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城,為五王之一的秦王,為了反攻妖族而鑄造的,一共十八座,分散在天下各地,
故而,與其說是城池,不如說,是駐扎軍隊的地方。
山中隱城。
許仙騰云而至城墻之上,無數軍卒都已再次嚴陣以待,由周公打造的,便是妖圣不仔細都無法勘破的陣勢緩緩運轉,整座城迷蒙在霧中,不為外人所覺。
“到底是什么生靈的法駕?森森幽幽.莫非是地上幽冥的某個大人物?”
許仙瞇眼,神色凝重:
“可此地是南朝,地上幽冥的人,何故會出現于此?古怪.”
有陣勢遮蔽,倒也不擔心隱城被發現——可許仙總覺得,那法駕就是沖著隱城來的!
他側目示意,城主明晰,抬了抬手,沉聲道:
“所有人,備戰!”
一個個力境軍卒拔刀拔劍,氣境的百夫長、千夫長各個都在蓄勢,而長生三關層面的將軍們也在準備軍陣。
這座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座普普通通山峰,連妖圣都難以看穿幻化的城市,驟起蕭瑟肅殺之意,
而城市上方,煙氣所匯聚而成的龍形,也越發的凝實,多出了一些靈動感,不再像是簡簡單單的死物。
‘咚!咚!咚!’
‘嗚!’
鑼鼓喧天,法號聲蒼茫磅礴,自平地而起,震傳萬里,一側的小石山鎮噤若寒蟬,
鎮中無數人誠惶誠恐,又忍不住眺望漸近的滾滾幽霧。
“那是.那是什么?”
在小石山鎮德高望重的耆老喃喃自語,幽霧中之事物漸漸顯出形來,
能看分列兩旁、陰氣浩浩,如同鬼神般的差人,撐著儀仗,敲著鑼鼓,吹著法號,
能看見三十六架屬車隆隆前行,每一架屬車上都立著一位金甲的天神,莊嚴肅穆!
而在儀仗、屬車的環繞中,五色副駕森嚴,看不清其中端坐著誰,五色副駕居中之處,則有一方玄色法駕,九匹獨角鬼馬拉拽著,
法駕類于大轎,轎簾微微搖曳,兩側懸掛著朱玉紅穗,于搖曳間碰撞,發出似可勾人魂魄的叮鈴聲。
詭異、可怖、森嚴、怪駭。
兩座副駕上。
“到了.”
駱霜雨抿嘴,透過搖曳的簾間縫隙,看見那座小石山鎮,神色肅然,又下意識的朝前張望,便看見了那座‘小石山’。
看似不高的青綠蔥蔥之山,實則只是幻象,那兒,就是隱城。
“小駱姑娘。”
法駕中傳來蒼老的聲音,帶著些許大夢初醒的味道,好似才睡了長長一覺。
不知是不是錯覺,駱霜雨覺得,這聲中夾雜著些許不同之前的氣機,更加莊嚴,更加肅穆,更加
神圣。
聽聲進耳,她竟有種醍醐灌頂的錯覺。
“周老。”駱霜雨坐在副駕中,連忙朝著法駕的方向執了一禮。
“前方那座山,便是山中隱城了嗎?”
“回周老的話,是。”
緩了緩,駱霜雨小心翼翼道:
“周老,城中此刻恐怕如臨大敵,是否要我悄然入城稟告一二?山中隱城,到底是我人族暗手,不好大張旗鼓的進去.”
說著,她側目,看了眼戰戰兢兢的小石山鎮。
那座鎮子里,未必沒有妖族的。
人族有扮妖的秘法,潛伏在妖朝中的人族不少,而南朝雖然看不太上五王城,
但一些野妖也時常扮做人形混入聚集地的。
法駕中,年邁聲再度響起,蒼蒼音中透著振聾發聵的意味,又有洶洶之勢、清凈之意并存,顯得矛盾而和諧。
“不必了。”
方才醒來,尤自有些睡眼惺忪的老人平和道:
“老夫是來接人的。”
“這隱城,是片刻也不想多呆。”
話落的瞬息,籠罩法駕、屬車、儀仗的森森幽幽之霧,轟然間翻滾著朝四面八方彌散,如同遮天之大潮,
不過眨眼功夫,霧氣大潮便已然將方圓千里盡數淹沒,
小石山鎮中人,伸手不見五指,神念才一離體,便遭兇猛的幽幽之霧吞噬,目不可視,神不可見,
再加上不停不歇的鑼鼓聲、法號聲,整個便是一副鬼蜮景象!
嬰童啼哭,婦人顫顫,壯年人坐地抖如篩糠。
法駕內。
“道兄,怎么鬧的跟個滅世魔頭似的?”才從玄金銅令中落出來的瓷娃娃撫額。
周牧無奈的笑了笑:
“到底是閻羅殿的法駕,總不可能仙氣飄飄、金蓮朵朵吧?”
說著,他撫了撫身上的大城隍王袍,念頭一動。
幽霧浩蕩,一沖而起,在早知目標所在的情況下,周公的遮掩之陣也自然沒了用處,
當即,那幻象被沖破,小石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偉的軍城。
城墻巍峨,兵甲嚴陣以待,金戈銳氣沖霄,竟連滾滾而去的幽霧都被這銳氣割的七零八落!
“陣被看破了??”
城主悚然,十方將軍咽了口唾沫,神色莊嚴如佛門金剛的許仙瞇眼:
“就是沖著隱城來的”
他此時依舊赤著上半身,金龍之紋在肌肉皮膚上游走,隱可聞龍吟,
下一剎,許仙深吸一口氣,朗聲呵問:
“何方神圣,大駕而臨?”
其聲鏗鏘,佛光瀲滟,竟將幽霧呵退十里!
“真仙?”瓷娃娃笑道。
周牧略微訝異,不是說隱城之主,都由不周巡察使擔任嗎?
居然有位仙境第二關坐鎮?
他也不以為意,感知著隱城,淡淡答道:
“非妖非鬼而是人,此來非交惡,接走些許故人故友。”
說話間,周牧嘗試將自身大城隍神之位,錨定在此隱城,化為隱城之城隍——反正隨時可改。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和隱城之間,多出了一絲一縷玄而又玄的聯系,且這種聯系還在不斷的加深著,
甚至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自城中蕩來,加持在自己身上。
力量不算強,但聊勝于無。
周牧微微訝異,旋而明悟,城隍者,護、鎮、守城之神靈,自也可得鎮護城池的氣運等加持,
城越雄闊,地位越特殊,城隍神得的加持越盛。
正當他體悟這種力量加持時,隱城城墻上。
許仙微微松了口氣,卻并未半點攜帶,張口便是梵音做唱:
“即為我人族,如此架勢,當為一方梟雄,敢問閣下名諱?”
緩了緩,他補充道:
“某為,不周太老,歸世先賢,許仙!”
歸世先賢許仙?
周牧坐正了些,哪個許仙?
人蛇戀那位?
他眨了眨眼,有些失笑,這許仙也能稱先賢嗎?
呃,也是,師父說過,很多歸來者非賢非圣.不過基本都是在人族歷史上留下姓名的.
只是這許仙說話,怎的一股子佛家味道?
周牧語氣便溫和了幾分——到底是上輩子聽說過的‘名人’,回聲道:
“老朽無甚名聲,非賢非圣,周姓,名耳。”
說著,他側目問道:
“哪吒道友,可識得此許仙?”
周牧印象中,一些故事版本里,許仙最后是成了仙的。
哪吒沉吟片刻,微微頷首:
“有些許印象,似為藥王仁圣大帝,呃,雖號之為帝,實則是個不入流也不入封神敕仙之冊的外官,品級都沒有。”
周牧了然:
“外官?在天庭多嗎?”
“不少的,幾乎都是人族,出名的有關圣大帝、天樞上相等,前者為關羽,后者為諸葛孔明,這些名號聽著唬人,實際都不入封神敕仙之冊,算不得真正仙官。”
哪吒回答間,
此時,
周牧之大音蕩向隱城,許仙蹙眉琢磨著‘周耳’二字,未曾聽說過,似非歸來者,
但人族遭咒,當下時代者天資皆愚鈍,絕大部分赫赫之輩都為不屬于當下時代、免除大咒的歸來者,即先賢往圣.
姓周?
他摸了摸腰間的太老令,向無窮遙遠之外的五王城傳去消息,詢問周耳之名,同時高聲:
“原來是周老,不知周老之故友為誰?某方才好替周老遣來!”
許仙可不打算讓這不知根底者入城,凝目眺望頓住的幽霧中景象,眉頭跳動。
百零八大陰差,三十六金甲力士!
這是陰曹地府的法駕!!
便是放在太古年歲,大陰差為儀仗,力士駕屬車.這也是至少大判官才能享的待遇,
而法駕規格更可怖,為陰司帝君一級,更在十殿閻王之上!!
周耳.莫非是如同自己一般,任了陰司外職、不入仙冊的某位先賢往圣?
他思索間。
周牧令止了法駕,溫和回應:
“吾所尋者,不過有二。”
“一位,鐵頭宗主,王鐵頭,二為,楊念念,應當都在城中。”
城墻上,許仙頷首,側目吩咐道:
“速去尋來此二人,恭敬送出城去,免得拖久了,出什么意外。”
說完,他卻見那城主一動不動,面露難色,當即眉頭一皺:
“怎的?有什么蹊蹺?”
城主驚悸的看了眼幽霧法駕,臉上浮現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許大人有所不知,那王鐵頭,正是和那廟祝一起的恐怕,那廟祝就是楊念念了!”
許仙猛然瞪大雙眼,眼皮狂跳。
他轉回頭,盯了眼尚在緩緩凝形的煙氣,心頭有了數——約莫還要半個時辰.
“麻煩了。”許仙神色凝起,身側佛音蕩漾,而此時,遠處那霧中法駕,傳來蒼蒼之聲。
“許道友,可曾尋見吾之故人?”
許仙抿了抿嘴,朗聲道:
“周老稍安勿躁,正在找尋,城中人雜,或需些許時辰!”
“那吾便在此靜候。”蒼老聲伴著滾滾幽霧傳蕩而來,許仙微松了口氣,低沉吩咐:
“準備軍陣!”
“是!”城主悄然傳令而下。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周牧閉目養神,兩指并攏,在雕花的扶手上有節奏的敲擊著,幽霧也隨之鼓蕩。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
靜靜沉沉之間,法駕威嚴森冷,至于那廣袤隱城,則是半點響動都未曾傳來。
周牧蹙眉,這是否有些太久了一些?
隱城之中就算人員繁雜,可找兩個人,應當很快吧?
且,自己那幾聲,全城都該聽見,小念和王鐵頭也自當如是總不可能,是自己這蒼老聲和法駕嚇到了他們?
然后兩人便躲了起來?
恰此時,他與隱城的聯系徹底建立,成為這座城池的大城隍神,感官驟變。
周牧體驗到一種很玄的‘視角’,看到的不是城中人人物物,而是城池的一種‘勢’和‘運’,
是城之運、勢,也是城中之人的運、勢。
皆可洞觀若掌中紋,且
自己,似乎可以更改之?
周牧訝異,城勢與運,城中生靈之勢與運
豈非是,只要在隱城之中的生靈,運道好壞、機緣多寡都在自己的決斷之下?
甚至,整座隱城的運勢,未來是盛是衰,自己也可決定??
哪吒道友所敘述和封神敕仙之冊的昭告中,城隍都不該有此能為啊??
是因為自己成就先天生靈?
還是自己為元始城隍?
周牧不知道,暫時也沒有功夫去思索,靜靜洞察隱城之運、勢。
隱城的運很淺薄,而勢則極為焦灼,隱隱有兵戈之狀.這代表,隱城在備戰?
不,勢中鏗鏘音極其厚重,不是在備戰,是已然做好了舉一城搏殺的準備。
周牧垂下眼瞼,叩動著扶手的雙指猛然一沉,發出‘咚’的一聲!
下一剎。
滾滾幽幽之霧,呈現厲鬼兇神之狀,浩浩如潮,向著隱城席卷而去!
‘轟隆隆!!’
鬼霧大潮狠狠拍擊在城墻上,整座大城劇烈晃蕩,而法駕幽霧之上,一座古老殿堂隱隱約約,鬼霧再盛!
霧潮淹沒城墻,凍徹人骨,頃刻間,便將整座隱城籠罩在內!
“周道友,此是何故?!”
許仙的質聲傳來,佛光瀲滟而起,驟然間,沖碎層層鬼霧,周牧不言,只是雙指一并,再叩!
法駕上方,殿堂驟明,一口鍘刀飛出,轟然鍘碎了瀲滟佛光,浩浩霧氣如同煙海般,淹沒而下。
隱城,剎時化作森森鬼蜮,軍卒皆自危。
“周道友!”許仙驚怒,頂著浩浩鬼霧沖天,如似一尊大金剛,赤身之上,金龍婉轉,兇氣四溢!
“周道友,究竟意欲何為?”
他冷冽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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