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蕭宏先換了條褲衩,然后躺在床上直喘粗氣。
江無畏一邊幫他更衣,一邊奇怪問道:“王爺這是撞邪了嗎,咋嚇成這樣?”
“撞邪?見鬼了還差不多。”蕭宏滿臉后怕道:“我今天能活著回來,就他么很神奇了……”
“怎么講?”江無畏閃動著那雙,未被知識污染過的大眼睛。
“……”蕭宏恨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干的好事,怎么可能跟她講?便擺擺手道:“跟你說了也聽不懂,讓我一個人靜靜。”
江無畏噘噘嘴,滿臉不爽地離開了。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蕭宏躺在床上,聽著外頭沒命叫喚的知了聲,仔細復盤整件事的經過。
雖然三哥的說法,乍聽起來沒有問題,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因為他記得很清楚,當初他是跟三嫂照過面的,而且最后滅三嫂魂魄的也是自己。反倒是蕭玉姚自始至終沒有動過手,怎么三嫂卻認定是她干的,反倒不記得自己了?
蕭宏不知道是嫂子真的神魂不全忘記了,還是大哥不愿意家丑外揚,先穩住自己,再秋后算賬。
思來想去,他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只要一回想起三哥問話時的神情,蕭宏就不寒而栗,深感那股滔天怒火,并非單單是沖著蕭玉姚去的。
這一猜測令他再度陷入恐懼,一時間坐臥不安,方寸大亂。
在廳堂中來回踱步到天黑,蕭宏才沉聲吩咐世子道:
“去棲霞寺供奉七朵金花。”
“是。”門外的蕭正義應一聲。
七天后,蕭宏駕臨棲霞寺。
棲霞寺位于建康城外二十里的棲霞山上。棲霞山北臨長江,景色優美,山中遍植楓樹。每年深秋,京中的大人物們都會紛沓而至,前來登高賞秋。
不過現在賞楓為時尚早,沒人會頂著酷暑前來游山。加之棲霞寺為他駕臨提前清場,整座棲霞山空蕩蕩,不見一個閑雜人等。
這棲霞寺始建于齊朝永明七年,由平原居士明僧紹捐贈,歷史比同泰寺還長,但地位遠遠無法跟天下第一寺相提并論,廟里的和尚們自然也沒有同泰寺的傲氣。方丈真德早早就率眾,在山門口迎候蕭宏的大駕。
“阿彌陀佛,歡迎王爺再次大駕光臨。”真德大師雙手合十,恭敬行禮。
“大師客氣了。”蕭宏一團和氣道:“本王跟棲霞寺休戚與共,該說是回家才對。”
“對對,歡迎王爺回家。”真德從善如流,側身引著蕭宏上山進寺。
在大雄寶殿上香后,蕭宏便徑直來到,無量殿后山崖間的千佛巖。
此地號稱‘江南云崗’,是南朝唯一的石窟。據說當年明僧紹去世后,其子與住持法度在西峰兩壁上,鐫造無量壽佛及觀音、勢至兩菩薩。
佛像雕成后,在佛龕頂上大放異彩。于是,齊、梁兩朝的王公士族風聞而動,各依山巖之高下深廣,在石壁上鑿雕佛像,或五六尊或七八尊為一龕,號稱千佛巖。
一時間,千佛巖竟成了王公貴族們比拼實力的地方,誰家沒在這里雕一龕佛像,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蕭宏身為首富,自然更要展示實力。他不光鑿了最大最氣派的佛像,又別出心裁,捐贈黃金給千佛巖所有佛像穿上金裝。
千佛巖變得金碧煥然,蕭宏也出盡了風頭,自此成了棲霞寺的名譽住持。
眼下,這位名譽住持說要在千佛巖下面壁靜思,真德大師趕緊讓人設好蒲團香爐木魚,然后率眾退下。
“不打攪王爺清修了。”
蕭宏便在千佛注視下,盤膝坐于蒲團上,微閉雙目,如老僧入定。
山風習習,暑熱難侵,梵音陣陣,塵心漸洗……
但他心煩意亂,終究無法入定。嘆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眼,便見一個身穿黑袍,頭戴純白面具,兩鬢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面前。
蕭宏心中一緊,以自己的九竅絕頂神通居然毫無察覺。可見對方真如傳說中那樣,已經是半人半神了。
“王爺緊張什么,不是你邀我來的嗎?”來人正是蕭寶夤,他翩然落在蕭宏對面,瀟灑地一撩衣袍,盤膝坐下。
“就是選的這個地方不咋地。學北朝那幫蠢貨在石壁上造像不說,還包上一層金箔,更加俗不可耐了。”蕭寶夤又隨口評價道:“我記得當年沒有這層金箔來著……”
“……”蕭宏差點沒背過氣兒,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是本王包的……”
“哈哈,細看起來倒也別有幾分韻味。”蕭寶夤打個哈哈道:“想不到王爺這樣的人,還是虔誠的佛教徒咧。”
“我不信佛,信佛本王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了。”蕭宏淡淡道:“不過是投我三哥所好罷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都說令兄佞佛,但據我所見,這建康城的佛寺,并沒有比當年多幾座啊?”蕭寶夤狀若不經意地笑道。
“朝廷窮啊,都拿鐵當錢使了,還怎么大興土木,廣建佛寺?”蕭宏淡淡道。
“是啊,都像王爺這么有錢,朝廷怎么能不窮?”蕭寶夤點點頭。
“你干嘛?”蕭宏不悅道:“幾次三番想約本王出來,就是為了陰陽怪氣幾句?”
“當然不是。”蕭寶夤歉意地笑笑道:“王爺莫怪,亡國之人,情不自禁了。”
“莫非你還想復國不成?”蕭宏冷冷瞥一眼蕭寶夤。
“早沒有那種想法了。”蕭寶夤兩手一攤,坦誠道:“我安能不知大齊氣數已盡?再說我也沒有逆天而為的能力。”
頓一下,他沉聲道:“我只想替皇兄報仇,要了蕭衍的命,就再也不回南朝了。”
“真這么簡單?”蕭宏審視著蕭寶夤。
“好吧,其實我是奉旨而來的。”蕭寶夤嘆了口氣道:“六鎮之亂后,北朝陷入內亂,不僅地方上群雄并起,京里也是政變不斷。我前番被召回洛陽,更加了解了北朝的危局,說是危若累卵一點都不夸張。”
先自曝其短一番,蕭寶夤這才道明來意:“眼下北朝實在無力與南朝交戰,所以本王受太后和高陽王重托,來與南朝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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