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天,云淡,微風。
“周大人,您醒了?”美艷的天妖垂著頭顱,蛇身在草地上靜靜蜷著,月光流轉于鱗上,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周牧睜眼,看了眼天上彎月,平和點頭:
“什么時辰了?”
“回周大人的話,才至亥時。”
亥時,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便是快要子時了。
夜半三更,即是子時。
周牧微微頷首,看了眼吐著信子的妖嬈蛇女,道:
“悟道一整天,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座城,我欲出去走走,你必須陪同么?”
天妖輕輕點頭:
“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奴家接的旨,是要寸步不離的。”
“那就一起。”
周牧也懶得廢話,反正都是南皇的安排,如果自己和哪吒的猜測正確
他信步走出庭院、宮殿,這兒靠近皇宮,街邊都是豪奢府邸,想來住著的,最次也是妖仙乃至大能——大概率妖仙是沒資格在這兒落住。
街上府邸一座座都緊閉著朱紅大門,不知名材料、流淌著濃郁元氣的路磚上,空無一妖。
“這是什么?”
周牧指了指腳下類似青石板的路面,好奇問道。
“回周大人的話。”
天妖恭敬回答:
“靈氣石——就是普通的青石,每拳頭大小的石體中,壓縮萬米方圓的天地元氣,匯而成液,再輔以循環、吐納、蘊養,共三重法陣而鑄成。”
緩了緩,她繼續道:
“這種材料,能夠時時刻刻噴吐出元氣來,滋養附近生靈,且有法陣加持,其中元氣并不會消耗,反而會越聚越多,越聚越純。”
周牧有些吃驚,路面都耗費如此大的工夫?
拳頭大小的石體中就要壓縮海量元氣、鐫刻三重法陣,可以感知到這些青石板厚有至少一丈,
而一眼看去,所有街道路面都是如此材料.
沒猜錯的話,皇宮附近一圈,都由此類石板鋪成,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
“奢侈。”
他感慨了一句。
一人一妖繼續前行,腳步踩擊青石板的‘篤篤’聲回蕩在長街上,隱隱約約可以感知到窺視的目光、意志,
來自兩旁的一座座府邸。
周牧有意無意的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笑著道:
“白日里的皇宮雄偉壯闊,想來入了夜,月華鋪落成紗,定然別樣。”
“周大人說的是,沒到圓月之時,城中許多大人物的家眷都會去皇宮外,那時候月華會和皇宮氤氳在一起,是天下一等一的絕景。”
天妖笑著道:
“只是可惜,下一次月圓,恐怕要半個月去了。”
周牧笑了笑,未答,漸已近皇宮,正是側門的方位。
皇宮側門的正前并無看守,宮門兩側的闕上則依舊各自站著氣息恐怖的生靈,
默算時間,已將至子時,將至三更,他索性便站駐不動,做觀賞、眺望狀,凝視皇宮,靜靜等候時間流逝。
天妖也不言,垂著頭顱,陪在一旁。
子時至。
周牧耳朵微動,聽見皇宮之中傳來動靜,是沉悶的腳步聲,而外頭的長街上,亦有車輪滾滾。
他回頭看去,能見到一座法駕,拉著法駕的是一匹馬兒,身上纏繞著天地祥云,英武神俊,法駕被簾子遮擋,看不見其中。
“這是?”他問道。
天妖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回周大人的話,奴家也不知.”
法駕緩緩行近,路過周牧、天妖時,拉車的馬兒側目看了他們一眼,打了個響鼻,溫吞的繼續前行,
法駕一直到皇宮側門前才止住,而皇宮中的腳步聲也越發近了,最終從其中走出的,是一只披著甲的猴子。
赤尻馬猴。
老猴背生雙翼,站在法駕前,望了眼不遠處的周牧,似乎詫異,道:
“周公子怎的在此?”
“閑來無事,便閑逛一二,想要趁著月色,望一望巍峨皇宮。”
周牧聲音清亮,絲毫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開口問道:
“閣下和這法駕又是?”
老猴子沉吟片刻,道:
“慣行例事罷了,涉及隱秘,望周公子莫要再問。”
說著,他也不驅趕周牧,只是朝著法駕行了一個禮,下一剎,法駕的簾子掀起,一只白皙如玉的芊芊素手伸了出來。
女的?
周牧心思轉動,看見老猴子近乎恭敬的,攙著那只素手,引著其中的生靈走出。
是一個女子,算不上絕美,比不過蘇妲己、楊念念,但也不差,能稱的上貌若天仙,
她身上穿著霓裳,頭發盤起,一根銀色簪子插在烏黑的發絲間,
偶有微風拂來,女仙發絲飄動,透過那一抹烏黑之色,隱約可見星光點點。
仙靈氣很足,是周牧平生僅見。
老猴子堂堂真王,恭敬的攙著氣息約莫大玄層面,未及大能,甚至還比不過駐守在兩座闕上恐怖生靈的女仙,
那女仙隨著老猴子走了兩步,悠然駐足,側目看來。
“他是誰?”
女仙清冷發問,聲音脆響,大珠小珠落玉盤。
“是陛下近日才召來的一位王公,特許見皇不拜、自治之權,是人族。”老猴答道。
“人族?王公?”
女仙微微蹙眉:
“這兩個詞,是真能聯系在一起的么?”
說著,她竟走來,站定在周牧身前,瞥了眼那蛇妖,而后對著周牧問道:
“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牧不答,心臟暴跳——他在壓抑,在抑制!
非是什么七情六欲,而是心靈大海中某樣暴動的事物玉虛琉璃燈!!
分身之法,在七十二仙術之類,甚至于七十二仙術中都是最為玄妙的一撮,接近于天罡三十六法了,
不同于尋常的分身術,這一門仙術不只是一分為多,彼此都將是真身,承載一條或多條修行路,
最關鍵的是,彼此的精神世界、心靈大海,是相通的。
存儲在其中的器物,自然有是相同的,青年周牧可以一念取出玄金銅令、青燈等事物,
而遠在五王城的老年周牧亦然!
此時此刻,
他心神中的青燈正在暴動,在大放光明,將昏暗、幽邃、無邊無際的心靈大海照徹透亮,燭火瘋狂搖曳、膨脹,
欲自心神中沖出,也向周牧傳達著很簡單但很執著的信息。
‘吃!’
‘吃了她!’
‘吃了這個女仙!’
‘吃吃吃!’
周牧極其勉強、艱難的壓制著青燈,他知道,一旦松懈,青燈將第一時間沖出,將眼前女仙吞殺!
只是,為何??
周牧想不明白。
“你有什么特殊?”女仙第二次發問,都蹙眉了,似乎不滿。
老猴子輕聲提醒:
“周公子,但說無妨,這位地位很高,不落于陛下。”
一旁的天妖咽了口唾沫,意識到自己遇見了不得的事、了不得的人物,撞見了隱秘。
周牧強行壓制著青燈,一字一頓,很緩慢的開口:
“我?便是吞了些太一金露,會改命之神通,曾給自己改寫了天帝命,有大劫難聚集,凝而不落。”
“太一金露,天帝命”
女仙淡泊的面孔上閃過一絲訝異,上下打量著周牧:
“當真是無知者無懼,但你居然活下來了,看來,天帝陛下的狀態很差呢”
緩了緩,她繼續道:
“能短暫身俱天帝命,南皇是覺得,你能成為新紀元的天帝么?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說著,女仙似乎沉思,琢磨了片刻,淡淡道:
“此人,本宮要了。”
周牧眉頭一跳,一旁的老猴很為難:
“這恐怕不行,周公子是八戒佛帶回來的,八戒佛很看重周公子,給出了很大的承諾。”
“豬八戒?”女仙蹙眉,目光閃動,旋而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輕輕勾起周牧的下巴。
周牧強忍著放出青燈又或者拔劍砍去的沖動。
“模樣也很俊俏,似乎,似乎元陽都還在?”
女仙竟癡笑了起來,清冷的面龐上閃過嫵媚,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周牧的眼神都要拉絲了:
“我,要他。”
她語氣很篤定,透著不容置疑:
“若南皇不給,今日,我便不去了,若八戒佛不愿,讓他親自來見我。”
女仙的話很霸道,與她身上大玄之仙層面的氣機很不符,
到也不是大玄之仙弱,只是在真王、神圣和一尊大羅面前.
大玄之仙,與螻蟻蚍蜉等,無有異。
“小姐怎么能如此任性?”老猴子面沉如水,神色很不好看:“且如此放浪,若那位知道了.”
“他怎會知道?”女仙嫣然一笑:“他被鎖在這座城下,怎么知道,怎么能知道?”
說話間,女仙捏了捏周牧臉蛋,手指間順著他的臉龐,一路劃至脖頸,再向下至胸膛處。
她將臉龐湊上前,嗅了嗅周牧,嘖嘖稱奇:
“你好香啊.”
周牧嘴角抽了抽。
五王城。
“天淵此時是閉著的,但我在其中留了手段。”
白發滄桑的老人如是說道,眉頭蹙著,摸了摸胸膛。
一念兩分,一心二用,兩副身體實際上都是本我、自我,感官也都相同。
他很不自在,但強壓著心頭不快:
“夜半三更,天地間的天數,是一天中最暗沉、最不活躍的時候,此時行事,最穩當。”
瓷娃娃肅穆點頭:
“那便去?”
“便去。”
周牧頷首,伸手勾勒星痕:
“布陣。”
布陣,七十二地煞仙術之一,可一念成陣,也可賦予布下陣術以獨特玄妙,
周牧之前在天淵中留下了挪移陣紋——按理說,天淵阻隔,是無法通過挪移陣紋進入其中的,
但再加上仙術布陣,就完全不同了。
七十二地煞術,雖比不上三十六天罡法,但也玄而又玄,縱觀太古仙神,能學上幾門的不少,
但能學全的,無一不是聲名煊赫的大仙神。
最差都是神圣。
畢竟,能學全七十二術者,傳承、來頭都大的嚇人,譬如三清一脈,譬如天帝心腹。
陣紋亮起,仙龜一如既往的留下‘守家’,周牧和瓷娃娃籠罩在光霞中,剎那消失。
與此同時,天淵。
金翅大鵬驟然睜眼,凝望見有光霞,看見自家那位半個老弟,帶著一個很眼熟的瓷娃娃,從其中走出。
“道友來了?”金翅大鵬平靜開口,聲音如同震雷,目光在瓷娃娃身上流轉,越看越眼熟。
怎么這般像是哪吒那混球?
下一剎。
“大鵬道友,可還記得我?”
瓷娃娃樂呵呵走上前,金翅大鵬臉上罕見的浮現出震愕之色:
“哪吒,真是你個混球?你不是死了么?”
瓷娃娃小臉一垮,神色變的有些不善:
“大鵬道友,這個詞兒你還不緩緩?”
他捏著拳頭,捏的嘎嘎做響,金翅大鵬先是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脖子,旋而硬氣起來:
“唔,哪吒道友看來歸來的方式有些奇特,修為全無,怕還是個死物吧?”
到底是大羅,見多識廣,猜測到了哪吒如今的狀況,說話中氣更足了些:
“我可沒叫錯,你生來便是一粒肉球,行事混賬,不該叫混球么?”
瓷娃娃氣的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打不過。
周牧看的樂呵:
“哪吒道友,不是說與大鵬道友關系不錯么?”
“是還行。”瓷娃娃沒好氣道:“否則,他這般叫我,我早在太古時代就劈了他!”
金翅大鵬嗤之以鼻:
“便是太古歲月,你我也相殺,也至多五五之數罷!”
“那是你跑的快!”
“哦,汝堂堂混球,滾起不更快?”
一娃一鵬拌嘴,彼此開始揭短了。
“好你個金毛老鳥,忘了你哪吒爺爺陪你狩獵真龍的事兒了?”
“你這混球還好意思說?當初你刨了東海龍王的祖墳,燉了他太爺爺,最后還是本尊替你背的黑鍋?”
“老鳥,爺爺還替你背過鍋呢,李靖那狗東西鎮了爺爺三百年!”
“混球,本尊不是幫你揍了那李天王一個耳巴子?再說,當初莫不是本尊告知你,那平天大圣的弱處,你怕不是要被他打成扁球!”
“鳥毛畜生,吃你爺爺一拳!”
“喲呵?”
金翅大鵬一樂,伸出爪子,用最小的那根指爪,按住瓷娃娃腦袋,后者寸進不得,憑空揮舞著雙拳,無能狂怒。
“小混球,你的乾坤圈、混天綾呢?你的槍和金磚呢?”
說著,大鵬樂呵,收著力氣,小爪指在瓷娃娃身上戳動,后者齜牙咧嘴,疼的哇哇直叫喚。
“鳥毛畜生,等你爺爺好了,定和你大戰三百回合,把你這一身鳥毛拔光,做衣裳!!”
瓷娃娃氣的肝疼,喘氣而如牛,眼睛瞪的若似銅鈴那般。
不想,大鵬更樂呵了,甚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響震天淵,甚至逸出些許,響動五王城,
整座五王城皆驚,一位位人族真王眺望天淵,四尊妖王、鬼王也凝重,皆不明所以,在揣測天淵發生了什么變故
而天淵中。
大鵬似乎玩膩了,小指爪頂著哪吒的額頭,輕飄飄一彈,瓷娃娃‘咻’的一下飛了出去,摔了個七葷八素,起身就要氣鼓鼓的再沖上前。
一旁,周牧哭笑不得,也算是大開眼界,此時連忙上前打圓場,將哪吒攔住:
“兩位道友,適可而止,還有正事哩!”
金翅大鵬打了個哈欠,樂呵道:
“行了小混球,有正事!”
說著,他看向周牧,神色驟而肅穆,不再玩笑:
“將這混球都帶來,恐怕是有要事吧?”
“算也不算。”
周牧微微頷首:
“是想請大鵬道友幫個忙,劈一株樹。”
說著,他一抖衣袖,一株仙樹憑空而現,光華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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