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城死寂,金烏、菩薩、大鬼王,俱皆呆滯,而那尊獨臂佛陀呢,
卻并未因自身在歲月前后皆折損一臂,導致證道之前絕無可能復蘇而忿怒,
他只是看了看自己缺失的手,輕嘆了一聲: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豬頭佛陀想不明白,這個小家伙,到底吞了多少太一金露,連罰大羅之災雷都不加身!
一百斤?
一千斤?
甚至更多?
他想到這個數字都頭暈目眩,便是兜率宮的那位主人,煉一枚能使凡靈立地大羅的九轉金丹,最多也就耗去千斤太一金露!!
而毫無疑問,這小家伙一看就是直接吸收的太一金露,根本沒有淬煉,沒有輔以其他至藥!
這這這.
暴殄天物!
憑什么??
豬頭佛陀嘴唇抽動著、沉默著,五王城中的諸王則先是狂喜,旋而一個個都緊張至極,做好了搏殺準備,
生怕天上的佛陀震怒,出手鎮殺了周牧武。
然而。
許久之后。
豬頭佛陀垂下眸子,僅剩下的獨手豎立在胸前,誦了一聲佛號,嘆了一聲慈悲,這才道:
“汝可愿入我門下?”
“百年之內,叫你成羅漢,千年之際可證菩薩位,則,十萬年,至多十萬年。”
“保你能證佛之果位,成神圣之身。”
“如何?”
他說的很認真,甚至目光炯炯——此子,短暫俱備了天帝命格!
周牧抬頭,凝視著豬頭佛陀,笑了起來:
“很有吸引力。”
“但是我自在慣了,不愿頭頂有人。”
豬頭佛陀并未動怒,反而點了點頭:
“那你拜我做兄長,如何?”
見周牧不語,佛陀依舊不惱,再問:
“又或,你我不分長幼,以平輩論交、道友相稱,我依舊全力助你,十萬年內證神圣!”
妖王、鬼王驚怖抬頭,諸王抽了口涼氣,無數目光聚來,周牧瞇眼,旋而問道:
“有什么好處嗎?”
他并不抗拒,好處薅到手才是正經。
佛陀思索了片刻:
“方才之所言?千年羅漢,萬年菩薩,十萬年成佛。”
“太久,太遙遠。”周牧搖頭,千年萬年他修行至今,哪怕算上守藏室的年歲,都才幾百年而已!
若不算守藏室,不過八年光景。
佛陀再沉吟,再道:
“你肯為五王城,來破我佛國,心中當懷人族,我做不了南朝的主,但也可許你大職。”
“南朝王公之位,如何?若為王公,你可轄一座南朝王城,由你自治,我還可請南皇下詔!”
緩了緩,豬頭佛陀繼續道:
“便是你所轄之王城,不朝貢,不納血食稅,城中規劃皆由你定,便是成一國中之國,也未必不可。”
“如此,等到來年,若五王城覆滅,你所轄之王城,可做人族最后一片凈土,定無妖鬼精怪之流作亂,如何?”
周牧真有些心動了,但還在猶豫,為妖朝之屬這不算人奸么?
說好聽點,是為了大義犧牲自我,說難聽點,和那慈王在本質上,又有何異?
豬頭佛陀依舊在道:
“可許你永不入皇都述職,可許你見皇不拜,可許你劍履入皇樓。”
“可許你大能之下,任意妖族、妖官生殺之權,可許你巡狩妖朝之權。”
“可許你資源,許你領軍,許你伐國破盟之能。”
“如何?”
豬頭佛陀說的很緩慢也很認真,但實際上卻并不抱任何希望——此等有滔天大機緣在身的天驕、妖孽,
他實在太清楚不過了,傲氣非凡,鐵骨錚錚,哪怕自己許下見皇不拜、頭頂無人,也絕不可能愿意入朝為官,做王公.
求而不得,當殺否?
豬頭佛陀在思索,在沉吟,很猶豫,認為殺去,太可惜,太浪費,當極盡可能的去拉攏,
可關鍵是,幾乎不可能拉攏,梵音也無法度化,這般一來.
他決定做最后的嘗試,做最后的無用功:
“待你來年證真王,許你祖器相持,若不愿為妖朝之屬,許你以大供奉的名義,是妖朝供奉你,可好?”
說罷,豬頭佛陀嘆息了一聲,知道對方不會應承,有傲氣者,向來如此。
“好啊。”
周牧爽快應下。
豬頭佛陀搖了搖頭:
“既然小施主不愿,吾也不強求,便嗯??”
城中諸王也猛地抬起頭,腦袋上冒出了三個問號——他們看法和豬頭佛陀一致,此刻都有些懵。
“你應了??”佛陀眨巴眨巴眼睛。
周牧根本沒了方才意氣風發的模樣,笑容很燦爛,迷惑道:
“佛陀所言,若真能履行,我何故要拒絕?既不俯于妖朝下,不必朝貢,見皇可不禮不拜,是為妖朝供奉于我。”
“還能庇護至少一座王城的人族,且有資源,有好處.”
“我為何不應下?”
他有些納悶,這種條件都開出來了,自己又沒那個大病,非要做獨行俠,非要以一人之力與天下為敵
干啥不答應?
至于算不算人奸,是否與慈王等同.周牧想的很清楚,又不朝拜,又不納貢,見皇都不拜,國中之國罷了!
就算雷同也無礙。
他對待自己、自己人和外人,本來就不是一套標準,他認,斬慈王的根本原因,也是因為對方侍奉天帝。
僅此而已。
“這這.”豬頭佛陀懵圈,和預想的不一樣,但很快反應過來,臉上綻放笑容: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豬頭佛陀化為常人大小,一反之前的睥睨、蔑視模樣,笑容和藹到了極點,幾乎是快步上前,伸出獨臂,拍了拍周牧肩膀:
“小道友,我等便一起入城,待我稟告陛下,履與你之約,如何?”
“好啊好啊。”周牧樂呵呵點頭。
妖王、鬼王、城中諸王,都看懵了。
到了此刻,這些真王級存在也都反應過來了,不是驚疑于那個青年會應下,
他們驚的是‘豬八戒’開出的條件憑什么??
“是因為天帝命?”一位真王猜測,與其余諸王面面相覷,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直至神圣、妖王以使者名義入城,都未曾反應過來。
入城的凈光、銅山菩薩,看了眼被佛陀親密帶著的青年,沉默了片刻,默默的將染血裹尸布和其中的尸骸收了起來。
估摸著,是打不起來了。
現在歲月。
五王城。
妖王、神圣入城,城中卻不顯蕭瑟或驚恐,相反,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他叫周牧武!以后就是妖朝所供奉的王公!”
人人都在傳頌‘周牧武’之名,人人都眉開眼笑——他們都知道,這是好事!
若以后五王城真的有了大難,他們還有去處,不至于滅絕!
一時間,五王城上下,喜慶一片。
與此同時,通天樓。
秦王撫了撫額頭,低沉問道:
“那五位都安排好了?”
“嗯。”一位大能執禮:“都已安頓下來,這一次不同往常,四尊來訪的妖王都很安分,并未為難。”
有真王笑道:
“倒是多虧了周小先生。”一道道目光向著周牧看來,他端坐在諸王特意給他設下的青銅座上,抱了抱拳:
“我還以為諸位前輩會怪罪我,應了佛陀之邀。”
“怪罪?”
一位老邁真王含笑:
“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人族也可為妖朝之王公,受妖朝之供奉,這在過往十萬年,前所未有在此之前,人只可為食糧。”
緩了緩,老真王神色一肅:
“只是那豬八戒,真有這般大的權柄?我看未必,且就算那南皇真應下諸多要求,周小先生,你也當小心!”
諸王皆都點頭,認為此事太過蹊蹺,‘豬八戒’開出的條件,好的有些過分了!
他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是因為改命?還是因為天涯咫尺這門大神通,又或者劫不加身?
可無論是哪個真的有這般重要,以至于一位妖圣許下如此重諾來??
周牧神色一肅,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并不畏懼什么,反正最壞的結果無非一死。
而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除非,有生靈能搗毀自己的香火廟、香火身軀.可當今天下,誰敢去闖鐘山?
“昆侖墟,還有多久開啟?”
主位上,秦王看了眼周牧,并沒有規避。
岐伯抬了抬眼瞼,平靜道:
“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必可開啟昆侖墟。”
“三月至半年么?”
明王蹙眉,輕嘆了一聲:
“這卻可惜了,依那妖圣所言,明日他得了南皇回訊,便要帶周小先生去妖朝受職,這是一個空隙.若明日可開啟昆侖墟,少一個妖圣駐城中,也少一分被外界發現的可能。”
一旁,武王擺了擺手:
“昆侖墟開啟之時,幾乎不可能瞞住,那時候,五王城將真正大亂,是福也是禍。”
諸王低沉,陷入沉默。
許久。
明王打破死寂:
“要咱說,先看眼前吧,周小先生。”
他呼道:
“吾是應承了,分你一成吾所持之人族氣運的。”
緩了緩,明王上下打量著周牧,目光在其頭頂掃視,那兒有如同云海般的無形氣運在沉浮——這是周牧聚五王城之人心,而得來的。
明王繼續道:
“周小先生此時雖已聚來一些人族氣運,卻聚而不得,正好,吾將吾之一成氣運,與周小先生聚來的氣運,一并熔煉,加于周小先生之身。”
周牧連忙道謝,并未去拒絕——按照唐王所說,氣運的作用極大,
人族到底曾經主宰凡世一個整個大紀元,合四億八千萬劫紀,
哪怕如今衰頹,甚至瀕危了,一整族的氣運,也絕不容小視!
明王道:
“只是剝離氣運,需要一段時間,大抵一個月左右。”
主位,秦王亦開口:
“無論那位妖圣許諾給周小先生什么,孤之前應承周小先生的,依舊做數,大公之位,大能待遇,諸王護道。”
緩了緩,他道:
“三五月后的昆侖墟,也定有周小先生一席之地。”
周牧起身,微微作揖。
接下來的事情便與他無關了,有俏佳人將他請去偏殿歇息,諸王則繼續議事。
至于,議了些什么,周牧不得而知。
在他走后。
岐伯開口道:
“這位周小先生,身上隱秘很多,秦王之前頒布了一條律法.是否要依律法,責令那周小先生敘出自身隱秘?”
秦王一愣,其余諸王則是都失語了,許久,武王才冷笑道:
“岐伯,汝之禍心還不死么?”
岐伯橫眉冷對:
“武王這是何意?那周牧武,將去妖朝做王公了,若有大隱秘,大機緣,留給人族不好么?”
其余諸王有些看不下去了,
明王冷聲道:
“那好啊,便請岐伯去強取周小先生身上的機緣吧,至于那位妖圣會不會錘殺你.我等可管不著!”
岐伯神色一僵,這才反應過來,以那妖圣的態度,若五王城真敢為難那周牧武.
估計對方巴不得如此。
他咳嗽了兩聲,語氣一軟:
“吾也是為五王城、為人族著想,周牧武被那妖圣如此看重,實在太古怪!”
“都知道古怪,那又如何?”武王出言刺道:“但可沒誰去圖謀周小先生身上的隱秘,除了你!”
岐伯臉色發青,端坐了片刻,感受著諸王的斜睨,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走了也算清凈!”武王撇撇嘴。
主位上的秦王掃視了一圈,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撫了撫額頭,頭疼道:
“還是先商量商量,這幾位妖王、妖圣的到來,究竟是為了何事吧.”
“以及,昆侖墟開啟后,該如何分配?”
殿內沉默片刻,又都爭吵起來。
入夜。
月升空,繁星點點,大街上依舊燈火通明、張燈結彩。
通天樓不遠處的偏殿,‘周牧武’靜靜盤坐著,似乎在靜修行,
而五王城上空的天淵,微開一線,一縷神念從其中悄無聲息的洞出,投向那座藏書古樓。
古樓內。
頭發花白、佝僂著腰背的周牧睜眼,伸手一撫,齊天匾浮現,天蓬小豬自其中滾出,還在呼呼大睡。
“道兄。”一旁,瓷娃娃低聲道:“我思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那假豬八戒態度大變的緣由,你真要去那所謂妖朝?”
“嗯。”
周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但不是現在,明日只是去見一見南皇,朝夕即歸,我就算真有一身去妖朝執掌一座王城,也要等到昆侖墟開啟之后。”
緩了緩,他看了眼昏睡的天蓬,繼續道:
“正好,我也可以探一探那個假豬八戒的底,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還有那南皇。”
說著,周牧臉上浮現出好奇之色:
“這天底下的證道者寥寥數位,南皇是其中之一,哪吒道友,你說他會是太古年間的誰?”
“不知。”
哪吒搖了搖頭:
“太古時代的妖族大圣,并不算特別稀少.道兄若有法子帶我一起去見那南皇,我說不得能認出來。”
“難。”周牧搖頭:“便是替你偽裝、變化一二,我也沒把握可以瞞過神圣的洞悉,更遑論妖族大圣?”
緩了緩,他瞇眼道:
“稍后我去問一問太上前輩,試試看能不能得出假豬八戒的身份,以及看重我至此的原因。”
“另外.”
周牧翻開玉書,凝視被拘束、鎮封在其中的慈王殘魂,笑道:
“也好叫太上前輩看看此魂,說不得能發現什么蹊蹺?”
說話間,他神色微微一動,感知到了什么,瓷娃娃也悄無聲息的退入了靜室,帶上門,
樓中間的寬闊處,便只剩下老邁的周牧和仙龜。
下一剎,古樓大門被敲響。
‘篤篤篤!’
“進。”
門被推開,一尊毫不遮掩自身的真王入內——岐伯!
他帶上門,微微執了一禮:
“依約,來交還柏矩之眼眸。”
“柏矩暫時不在,先給老朽便是。”周牧抬眼,打量著這位真王,神色間看不出什么變化——柏矩回閻羅天子殿去了。
岐伯頷首,手中浮現出一枚玉盒,輕輕一托,玉盒落入周牧手中,
他打開一看,其中正躺著一雙眼眸,被濃郁到實質化的元氣封存,其中透著森森幽幽之光!
收起玉盒,
周牧抬起頭,卻見岐伯并未離去,反而走上前,朝著自己施了一禮,而后落座在案幾對面。
“有何事?”周牧蹙眉發問,語氣平靜,泛著點冷意,
岐伯卻不以為意,斟酌片刻,道:
“卻有一事,今日有人族后輩周牧武,破了佛國,得了妖圣青睞,此事閣下知道吧?”
“知道。”周牧淡淡頷首,心頭來了些興趣,想要看看這個真王要做什么。
岐伯沉吟片刻,繼續道:
“我便開門見山,依我之言,這周牧武將入妖朝,被供奉為王公,此豈非背棄人族?我想請閣下出手,斬周牧武!”
周牧愣了愣,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我殺我自己??
岐伯繼續道:
“想來,這也是符合閣下行事準則的,慈王之死,大快人心,周牧武亦然,且”
他壓低聲音:
“只要閣下愿為此事,不管最后成與不成,吾都將奉上厚禮為謝,更將替閣下,引薦一位我人族初祖!”
周牧心頭猛地一動:
“人族初祖?”
“然也。”
岐伯認真道:
“多的我不可再言,便看閣下,是否應下此事。”
白衣老人沉默片刻,撫著玉書,似在思索、糾結,
許久,他抬起頭,含笑道:
“周牧武,的確該殺,老朽可為此事,但不確定是否真能斬之,畢竟,那小家伙隱秘太多。”
岐伯臉上浮現出驚喜:
“閣下愿意幫忙,便足矣,成敗不論,事后將奉來大禮,引薦初祖!”
說著,他將手探入虛空,自其中再度取出一枚玉盒,鄭重其事的放在案幾上:
“此物,珍貴至極,便先算一部分謝禮,也是我等的誠意,守書吏打開后,即可明白。”
岐伯起身,執了一禮,便不再多言,緩緩告退離去。
在他走后,
周牧打開那枚玉盒,一愣。
盒中,是一卷帝旨,旨封之上篆刻四字。
天帝詔令
周牧笑了起來:
“原來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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