐也學到些皮毛。
而且香菱好學,肚子里還是有些存貨的。
只見香菱繞著孟淵和獨孤亢,一步一點頭,無有詩仙之灑脫,倒有幾分教書先生的風范。
“有了!”
香菱開心的跳起來,爬到孟淵頭上,吟道:“柿子壓枝撞我頭,抬頭一看像燈籠。摘了柿子就帶走,隔壁香菱未曾偷。”
她詩里詩外,還在惦記著她那七個銅板。
“妙哉妙哉!”獨孤亢對香菱向來是不吝夸贊的,“社長自然純真,詩中亦可見嬌憨真意。單單這一首詩,已經是許多凡俗無知之人一生也難到的境界!”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孟淵撫掌贊嘆,“社長又有進益!”
香菱素來被應如是和紅斗篷嫌棄文采,這會兒見社員夸的真心誠意,她也終于直起了腰。
“哎呀,”香菱到底是體面人,謙遜的擺擺手,“我只是在睡覺的時候作詩,吃飯的時候作詩,干活的時候作詩,慢慢也就成了。你倆也可以的!”
說著話,香菱已然忍不住開心,“嘿嘿,你倆還怪好嘞!”
孟淵把香菱的詩記到冊子上,吹干了墨。
“這次我看熒奶奶還敢不敢小看人!”香菱豪氣萬丈的看著三人詩作,干勁滿滿,“我把咱詩會的三首詩都給她寄過去!”
“熒姐跟社長怎么了?”獨孤亢好奇問。
孟淵便說了說熒妹來信,信中對香菱的詩和字陰陽怪氣的事。
“她自小就聰慧,咱仨不一定是對手。”獨孤亢竟擔憂起來,“我聽說,她跟應施主一樣,也是個儒釋道皆通的。”
香菱把小腦袋湊上來,認真道:“咱只比詩!”
她到底知道她幾斤幾兩,沒想著跟熒妹比試太多。
“且看看她如何回信吧。”獨孤亢抹了抹額頭汗,“言辭要溫和些。”
“我來執筆!”孟淵自信的很。
眼見下午已過半,三人便又下山。
晚上三人留宿牧莊,又對著詩冊商議了半天,討論熒妹會如何回信,孟淵想要斗詩,獨孤亢說以和為貴,香菱卻想在信里問一問京里什么活計能掙大錢。
待到第二日晨,孟淵又騎馬,香菱鉆到孟淵衣襟中,獨孤亢慢悠悠的跟著。
秋風正爽,滄浪江上船只往來。
一道來到沖虛觀,此地依舊沒什么香火。
跨過大門,才見到了人。
老熟人袁靜風穿著舊道袍,沒半分道家傳人的樣子,反而吊兒郎當,丟盡了道門的臉面。
只見袁靜風手上拿著紙袋子,他見了孟淵和香菱倒是沒什么,瞧見獨孤亢后嚇了一跳,又使勁兒往三人身后看,見再無別人,才稍稍安心,但還是問道:“就你仨?”
“就我們三人,冒昧來訪,袁兄恕罪。”孟淵笑道。
“客氣客氣!”袁靜風一聽沒別人,就又恢復了原本模樣,他打量了下獨孤亢,道:“世子好似胖了些?”
“貼秋膘呢!”香菱很是認真,她也露出肚皮,倆小爪子捏了捏肚上肉,“我也在貼膘呢!都胖了!”
“恭喜恭喜!”袁靜風開懷一笑,又看向孟淵,問“兩位弟妹沒來?”
之前孟淵曾帶聶青青來此求護身符,姜棠就也鬧著來,都跟袁靜風打過交道。
“他們去京里了。”孟淵笑道。
“京里有什么好的?師妹去京里,不如跟在師叔跟前,真高人都是……哦,是代師叔去拜祭老應公。”袁靜風明白過來,就也不再多說。
他見香菱盯著自己手里的紙袋子,還往前探探鼻子,就從紙袋子里摸出一個炒栗子。
單手掰開栗子,朝香菱拋出果肉,香菱靈活的接住。
“大嫂家的姑娘瞧著不太機靈,沒想到身手倒是靈活。”袁靜風贊。
“你可不要小看人呀!”那炒栗子還是熱乎的,香菱在倆小爪上倒騰了兩下,這才下了口,而后兩眼有光,“再來個唄。”
袁靜風干脆把紙包給了孟淵,香菱就來自己掰栗子。
“趙兄可在?”孟淵問。
“在呢。師父不在家,他當老大了!”袁靜風往前帶路。
“吃。”香菱掰開一個栗子,塞到孟淵嘴里。她又掰開一個,正要下口,想了了自進沖虛觀就沒出過聲的獨孤亢,歪頭一看有些幽怨的獨孤亢,香菱就趕緊把果肉丟過去。
“貼貼秋膘!”香菱認真道。
獨孤亢接過,囫圇吞了。
隨著袁靜風來到大殿,沒找到人,又來到伙房。
“師兄,你又偷偷喝酒!”袁靜風氣壞了,“這都是我給人算命,好不容易掙來的!”
“小氣!”趙靜聲一喝酒就胡吹大氣,“回頭我還你十壇酒!”
趙靜聲歪歪斜斜的朝孟淵等人行禮,而后請人坐下,還倒上了酒。
“世子善飲乎?”趙靜聲問。
獨孤亢搖搖頭,他和香菱掰栗子,也不說話。
趙靜聲跟孟淵喝了一杯,這才問起孟淵近來之事。
待得知孟淵去了趟神京,他也是一副不屑,話里話外都是神京無英雄。
“令師在平安府還沒回來?”孟淵問。
前番孟淵曾陪同三小姐來拜訪玄機子,得知其要往平安府會見老友,順帶參與什么無遮大會。
“前一陣來了信,說是打聽到大師兄的下落了,師父就去找了。”趙靜聲一副隨時會醉死過去的模樣。
“在西方佛國?”孟淵好奇問。
獨孤亢也豎起了耳朵。
“不錯。”袁靜風接過話,“大師兄在那邊殺的太狠,師父去勸了。”
“……”孟淵和獨孤亢對視一眼,倆人都不知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