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這個猛人輩出的年代,杜洛周還不是最猛的。很快,契胡首領爾朱榮崛起,打著替朝廷平叛的幌子,大肆招兵買馬,橫掃燕趙之地。
杜洛周根本不是爾朱榮的對手,被打得損兵折將,節節敗退,這時候同樣出身六鎮的葛榮,在定州向他發出邀請。杜洛周便率眾南下,跟葛榮會師,兩人合兵一處。
按說杜洛周有真王之號,又是最早在河北起事的,應該以他為首,但葛榮仗著兵多地廣,手下還有宇文泰、獨孤信這樣的猛將,不愿讓出頭把交椅。
杜洛周顧全大局,便主動推舉葛榮為首,自己坐了第二把交椅。但他沒想到葛榮此人狼子野心,居然把自己的忍耐當成了軟弱,開始頻頻挖自己的墻角。
當時杜洛周的手下大將高歡、尉景、段榮、蔡俊等,都被葛榮拉攏了過去。高歡甚至還攛掇眾人,圖謀殺死杜洛周。幸虧杜洛周神功蓋世,這才沒有成功。
但后來葛榮公然為高歡等人提供庇護,兩人的矛盾就十分尖銳了。
在葛榮自立為帝時,矛盾徹底爆發,葛榮居然要封杜洛周為‘保國公’,剝奪他的真王頭銜。
杜洛周這哪能忍?你沒當皇帝之前我就已經是王了,你當了皇帝我反而當不成王,這就是跟你混的結果?
而且真王頭銜是他最重要的招牌,哪能讓葛榮剝奪了?
于是憤然率眾離開了葛榮,在北面已經被爾朱榮占據了,他只好渡過黃河,暫時棲身河南。
但這里一面靠海、三面臨敵,絕非久留之地。所以他才一直催促馮鐵頭,趁著官軍集中兵力進剿葛榮、元法僧,無暇再對付真王軍,趕緊攻下虎牢關,好讓大軍去洛陽,踞山河之險以自安。
劉麻子進來節堂時,他正在對著繳獲的地圖冥思苦想,頭也不抬的招呼劉麻子道:
“你來看,光打下虎牢關還是不行。洛陽太四通八達了,比方敵人可以冬天渡過黃河來襲。所以咱們還得一鼓作氣,攻破潼關去關中,坐擁王霸之基,才能有更光明的未來。”
劉麻子聞言這個汗。“人都說得隴望蜀,大王還未得洛陽,就先打起長安的主意了。”
“好你個劉麻子,連你也敢笑話本王。”杜洛周身材短小精悍,面皮白皙,五官溫和,像個教書先生。完全看不出是攪動北朝千日的巨匪,天下有數的半神。
他跟劉麻子關系不錯,笑罵一聲道:“怎么,我想想還不行?”
“當然可以。”劉麻子笑笑,低聲道:“只是再這樣下去,連虎牢關都進不去,大王的宏圖偉業,真不知何時才能實現?”
“你還好意思說。”杜洛周欠缺一些匪首的威嚴,倒像一個不錯的大哥,白他一眼道:“還不是你一直推三阻四,不肯跟鐵頭一起去攻關?”
“大王,你被馮鐵頭騙了。”卻聽劉麻子石破天驚道:“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打虎牢,而是心心念念想回去找葛榮,只是有我這個攔路虎在,他走不了罷了。”
“又來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杜洛周這個匪首。他不約皺眉道:“說了多少遍,要互相團結,不要互相拆臺,背后捅刀子。”
“大王,我可不是背后捅刀子。”劉麻子說著掏出那封來信道:“是當面來告狀的。”
“這是什么?”
“前日截獲的一封信。”
杜洛周接過來一看,不禁目光一凜。
快速看完那封葛榮寫給馮鐵頭的信,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顯然想起了當初高歡的事情。
“這個王八蛋,老子都退避三舍了,還要來挖我的墻角。”
“大王,這封信是真的?”劉麻子明知故問。
“錯不了,就葛榮這筆丑字,別人想模仿都模仿不出來。”杜洛周吐出長長一口濁氣,悶聲道:
“但光看這個信,也不能就說馮鐵頭有問題啊。總不能因為有流氓惦記你家閨女,就說你閨女一定不守婦道吧。”
“大王的比喻永遠這么清奇。”劉麻子苦笑一聲道:“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為什么不寫信給我?”
“……”杜洛周瞥他一眼沒說話,你不夠分量唄。
劉麻子卻佯作不知,自顧自道:“其實咱們也不用在這猜,只要簡單的試一下,就知道馮鐵頭到底是忠還是奸。”
“怎么試?”杜洛周問道。
“只需要將這封信原封不動送給他,看看他什么反應就知道了。”便聽劉麻子篤定道:
“如果他心里沒鬼,一定馬上把這封信交上來,大家皆大歡喜。如果他不交上來,就說明心里有鬼,那就該早做打算了。”
頓一下他又冷聲道:“我看他出工不出力的樣子,八成就是后者。”
“能這么說嗎?”杜洛周感覺腦子有點不太夠用,尋思一會道:“萬一他只是沒當回事兒呢?”
“大王還不了解他嗎?那個人外表粗豪,心細如發,怎么可能不當回事兒?”劉麻子反問道:“說句不中聽的,大王都天天在尋思出路,下面人又怎么會各個都像我一樣死腦筋呢?”
“唔……”杜洛周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道:“好,就依你,把信給他送去。”
“是!”劉麻子聞言大喜。
滎陽城。
蕭綜都快郁悶死了。
他本以為馮鐵頭是老天爺派來救自己的福星,可沒想到這家伙根本就是個變態。
把他帶回滎陽城后,馮鐵頭便要把他收為親兵……
蕭綜都聽呆了。孤沒隱藏身份啊?你讓我個王爺給你當親兵,天王老子都不敢這么安排吧?
馮鐵頭卻笑瞇瞇道:“可我聽的明明白白,你已經被褫奪了皇位,開除了宗籍,怎么還以王爺自居呢?”
“是,我現在不是王爺,但我過去是。”蕭綜趕忙正色道:“而且將來到了北朝,我還會是。”
“是,你過去是,將來是,但現在不是了。”馮鐵頭笑著指了指被他丟在地上的親兵穿戴道:“要么趕緊麻溜的穿上,要么我把你送回去,給勾陳司換人情?”
“麻溜的!”眾親兵也在邊上起哄道:“勾陳司的人還沒走遠,趕緊送出去來得及。”
“……”蕭綜這才不得不強忍著悲痛恥辱,套上了那身滿是血漬污漬,不知道多少人穿過的大頭兵軍服。
然而這只是恥辱的開始,成了馮鐵頭的親兵后,他每天都會被叫起來,塞給他一只鐵槍到院子里給馮鐵頭站崗。
天亮時還得給他倒夜壺……
要不是知道很多忍辱負重的故事,他都不一定能撐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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