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爐高六尺,一人合抱。
大火師要了一百八十五兩銀子,算是個公道價。
許源去買的話,不亮明祛穢司的身份,必定二百兩往上。
亮明了身份的話……當然可以免費。
但有可能引來“聞公的注視”。
以及后續成為“聞公案”的杰出素材。
付過銀子后,許源吩咐:“小八,裝車。”
這丹爐許源選的是葫蘆形的,一共有三部分:上下葫蘆可以分開,里面還有一個爐膛。
另外還有一些零件,以及裝飾件。
大火師幫忙,跟郎小八一起,用芭蕉葉裹著干稻草,將各部分包住,外面用繩子綁好。
外人根本看不出運送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郎小八和校尉們將東西搬上馬車,運到了許源的新院子里。
兩個小丫鬟目前也在南城巡值房里住著。
林晚墨帶在身邊,美其名曰要給她們教一教“規矩”。
但林晚墨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大戶人家”有哪些規矩……她心又軟,兩個小丫頭也不喊“老夫人”,非要說她還年輕,這么喊給她叫老了。
便只喊“夫人”。
管許源叫“少爺”,或者“大人”。
漸漸地便又開始管林晚墨叫“姐姐”,兩張小嘴兒格外的甜。
陪著林晚墨逛街,看見賣糖人的就走不動道兒,一步三回頭,口水都流到帕子上了。
林晚墨無奈搖頭,掏了二十文錢,給她倆一人買了一只。
于是兩個小丫鬟跟著林晚墨,不幾天的時間,兩頰已經明顯的圓鼓了起來。
像是嘴里藏了好幾顆橡子的小松鼠。
許源已經暗中決定了,這倆小丫頭,讓后娘帶回去吧。
這新院子里沒有人,許源選了南邊的一間廂房作為丹房。
規模有些小了,將來恐怕是要換房子,重建更大的丹房。
但不能搞所謂的“一步到位”。
丹房必須和自己的道行匹配。
更大的丹房就需要更大的丹爐。
許源現在的丹修水準,還不能掌控過大的丹爐。
也不能一座大丹房配一只小爐子,丹房內過于空曠,容易引來某些不懷好意的東西。
安置好丹爐,許源又帶著郎小八去采購了其他的東西。
這些都很簡單。
想要晉升六流,丹房是“門檻”,真正六流的標志是:用丹爐煉造一爐六流水準的外丹。
用腹中火在腹中煉丹容易,將腹中火引出來,在丹爐中煉丹就較為困難了。
煉造六流外丹,更是難上加難。
丹修六流是一道關卡,擋住了這世上七成以上的丹修。
丹修“易學難精”的特點,便體現在此處。
想入中三流都不容易。
許源布置好了丹房后,發現自己所欠缺的,不僅是丹爐煉藥的技術,自己連原料藥材都沒有。
老爹當年跟自己講的那些東西,末三流的時候夠用了。
六流以上……許源覺得還是得請教一下王嬸。
至于原料藥材,可以去找一下白老眼,鬼巫山里應該有很多好藥材。
又或者問一問田靖,他劫的那些官船上,有沒有好藥材。
歸根結底,得回一趟山合縣。
王嬸昨晚上就收拾好了一個小包袱。
天剛亮,她就用一塊藍花布的帕子包了頭,將包袱掛在挎在胳膊上,悄無聲息的開了門,溜出來剛走到巷子口,就聽到申大爺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你干什么去?”
王嬸一驚,險些全身崩散。
“我……”王嬸慢慢轉過身來,兩只眼珠像兩顆玻璃球一樣,在眼眶里轉了轉——索性也不編借口了,破罐破摔道:“我去占城看看孩子們。”
申大爺叼著煙袋鍋,背著手走出來,數落道:“茅四回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你不對勁了!
這幾天一直暗中盯著你!
你胡鬧什么?倆孩子在占城好著呢。你自己什么狀態心里沒數嗎?
這一趟出去了,弄不好就回不來了!”
“我愿意!”王嬸心火大盛——是真的大盛,心臟鉆出來,呼呼朝外冒火。
這火把申大爺逼得后退一步。
申大爺氣壞了:“你這瘋婆子,還要跟我動手哇?”
“你別攔著我去孩子們,我就不跟你動手。”王嬸眼珠有些泛紅:“倆孩子在外邊,你是一點不擔心啊?
憑啥茅四能去看孩子們,我就不能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天時間,比起死在外邊,我更怕死前都見不到孩子們一面!
再說了,死在外面又怎么了?不就是不能變成匣子里一張皮影嗎?我覺得也挺好!”
“你——”申大爺用煙袋鍋指著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最后把煙袋鍋往往腰后一別,轉身走了:“我不管了!”
王嬸趕緊收了火,把心臟塞回去,順著條石街往城西去了。
過了會兒,那些河工、苦力們三三兩兩的來到王嬸的折籮店前,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開門,頓時不滿的嚷嚷起來:“這老婆子怎地偷懶不開門了?”
許源跟張老押商量:“我要去一趟山合縣。”
和張老押的約定還有兩個月出頭。
張老押兩眼一翻:“不行!”
“最多三天時間我就回來。”
張老押冷笑:“不是你說幾天就幾天。你上一趟跟山河司出去,也沒想到會遇到一頭古蛟吧?”
這倒是實話,許源沒法反駁。
“老夫上次也是大意了……”張老押現在還有些后怕,多危險啊,許源差點就回不來了。
許源道:“那是我家,我家里有幾位長輩,不會讓我出事的。”
“那也不行。老夫算是看出來了,你小子就是個麻煩精!走到哪兒、哪兒出事!”
許源心虛的跳腳大叫:“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哼哼!”
“那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張老押道:“老夫已經看穿了你的真面目,又豈會傻到把自己也卷進去?這兩個月,老夫哪兒也不去,你也別想亂跑!”
許源就頭疼。
再等兩個多月?可是心癢難耐啊。
若是不能晉升倒也罷了,明明感覺一切即將水到渠成……誰能忍得住?
可是張老押擺出一副“這事兒沒商量”的鐵面孔,許源只好暫時作罷,另想辦法說服這老頭兒。
一輛大車進了城,在一處路邊停下。
王嬸挎著小包袱從車里下來。
望了一眼周圍的街道:幾十年沒來,很陌生了。
趕車的師傅說道:“嬸子,我要往城西去,您從這里往南走,找不到就問問路人,只要是城里人,都知道南城巡值房如何走。”
“好。”王嬸應了一聲,把車錢結了。
王嬸自己走了一會兒,就壞了,連方向都迷了。
她拉住一個年輕后生,問道:“小哥,南城巡值房往哪里走?”
那后生便給她指了路,王嬸謝過后就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后生離開后,忽又回頭看看她的背影,撓頭疑惑道:“這大嬸……長的怎么跟祖師像有些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