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萬喚,始出來。
“小家伙,又是什么事?”
以小哮天犬視角觀察道宮、天尊、天神和大肉骨頭的周牧念頭,被硬生生的攥入了這一段古老歲月。
沒有什么奇異景象,沒有什么光怪陸離,不見歲月長河激蕩,不見時光滄桑流轉,
他就這么硬生生的,跨越了億萬萬年,自紀元末劫之后,至了紀元初劫之前。
中年道人站在玉鼎道宮外,站在那塊大青石板前,頭頂萬千流云,身后披著七十二色毫光,周身則沉浮著幽幽暗暗之色,看不清晰。
他一手捧著周牧懵懂的念頭,一手則緩緩的探入虛空,
周牧念頭看去,能瞧見虛空中有一方.棺材。
棺材打開,其中躺著的,木石所化的青年道人之軀,就這么干脆利落的跳來。
念頭融入,道人睜眼。
“元始前輩。”周牧慌忙朝著中年道人做禮,也不等道人發問,便將事情前后一股腦的倒出。
從遇見托塔天王李靖,到鹿泉的前后所言,還有窺視穆裕未來之果時,所見的青銅古船、如林尸骸等,
連同和靈寶道君的交談也一字沒落下。
中年道人臉上的淡淡笑容散去了。
沉吟片刻,祂抬起頭,看向天穹,看向廣袤三十六重天,無窮天宇盡落在其眼中,
而那橫亙在無垠天河之上的巍峨天庭,亦都看的一清二楚。
祂淡漠的凝視著一位端坐在至高天闕中的帝者,對方似有所覺,凝望而來,卻什么也看不到。
中年道人淡淡開口:
“玉皇道友,果然不安分吶。”
道人手中浮現出沾染漆黑血液的玉如意,輕輕撫摸其上的、擦拭不掉的、蘊著浩瀚黑潮的血跡,
自言自語:
“難怪。”
“原來如此。”
周牧聽的懵懂,忍不住問道:
“前輩,什么難怪?”
道人搖搖頭,輕輕敲了敲周牧腦殼,復又含笑道:
“知曉太多對你沒有好處,有些事情,你洞悉的越多,相關的無上者就有了洞悉你的可能。”
“修為不到家,還是做個無名之輩的好。”
周牧若有所思,這話太上前輩也和自己說過,知道越多,某些生靈就越可能知曉自己。
那自己,又到底算是什么?
他見道人似乎并未因為這些事兒心情沉郁,壯著膽子,將迷惑問出了口:
“元始前輩。”
先是做禮,周牧問道:
“我到底是誰?”
中年道人詫異看來:
“怎的如此發問?”
周牧咽了口唾沫:
“我是某位.先天神圣的轉世嗎?”
問出,他心頭微涼,思緒輾轉復雜,想起了精神深處的殘剩下的三道枷鎖,
想起了枷鎖中,疑似封著的如霧般的記憶——若,自己真的是某位太古大神的轉世,
若,那枷鎖之下,是那位太古大神的記憶、過往。
等到枷鎖除盡,那自己到底是周牧,還是那位太古大神?
自己還是自己嗎?
周牧一想,就覺得有些窒息。
元始道人凝視著這一腔莽勇、不通禮數、近乎百無禁忌的小家伙,失笑道:
“還先天神圣?你想的倒是挺美。”
周牧剛松了口氣,道人語氣卻又一轉:
“不過嘛你身上的確有些小問題,你是你,又不僅僅是你。”
周牧心頭徹底涼透了。
他不覺得這位大前輩看不見自己精神深處的枷鎖,僅猶豫一剎,就問道:
“前輩,和我心神中的枷鎖有關嘛?”
“然也。”道人幽幽頷首。
周牧抿了抿嘴,繼續問道:
“枷鎖上還剩下三個問題,便是三皇為誰,我回答了伏羲、神農、軒轅,卻并沒有對,或者說沒全對.”
道人似乎能洞悉周牧的過往,含笑道:
“伏羲不只是伏羲,神農不只是神農,至于軒轅.正如同你之前所知曉的,人族五帝之一,帝嚳,還是第一紀的天帝帝俊一般。”
“他們,都先是其他生靈,后是的伏羲與神農。”
“可至于具體是誰,涉及無上者,這是個謎。”
一席話講完。
周牧沉默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拳:
“前輩.那我,到底是誰?”
中年道人垂眸思索。
許久。
“倒是沒想到你這般急著追根究底。”
道人毫無威儀的盤坐在大青石板上,語氣平靜悠遠:
“小家伙,你是擔心另外的你醒來后,你便非你了?”
“是。”周牧坦然點頭。
道人似乎有些不解:
“可實際上,你本就是他,他也本就是你。”
“前輩,這不一樣。”周牧垂下眼眸,他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或者說前前世乃至更多世以前,究竟是誰。
但這一世能觸及天庭廢墟,與其都脫離不開關系。
天庭廢墟,本該是‘他’的福源。
他是他,自己是自己。
周牧不想成為誰的轉世,只想當自己。
元始道人凝視周牧許久,
這才失笑道:
“既不撿現成的好處,也并非不可。”
神情低落的周牧猛然一振,恭恭敬敬的小心道:
“前輩,您能幫我?”
“不能。”
道人先是搖頭,轉而含笑道:
“你如今既已知曉,吾在鎮著玉皇道友——事實上還有那莊嚴佛祖,這般,吾又如何能騰出手來幫你呢?”
頓了頓,祂笑容一斂:
“且,你有沒有想過,吾,或說三清,何故要助你?”
周牧愣了愣,思索許久,這才開口: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援手,或是我那某一代前世與前輩們交好,或是.,.”
“元始前輩您,乃至于太上前輩,有求于我,或者說有用于我。”周牧神色坦然。
中年道人失笑:
“你倒是直言不諱?”
祂也不惱怒,只是轉而道:
“現在的你,談前世今生,未免還是太早。”
“而吾雖然騰不出手,但是假若未來你修為足夠,吾便看在與你的緣法之上,順水推舟,并非不可。”
周牧一愣,咽了口唾沫:
“前輩的意思是?”
道人凝視著他:
“你不愿自己僅僅是一個轉世身。”
“那便等你修為夠了以后。”
“叫你的前世,成為你的未來身,不便可以了么?”
這話很繞,周牧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忽而恍然大悟。
他輕聲道:
“您是說”
“倒果為因?”
中年道人贊許的點了點頭:
“然也。”
周牧頓悟。
的確。
就現在的情況看來,自己的某一世,的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自己,便是其轉世之身。
正常來說,自然是先有前世,再有今生。
但,若能倒果為因
若未來,自己強大到一定程度,為何就不能是先有今生,才有前世呢?
只需要跨越歲月,來到過去——他現在,不就正如此著么?
因果因果,從原本的果變成原本的因,并非不可。
恰如那元始之墓。
明明是自己隨意選的一處址,但那墓,就真真正正的出現在很多年前。
那到底,是先有的墓,還是自己先選的址?
因果前后,事物順序,從來都不是無法調換的。
周牧鄭重至極的朝著中年道人,做了個大禮。
中年道人擺了擺手:
“不必急著感謝,那一天還早得很,且真到了那一天,吾也不會幫助你。”
“畢竟,無論當因,還是當果,你們都是一個人。”
周牧依舊保持著做禮的姿態:
“晚輩明白。”
“行了。”中年道人含笑:“你也算是解惑,至于你自己到底是誰,至于你那所謂的三個問題”
“還是自個兒去探究吧。”
“這件事上,吾不會插手,你便再怎么不要臉皮的請求,吾也不會幫助。”
“且便是吾也不盡知,吾知那伏羲為何,曉那軒轅究竟是誰,卻也不知,神農究竟是哪位道友所化。”
周牧靜靜聽著,大抵能夠理解——畢竟,在元始前輩看來,前世今生本就是同一人。
但對于自己來說,就完全不同了。
此刻是先有前世再有今生。
他日,未必不能先有今生再有前世。
“未必,就不能是先有我周牧,再有那太古時代的大神通者。”
周牧心頭自語,心念驟然一堅,之前的種種困惑、擔憂、迷茫,盡數散去。
正如元始前輩所說,成了,那便是先有周牧,那便是自己奮斗出一切前因后果。
失敗了.
大不了,就成為另外一個生靈,一步登天,直入不知多高的境界。
或許神圣,或許大羅,也可能更高。
深吸一口氣,周牧穩下心神,而此時。
中年道人含笑道:
“汝可還又它事?”
“有有有!”
周牧可沒忘記自己到來的根本目的,方才已然嘗試了很多次,根本無法溝通玄金銅令。
來到這一段歲月的,只是自己的一縷念頭。
自然,也喚不出齊天匾來。
他做了一禮:
“前輩,我想在此取出我真身之事物,不知.”
“這個啊。”
道人微微頷首:
“又有何不可?”
祂伸手遙遙一指,一縷念頭補全,寄托在木石之身上的,也變成了周牧完整的精神意志、魂魄真靈。
而他沉浮在精神世界、心靈大海之中的物件,自然也隨之浮現。
周牧他開手,溝通玄金銅令,下一剎那,存放在其中的齊天匾憑空浮現而出。
滴血,念頭秘訣,一方虛幻光映照而出,化作門戶。
周牧問道:
“前輩,我能否帶我阿姐,見見她的母親?”
“阿姐.”
除了涉及其余無上者的事,周牧的一切在道人面前都清晰無比,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沉吟片刻。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
“如此做,或許會出現意外,祖鳳凰會知道你是誰——進而,某些道友可能也會知道你是誰,譬如,玉皇道友。”
“這對你來說,是禍事。”
頓了頓,祂話鋒一轉:
“不過,吾倒是許久沒見小小丫頭了。”
周牧點頭,旋而神色古怪起來:
“我家師祖也在里頭,他總是一驚一乍.”
頓了頓,他搓了搓手:
“您一起進去?或者,我將他們帶出來?”
道人失笑:
“你這小娃,便就這般惡趣味么?”
“師祖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許多事情我與他言說,總被打斷能提升一二,自然是好的。”
周牧笑容純良至極,朝著虛幻門戶走去。
某個殘魂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生出很不好的預感來。
“誰在算計于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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