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聽到楊瑞的問話,又轉臉去看自己神壇上空浮現的那面黑鏡。
鏡中黑氣漸褪,有些模糊情景在其中緩緩變得清晰。
他畢竟經驗太少,不知當下是何情形。
更不能確定鏡子里傳出的求救聲,究竟是真有一個叫‘肖真明’的端公在向自己求救,還是鬼神故意拋擲過來的誘餌
是以,周昌向楊瑞招了招手,低聲道:“楊大爺,你與我聯合升壇吧。
壇上生出了一面鏡子,有人通過鏡子向我求救……”
“鏡子”
楊瑞聽到周昌的描述,擰緊的眉頭稍微放松了些許。
他心里大抵清楚是甚么情況了,便與周昌說道:“放壇印給我!”
周昌依言照辦,取一張黃表紙來,以自家的雷霆都司鐵印,在黃表紙頂部蓋了個印戳,旋而將這道留著印戳的黃表紙,遞給了楊瑞。
楊瑞取了黃表紙,即在周昌旁邊畫下圓圈,布置法壇。
這時間,那圓鏡中的情形愈發清晰,內里傳出的‘肖真明’的聲音也愈發焦急起來:“對面可有端公同道這‘示真鏡’既放了出去,說明附近必定有端公同道升了壇,如此才能接了這‘示真鏡’!
同道兄弟,你只需將手掌蓋在鏡面之上,咱倆就能溝通了!
我們幾個端公,身陷這詭地之中,還請同道兄弟伸出援手,救我們一救!
我們必有厚報!”
圓鏡之中,黑光褪去,顯出一個黑洞洞的所在。
些微天光漏進其中,映照出灰黑山石的輪廓。
三個人就窩在那方傾斜的山石之下,守在三塊石頭壘砌成的神壇之前。
周昌目光首先看向了蹲在居中位置的那人,那人面貌普通,一副莊稼漢的打扮,褲腳卷起,腳上踩了一雙打著補丁的布鞋。
他雙臂極長,此時手里掐著印決,目光不斷掃視著四周,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滲出,不斷
滑下雙腮。
正是他在不停言語著,他的言語通過那面圓鏡傳到了周昌的法壇上。
這個莊稼漢,便是梅山法教的‘肖真明’。
另外兩人,俱是頭發花白的老者。
他們伴在這肖真明左右,也是滿面惶恐焦急,不斷打望著四周。
細細的風不時從三人身畔劃過。
那風卻是有形的,仿似黑色的狐貍尾巴一般不斷劃過鏡中三人的身軀,每到此風經過的時候,三人身上就有一張張黃紙燃燒起來,將繞身的風煉燒成無形。
三人身上,都貼滿了黃表紙。
一張張留有鬼畫符一般紋路的黃表紙,好似是三人身上的紙甲一般。
這時候,楊瑞也終于設好了神壇,與周昌聯升起了法壇。
兩座神壇相連,今下周昌所見的種種情景,也都呈現在了楊瑞的神壇上。
楊瑞神壇上,亦出現了那面圓鏡。
鏡子對面的肖真明三人,也頓生感應。
肖真明臉色一喜:“還有同道兄弟
可否回個話我等絕無惡意,不會坑害你們!
只愿你們能伸出援手,救我們一救!
同道兄弟,你只要將手掌按在圓鏡之上,你我便能溝通了!”
楊瑞觀察了那圓鏡片刻,便扭頭與周昌說道:“這應當是《秘鏡傳神科門》里的一門術法,施展此般術法,能向一定范圍之內、升起法壇的端公同道傳遞消息。
不過,也得謹防他們以鏡子來勾魂害人。
看我的。”
說著話,楊瑞將手掌在自己法壇上一陣摸索。
周昌只看到他手掌伸進虛空里,須臾間就抓來了一面虛幻的壇旗。
楊瑞一抖那壇旗,即有俗神饗氣在他周身暈染開來,將他變作一白面白眉白發、口生獠牙的白衣鬼神。
白面獠牙鬼神沖周昌冷森森一笑:“這是我壇上供奉的‘銀牙仙師’。
他們若起心害人,借鏡勾魂,那就讓他們
把銀牙仙師勾走罷!”
隨后,楊瑞伸出也變得慘白的手爪,按在了那面圓鏡之上
鏡面漣漪蕩漾,復又漸歸平靜。
而圓鏡對面的三個端公,也從面前神壇里,逐漸看到了對面是何情景。
“同道兄弟!”
肖真明與另外兩個老端公,看得鏡中顯出‘銀牙仙師’形容的楊瑞,倒也并不意外。
畢竟當下世道,人人之間都有隔閡,互相設防。
他以鏡傳神,旁人加一層防備,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們皆是梅山法教翻天祖師座下弟子,我名肖真明,這位是我的師伯,叫做肖大牛,這位是我的師叔,叫做肖大虎,不知同道兄弟系出何脈,高姓大名!”
肖真明主動向楊瑞介紹了自己及身旁兩個老者,轉而問起了楊瑞的出身名姓。
當下只有楊瑞以手按在鏡子上,肖真明也只能看到對面這個化作銀牙仙師的老者,看不到周昌。
不過,示真鏡傳了兩面出去,他也能猜到還有一個端公,在暗中觀察著自己。
“名姓出身不重要。”
楊瑞一句話就帶過了這個話題。
他化作銀牙仙師,陰森森地看著圓鏡中的三人,接著道:“你們遇到了何樣兇險不妨說來。
若我們能出把力,大家都是同道兄弟,我們肯定也不會吝嗇。
若是太過兇險,也莫怪我們見死不救。”
“也怪我們,一時貪心,誤入了黑荒山里……”肖真明苦笑著開口言語。
他這三兩句話一說出口,周昌內心就隱約有了猜測。
先前那瞎子胡阿四曾稱,正是因為一伙人偷偷潛入了黑荒山里,盜掘了山中大墓當下這三個端公,莫非就是盜掘黑荒山大墓的那伙人
但是,肖真明隨后說出的話,拿出來證明自己言語的物什,卻叫周昌推翻了自己這般猜測。
他看到
肖真明嘆息著道:“我們三個端公,先前僥幸隨一些大人物下探一座‘陰礦’。
在那座陰礦里,我們三個僥幸帶出了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先前一直不顯任何異常,好似就是死物。
但同道兄弟想來也知道,任何從陰礦中帶出來的東西,都必然有詭異效用,更可能與某些鬼神存在詭異勾連。
是以它雖好似是毫無作用的死物,我等也不可能將它丟棄,便一直留在手中。
直至我們最近,臨近黑荒山的時候,這件死物忽然發起了光。
其上顯示出了一些文字……”
肖真明說著話,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拳頭大的錢袋。
他從錢袋里取出了那發著光的物什那件物什,比銀元大了幾圈,有小半個指頭厚,連著兩條皮質的棕色帶子。
此物不知是由何種材質打造,雖是烏黑一片,但還微微泛著光滑的光澤。
尤其是那物什的正面,此時正發出絢麗的光彩。
周昌看到這件物什,瞳孔驀地一縮!
這個東西,是一塊運動手表!
表盤屏幕里,呈現品字形的三個圓圈。
最上面那個圓圈里,有心臟流過心電圖的圖案,代表心率;
左下角的圓圈里,乃是一個腳步的圖案,代表運動步數;
右下角的圓圈里,則有一團火苗圖案,代表消耗的熱量。
此時,三個圓圈里的數字,都在猛烈地跳動著!
心率:88!
心率:99!
心率:113!
心率:137!
步數:3709!
步數:3711!
步數:3715!
這只運動手表,并沒有被肖真明戴在手腕上。
他甚至不曾以手指碰到表盤背面,可三個圓環里的數字,卻在飛速跳動!
好似正有一個無形之人,與這塊手表牽連著,那無形之人不知因何事而拔足狂奔,也導致了這塊運動手表上的各項數字瘋狂飆漲!
“這個東西上的詭異字跡,一直在不斷變化。”肖真明小心翼翼地展示著他從陰礦中獲得的那塊運動手表,繼續解釋道,“我們原先猜測,可能這個東西與黑荒山內的某座詭墓存在關聯。
但我們亦知此墓兇險,不敢貿然去探查,便想著先在黑荒山下的村落里問問情形。
當我們順著三條岔路,進了這‘無花果村’的時候,方才發現,這片山村已然荒廢太久,村中早已絕了人跡。
村里情形有些詭異,師叔說看到那些荒屋的窗框后頭站著女人,不停沖著他笑。
我心里發毛,便帶著師叔師伯想要離開這‘無花果村’。
臨到村口的時候,卻有三個婦人站在路邊,聲稱我們是她們等候許久的丈夫,讓我們和她們回村……
無緣無故,被人冒認作丈夫,還要將我們帶回那荒村里生活,我們自然不肯。
我們不肯,那三個婦人也不攔阻,只是一直跟在我們后面。
不論我們走得多快,哪怕是運用‘甲馬’來趕路,都不能甩脫了她們!
若只是如此,頂多只是叫人心頭害怕,待到了有人聚居的地方,拜請那些詭仙出手,也能將三個詭婦人解決了可我們越走越發現,我們走不出這村子方圓十里了!
這路就是我們原先走過的路,可我們在這幾條路上來回走動,卻再也回不到村子外了!
就像是有鬼,拿了我們能看得清路的眼睛,又給我們換了另一雙看不清路的眼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