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提前做了充足的準備,又有范宏盛、魏萬宗等九十余騎玄幽鐵騎沿途保駕護航,加之大環境的格外“友善”,一路沒有遭遇任何意外。
十一月二十二日,從九萬兩千余人從五家里坊各自出發,到中途匯合,到深夜抵達兩百多里的流云坊,休整夜宿。
一切進行得都如計劃般順利。
耿煊率著一行玄幽鐵騎的出現,并將自身意志強加于月露原,就像是朝湖面猛砸下一塊巨石。
以萬平集為核心,劇烈的漣漪開始向朝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最終,整個月露原都因之而波瀾不休,動蕩不止。
隨著時間流逝,他所激起的波瀾動蕩,從整個月露原的范圍去看,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猛烈。
可自從二十二日開始,作為“發源地”的萬平集,卻反倒變得平靜起來。
對耿煊來說,情況就更是如此。
琢磨了一天宗師境的“定星術”,領悟到“馴鴿術”,這一天可以說是收獲滿滿。
到了晚上,不斷有快馬將西遷消息送入萬平集,匯聚到洪銓手中。
耿煊卻沒有理會這些,準時入睡。
次日,十一月二十三日。
好好休息了一晚,神完氣足的耿煊,盤膝坐在床榻之上,開始仔細梳理這些日子的淬體成果。
自從將修煉重心從煉骨轉移到煉血之后,時間又過去了九天。
這段時間雖然有各種庶務纏身,但耿煊的修煉卻并沒有因此就受到影響。
其中,變化最大的,自然是煉血一道上面的變化。
從煉血“七點九成”提升到“九點五成”,足足向上提升了一點六成。
須知,淬體越往后,難度便越大。
從“煉血一成”提升到“煉血二成”,與從“煉血八成”提升到“煉血九成”,看似都往上提升了一成。
可其中難度,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煉血成就之所以還能維持這樣的高增長,圓滿層次的“潮汐呼吸法”功不可沒。
不過,當煉血成就達到“煉血九點五成”之時,圓滿境的“潮汐呼吸法”能夠給他的助力,也基本就到此為止了。
而除了煉血成就的快速提升之外。
在圓滿境“縮骨法”的助推下,煉骨成就也向上提升了零點五成,從“煉骨七點九成”變為“煉骨八點四成”。
與此同時,在大師境“萬鈞勁”的助推下。
煉髓成就同樣向上提升了零點五成,從“煉髓五點八成”提升到“煉髓六點三成”。
到了這一步,大師境“萬鈞勁”在煉髓層面所能帶來的助力,也余勢漸盡。
煉皮八成三,煉肉九成五,煉血九成五,煉骨八成四,煉髓六成三
耿煊消耗了六十四點紅運,將大師境的“萬鈞勁”向上提升了一層,使之達到宗師層次。
在確認了當下的淬體成就之后,耿煊也很自然的將重點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修煉重心,重新轉移煉髓之上。
不過,心中雖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耿煊的目光卻停留在“煉皮”這項成就之上,久久沒有移開。
“萬鈞勁”有個很特別的特性,即它最終所能達到的高度,取決于其他四項淬體成就中最低的那一項。
也就是說,若是“煉皮”依然停留在“八成三”這個位置,不再向前挪動一步。
那么,即使他將“萬鈞勁”再次向上提升一步,達到圓滿層次。
煉髓的最終成就,也將止步于“八成三”。
另一方面,按照此世通行的標準。
煉髓后期,是指除煉髓之外,至少兩項淬體成就超過九成,剩余淬體成就不低于八成五,且煉髓成就不低于八成的修煉者。
而煉髓巔峰,則是指包括煉髓在內的所有淬體成就,都超過了九成五。
若用這樣的標準去看,耿煊現在的狀態就很奇怪。
兩項淬體成就都已經達到“煉髓巔峰”的標準線,完全體的煉髓巔峰不敢說,好歹也是個有著“五分之二”的煉髓巔峰境強者了。
可若從“煉髓成就”這一項標準去看,他現在還在煉髓中期,距離突破到煉髓后期,還要等大約十天左右。
這都還好,可因為“萬鈞勁”的特性限制,上限就只是大師層次的“鐵皮功”檔次過低,讓煉皮超過八成以后,就很難再有大的提升。
若不解決這個問題,別說成就完全體的“煉髓巔峰”,便是完全邁入煉髓后期,都有些困難。
因為這些原因,徹底解決因“鐵皮功”層次過低帶來的煉皮成就過于低下的問題,就已經顯得有些迫在眉睫了。
好在,耿煊也不是現在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在思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根據一些筆記,以及他自己的經驗,他心中也已經有了一些思路。
類似的困擾,非只他一人獨有。
而是許多出身低、起步低,或因別的原因早期走了岔路錯路的修煉者,都會面臨的困難。
因為特殊的經歷,能夠步入修煉之途就已經是僥幸,哪里有資格挑肥揀瘦,有什么就練什么。
等到機會來臨,或者開了竅,修為突飛猛進。
早初在煉皮、煉肉層次的選擇,就成了步入更高層次的隱患。
在翻閱了大量筆記之后,耿煊心中,漸漸也就有了比較明確的思路。
具體到煉皮之上,就是“剛柔之法”。
具體如何做,又要取決于修煉者本人最初選擇的煉皮功法,屬性上是“剛”還是“柔”。
煉皮功法非常多,但在大的分類上,卻都可以將之歸類在“剛”與“柔”之下。
而耿煊修煉的“鐵皮功”,就是典型的“剛”屬性煉皮功法。
要解決因其上限過低帶來的煉皮成就太低的問題,最見效的方式就選擇一門“柔”屬性的煉皮功法。
通過剛柔相濟的特性,將問題給解決掉。
同理,若是原本修煉的是“柔”屬性的煉皮功法,那么,現在就可以用“剛”屬性的煉皮功法來解決。
這是最穩妥,最沒有后患,對修煉者最是有益無害的一種方式。
困難當然有。
最大的困難就是,對于從思維,到身體本能都已經適應了某種煉皮功法的修煉者來說,要突然掉頭一百八十度,這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原來的經驗和成就,反而會成為理解并掌握新功法的障礙。
身體上,同樣會非常痛苦。
無論是剛轉柔,還是柔轉剛,都是如酷刑一般的折磨。
這就是將一根鋼筋變成繞指柔,或者反過來,將繞指柔塑造成一根百折不撓的鋼筋,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這是知易行難的一件事。
可對耿煊來說,這并不存在任何問題。
他只需要“知”,“行”完全可以交給紅運去解決。
“行難”的大小,不過就是紅運消耗的多寡而已。
為此,耿煊在巨熊幫庫存的諸多煉皮功法中,精挑細選出了兩部以作備用。
一部名為《流水連波功》。
一部名為《巨蛇盤山功》。
無論選修哪一部,耿煊都有自信,將其修煉到圓滿之后,自己的煉皮成就將超越“九成五”這個門檻。
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做出抉擇,卻是因為他從一些筆記中,看到過一些對淬體圓滿的描述。
淬體圓滿,自然就包括煉皮圓滿。
而煉皮十成圓滿,就包含一個特點,“剛柔并濟”。
而那些說用此法彌補煉皮缺陷的,都著重強調了一點。
“第一次使用,效果最為突出。
選擇第二門煉皮功法時,務必慎重。”
這就是耿煊猶豫,遲遲沒能做出決定的原因。
按照這些筆記中的講述,以及耿煊這一路行來,修煉至今所得種種感悟,他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感覺。
自己若是貪圖這“剛柔并濟”的便利,短時間內,確實能給煉皮層次帶來明顯的提升。
可等到將來,卻會變相抬高自己邁入“煉皮圓滿”的門檻。
對于其他修煉者來說,這種影響當然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因為對他們來說,別說“煉皮圓滿”,便是將煉皮成就提升到九成以上,都是一個只能夢里才能奢想的成就。
可對耿煊來說,這卻不是奢想,而是肉眼看得見的前方。
他當然不愿意為了當前的便利,為前方更關鍵的一步增加更大的障礙。
如此一來,最見效、最省事的“剛柔之法”,就被耿煊自己擱置了。
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在“剛”上加“剛”這個方向上想辦法。
可這就帶來了新的問題。
見效慢、事倍功半就不說了。
對耿煊來說,這不過是多消耗一些紅運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不同的“剛”屬性煉皮功法,若是契合度不夠,很容易形成內在沖突,最終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形成致命的破綻。
一套皮膚,兩套運行邏輯。
形成這樣的結果,是完全可以想到的。
用比較專業的話來說,就是“死穴”、“命門”。
耿煊要考慮的,就是盡量選擇一門與“鐵皮功”契合度更高,“命門”位置盡可能隱蔽,不至于成為自己致命破綻的煉皮功法。
為此,耿煊還在三門煉皮功法之間猶豫不定。
這三門功法的立意,有著天壤之別。
但在耿煊眼中,它們最大的不同,是他在心中對三門功法分別預演了一番之后,根據經驗判斷,它們的“命門”分別在腋下,耳后,以及胯下。
耿煊正為選擇哪一門猶豫不定。
現在,他卻又有了一個新的方向。
耿煊伸手到枕邊,取過一本名為《冷窗閑話》的筆記。
這是從泰寧集大館主家抄來的一本筆記。
和洪銓等人的關注點幾乎都集中在那些功法秘籍上不同,耿煊對于那些談天說地,說古論今的筆記反倒更加青睞一些。
這甚至是他增長見聞的重要方式。
洪銓等人,自然也知道耿煊的這個愛好。
所以,每次抄來的各類典籍,經過大略的分類整理之后,他就會將這類“故事書”集中送到耿煊面前,供他沒事的時候閱讀消遣。
這本《冷窗閑話》就是這樣一本“故事書”。
其著作者,應是一位曾經游歷過許多地方,有著極高的修為,不俗的交際能力,以及旺盛的好奇心。
晚年之時,回憶過往,于冷窗孤燈之下,寫就的這么一本筆記。
筆記并無明確主旨,幾乎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前段與后段之間,也不存在任何關聯。
其中,惹來耿煊關注的,卻是其中一段文字。
“元帝崩后三百七十年,孟鐵心崛起于元州東陵,以四十七歲之齡,開創赤心幫。
……因少時家貧,僅以鐵皮功淬體煉皮。
……棄‘剛柔之法’,另辟蹊徑,糅合鐵砂掌、鐵臂功、鐵腿功,自創鐵背靠,孟氏鐵頭功,合為‘無雙鐵壁’。
……成就‘煉皮圓滿’、‘煉肉圓滿’、‘煉骨圓滿’、三圓滿之境,享年九十七,無疾而終。
憾哉!
惜哉!
若非早年誤習敗血秘法,致使元血有虧,元髓有礙,終生不得‘煉血圓滿’、‘煉髓圓滿’。
以其天資、稟賦、心智、悟性,六十歲前,必可五境圓滿,至臻無缺無漏,圓滿后天之境。
往后余生,有極大把握,窺得霸王憑一己之力,洞開的無雙先天門戶!
由其一手開創的赤心幫,始終尊奉其‘鋤強扶弱,懲惡揚善’的遺訓,行走于天下九州。
然皎皎者易污,過剛者易折。
三十一年后,元帝崩后四百五十一年。
成立八十一年的赤心幫,一夜覆滅。
闔幫上下,雞犬不留。所有楊氏血脈,無論嫡庶,無論男女,俱亡。
在諸多參與埋葬赤心幫的勢力中,最可論者,非無憂宮莫屬。
無憂宮也據此一戰成名,踩在赤心幫的廢墟遺骸之上,成為主宰元州命運的決定性力量之一。”
而現在,若以“元帝崩”為標志,已是元帝崩后五百六十三年。
也就是說,從無憂宮覆滅赤心幫開始算起,已經風光了一百一十二年。
當然,耿煊此刻關注的重點,卻不是無憂宮的風光崛起,也不是當年孟鐵心開創的赤心幫的風采。
而是那看似隨意的一段。
棄“剛柔之法”,另辟蹊徑,糅合鐵砂掌、鐵臂功、鐵腿功,自創鐵背靠,孟氏鐵頭功,鐵排功,合為“無雙鐵壁”
寥寥數十字,給了耿煊許多的靈感,無窮的想象。
他也不再為煉皮一事而困擾煩心。
因為此事,在他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沒錯,耿煊已經打定主意,就走這個已經由孟鐵心驗證過的,可以走到“煉皮圓滿”的道路。
至于自己可能沒有人家那樣的天賦、悟性、經歷……
耿煊從來都不覺得,這會是一個問題。
他有天賦我有掛。
他有悟性我有掛。
他有經歷,我還有掛……
耿煊赫然發現,這世上,沒有比自己更適合走這條路的人了!
耿煊找到剛剛將又一波上門拜見,主動投降的集市代表打發走的洪銓,問:
“這次繳獲的功法,都清點得怎么樣了?”
洪銓聞言,神色一滯,緊接著一臉慚愧的道:“幫……主,才清點出一小半,我……我這就去弄。”
說著就要快步離開。
耿煊見狀,趕緊開口喝止,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等回去了再清點不遲。”
說著,他轉身就走了。
難得的,耿煊心中生出一些慚愧的情緒。
洪銓和自己一樣,一天同樣只有十二個時辰,不多一分一毫。
自己有事忙的時候,他自然也不得清閑,必須跟隨自己一起行動。
自己清閑下來的時候,洪銓也是不得閑的。
因為耿煊當起了甩手掌柜,內內外外許多事情,都需要洪銓親力親為。
每天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據耿煊所知,洪銓每天都要服用好幾顆安神丸才能保持住狀態。
可安神丸再好,也不可能代替真正的睡眠。
這依然是強撐。
時間久了,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正因為想到了這一點,耿煊才稍稍按捺住心中沖動。
決定等離開月露原,返回赤烏山之后,再來考慮這些事情。
重新回到房間,一時間耿煊也有些無心修煉。
想到這一次的月露原之行基本到了尾聲,若是無憂宮不跳出來,他也不會再大規模殺人,自然也就不會有紅運進賬。
耿煊于是靜下心來,將從十九日傍晚進入豐澤坊以來,收獲的紅運黑運,做一個全面的梳理。
可以說,無論是紅運還是黑運,在這月露原短短兩個晚上的大規模殺戮,收獲就遠超此前在赤烏山折騰數月的總和。
第一次成規模的殺戮,在豐澤坊。
包括兩名無憂宮高層女子在內的“秦少七人”,以及隨隊護衛五十四人,全部死在了他,以及洪銓等人的手中。
另外還撿漏了一位豐澤坊高層的“余氣”。
總共收獲紅運,一千九百零八點,黑運三十九點。
此后是萬平集。
剛抵達時,就被耿煊用飛刀殺了二十八名藏在高墻上,企圖用巨石、巨木、沸騰金汁等阻遏鐵騎行動的埋伏者。
此后,耿煊親手殺了四位實力最強者,洪銓等人鐵騎沖鋒,也造成了五六十人的死傷。
那些死者就不說了。
那些傷者,都沒等耿煊吩咐,就被洪銓“自作主張”,帶人來了一波效率極快的補刀。
然后又是主動跳出來的無憂宮三十八人,十抽一殺掉四十二人。
清理洪銓帶人對秦鶴軒府邸進行“清理”,以及如梁明睿這樣的零星擊殺,又是二三十條人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值得拎出單獨一說的。
那就是巨熊幫也死了六名幫眾,他們同樣給耿煊帶來了不少紅運。
總加起來,單是在萬平集,就有二百零七條人命,為耿煊貢獻了五千一百四十七點紅運,以及一百九十九點黑運。
其中,絕大部分黑運都是十抽一殺俘之時得來的。
緊接著是得了無憂宮右副使許浩的傳訊,附近無憂宮以最快速度調集趕往萬平集的六支援軍。
這六支援軍,人數有多有少,總共四百零五人。
一共為耿煊帶來了一萬零五百三十二點紅運,三百一十二點黑運。
其中,絕大多數黑運,都是來自于援軍中非無憂宮嫡系,那些臨時征集而來的各地游俠兒。
緊接著,是“最幸運”的泰寧集。
因為核心人物過于集中,耿煊突襲之時,正好全都聚集在泰寧館內。
讓耿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對泰寧集局面的掌控。
可也正是這個原因,從進入泰寧集到離開泰寧集,總共只有五十五人喪命。
給耿煊帶來了一千四百二十五點紅運,一百零六點黑運。
因為泰寧集沒有組織成規模的抵抗,耿煊自然也就沒有對他們進行嚴酷的“十抽一”。
不過,后面兩個集市,運氣就沒有那么好了。
因為耿煊趕到,并闖入之時,集市高層都在各自家中。
見著異動,第一反應自然就是組織人手進行抵抗。
這就給了耿煊進行“十抽一”的“口實”。
不過,耿煊也沒有因此就刻意壓低掌控兩個集市的速度。
——他想要趁機多多殺人不假,但他卻不會用這種方式。
毫無防備的兩個集市,最終損失的人手,都比萬平集少得多。
這兩家集市,一共有兩百八十五人死在了耿煊自己,以及洪銓等人的屠刀之下。
總共給耿煊帶來八千一百四十七點紅運,以及三百五十四點黑運。
再加上那位來自元京的徐家子,被他當眾用陰風化骨掌化作了一灘血水。
不盤不知道,一盤嚇一跳。
經過這般細致的梳理,耿煊這才驚愕的發現,這趟月露原之行,死在他和他帶領的玄幽鐵騎手中的人,已經超過了一千名。
若是將那六名巨熊幫的死亡也算上。
總共有一千零一十五人或直接、或間接的死在了他手中。
這讓他收獲了總共多達兩萬五千二百七十九點紅運,以及一千零九十一點黑運。
算上原來剩下的二千二百二十五點紅運,六百四十八點黑運。
現在耿煊手中,無論是紅運,還是黑運,都達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紅運:27504
黑運:1739
將月露原一行最重要的收獲仔細梳理了一遍之后,耿煊的心緒,也再度平靜下來。
念頭重新專注于修煉之上。
耿煊只是心中念頭一動,便聽得一陣撲簌簌密集的振翅聲從一側樹蔭中響起。
二十六只信鴿從中飛出,在耿煊周圍盤旋飛繞。
這些信鴿,有一部分是從這處無憂宮據點收獲的。
也有一部分,卻是來自于那六支援軍。
隨著耿煊漸漸將小成境“馴鴿術”的經驗感悟陸續吸收,這些用作“試驗品”的信鴿,也逐一與耿煊建立起了比較穩定的連接。
而就在耿煊與這些信鴿建立起穩定的,“生命氣機連接”之后,他對這些信鴿,很自然的便多了許多認知。
比如,其投遞傳訊,在“駐地模式”、“移動模式”之外,還有另一種模式。
耿煊稱之為“尋主模式”。
其效果就是,與之建立起“生命氣機連接”的耿煊,可以讓它們在執行前兩種投信模式的途中,臨時變道,全部飛到他的身邊。
而與之建立起“生命氣機連接”的耿煊,還感應到,這些信鴿,還與另一位存在,也有著“生命氣機連接”。
也就是說,它們現在,相當于處在“一鳥侍二主”的狀態中。
耿煊嘗試著想要將這種連接切斷,結果卻發現,對方與這些信鴿締結的“生命氣機連接”比他更高明、更牢靠。
這讓耿煊心中生出了許多猜測。
這也讓他心中有了些許的緊迫感。
更不敢讓這些信鴿脫離他的視線之外,擔心一旦離得遠了,它們就要“叛變”。
這天下午,在耿煊的全力以赴之下,終于勉強“馴鴿術”小成境收獲的種種消化完畢。
他沒有絲毫耽擱,便再度消耗十二點紅運,將“馴鴿術”再次向上提升一層。
馴鴿術,大成。
更多的經驗,感悟,以及與鴿類相關的種種知識,都涌入耿煊心中。
當一切再度平穩下來,耿煊忽地心念一動。
一只在附近盤旋的信鴿落在他伸出的掌心。
而后,在耿煊的感悟之下,赫然發現,此前還讓他感覺復雜棘手的,與這信鴿締結的另一道“生命氣機連接”一下子變得可以輕松理解。
雖然也不簡單,但耿煊已經有信心,將這道“連接”徹底解開。
五分鐘之后,這只信鴿重新飛到天上。
緊接著,另一只信鴿便已落到耿煊掌心。
大約三分鐘之后,這只信鴿也飛到了天上。
與此同時,又有一只信鴿接替它原本在耿煊掌心的位置。
大約一分鐘之后,這只信鴿也飛上天空。
此后,陸陸續續有信鴿落在耿煊手中,又陸陸續續飛離。
時間間隔,大約都在一分鐘左右。
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耿煊將二十六只信鴿與另一個存在的“連接”給解開了。
他喚來程輝和謝航,對二人道:
“現在,我交給你倆一個任務。”
說著,他將裝著二十只信鴿的鴿籠交到謝航手中,道:
“你們現在就挑十名熟悉的,信得過的幫眾。
騎著玄幽馬,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盡快西返康樂集。
不過,在西返康樂集之前,你們先要去一趟流云坊,留兩名幫眾,給他們三只信鴿。
經過徐大志、張耀這兩位首領的游民聚落時,看看他們那里的情況,要是沒有問題,也留兩名幫眾,給他們三只信鴿。
然后是三通集,還是按照前面的辦法,留兩名幫眾,給他們三只信鴿。
做完這三件事后,你們再西返康樂集,與羅青他們匯合。”
說著,耿煊想了想,補充道:
“將他們留下后,玄幽馬還有成套的甲胄你們要帶走。
可以聯系正在流云坊的劉月季,給他們留一些上好的元州馬供他們代步。
玄幽馬本就不多,需得集中起來才有價值。”
程輝、謝航二人聞言,都鄭重的點頭。
謝航拎起手中鴿籠,道:“幫主,那我們這就出發啦?!”
耿煊道:“你急什么,我還沒說完。”
說著,他將那本《馴鴿筆記》交到兩人手中,道:
“這東西你們看看,讓其他人也都看看,有時間就趕緊多謄錄幾份。
若只是利用信鴿進行簡單的信息收發,方法很簡單,你們只需大略看一遍,基本就會了。”
“現在我要教你們的,就是‘鴿哨’的吹法。”
說著,耿煊已將手指抵在嘴前,吹出了一道尖利、怪異的哨音。
這哨音的吹法和無憂宮那些人聽起來沒有任何不同。
可若是同時聽過兩種哨音,就會發現明顯的差異。
這自然是耿煊有意為之。
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避免這些信鴿被無憂宮的人用“鴿哨”給騙走。
所以,他對音色與音調都做了調整,吹出獨屬于他的“鴿哨”。
此后,也只有用這種“鴿哨”,才能將天空的信鴿引到手中。
對于程輝、謝航來說,“鴿哨”的吹奏非常簡單,很容易就學會了。
“你們每到一處,將人員和信鴿安置好之后,就讓他們第一時間向我這里傳信。”
耿煊經過測試,這些信鴿的飛行速度,可以達到二百公里每小時。
不僅速度遠超奔跑,更重要的是,飛在天上的信鴿,走的是直線。
這樣的速度,將流云坊的消息傳遞過來,只需要三四十分鐘。
而徐大志、張耀二人所在的游民聚落,將消息傳遞過來的時間,也不會用到一個小時。
三通集的消息要想傳遞過來,則需要大約兩個半小時。
至于從康樂集傳消息過來,則大約需要五六個小時。
這是因為長時間的飛行,信鴿的體能下降。
要么自己減速,要么沿途更換新的信鴿。
而無論是哪一種,都要耗費更多的時間。
不過,即便如此,對于耿煊來說,這也是一次跨越式的進步了。
就在程輝、謝航二人領著二十只信鴿離開后,耿煊又將方錦堂、戚明誠叫了過來。
他對二人道:
“我安排了程輝、謝航領十騎提前西返。
為了保證他們沿途安全,你們也跟著一起回去吧。
哦,把你們那四位坐館同伴也都帶上。”
聽了耿煊的話,方錦堂、戚明誠二人都是一愣。
戚明誠一臉疑惑的打量耿煊。
方錦堂更是直言不諱,道:
“你現在舍得放我們單獨離開了?不怕我們去與吳益私下和解了?”
耿煊搖頭,呵呵一笑道:
“和解?哪有那么容易。
你們說吳有信的死,和你們無關,他就信了?
何況,他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們,也同樣如此。
我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你們離開三通集和百源集太久。
再不放你們回去坐鎮,這兩處集市怕是得先一步亂起來。
這時候正好放你們回去坐鎮,穩定人心。”
最后,耿煊還給兩人吃了顆“定心丸”。
“而且,我很快也會帶著余部西返。
你們要是有膽子,大可以跟吳益攪和在一起。
……事實上,對于這種局面,我還是很期待的。”
果然,在聽了耿煊這話后,方錦堂、戚明誠這對“翁婿”的情緒迅速穩定下來。
他們心中甚至忍不住腹誹,你這么迫不及待,是想多殺幾個人嗎?
月露原一行,他們雖然沒有出什么力。
卻跟著耿煊從頭到尾,見證了他親手主持的每一場殺戮。
最大的感觸就是,慶幸!
“這兇人居然沒有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將我們殺掉,真是不可思議!”
現在的耿煊,已經不是十天前的耿煊。
即便方錦堂、戚明誠等人真的與吳益聯合在一起,他也絲毫不懼。
甚至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原本,他最擔心的,也不是來自吳益的壓力,而是怕安樂集、百源集的人分散跑掉。
現在,耿煊卻覺得,即便吳益發現了真相,也會主動配合他的。
他聯合方錦堂、戚明誠等人講的這個破綻百出的故事,可不僅是講給吳益聽的。
更是講給整個安樂集、百源集那些覺得“吳家要完、干脆跑吧”這些人聽的。
所以,只要吳益還想報仇,即便在發現一些破綻的情況下,也會主動幫著將線索導向三通集和清源集,以凝聚人心。
待程輝、謝航一行十二騎,方錦堂、戚明誠一行六騎離開之后,耿煊又招來洪銓,問:
“那個胡聞安,現在可在萬平集?”
前天早上,耿煊帶隊回返之時,胡聞安也在領著佑安集的人馬向萬平集轉運糧食。
現在,更是“主動積極”的參與進劉月季的運糧大計之中。
耿煊對他現在的行蹤沒有特別的關注,但感覺他現在不是在萬平集,就應該在流云坊,或是這兩地之間的某處。
洪銓道:
“他人不在萬平集,現在離此大約二十里的一個臨時堆場里。
因為從東邊和北邊運糧來的集市,都要從萬平集附近經過。
大量糧食進出不太方便,就在二十里外找了個空地作為臨時堆場,讓那些經過歇腳的運糧隊伍在那里集中。”
耿煊點頭道:“你安排人去將他們找來……盡量低調點,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
一個小時后,頭頂披著一塊斗篷的胡聞安來到耿煊面前,恭敬的行禮問候:
“見過幫主!”
耿煊盯著胡聞安看了一陣,將一個關著三只信鴿的鳥籠放在胡聞安面前。
胡聞安見狀,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然后,變成了遲疑。
耿煊見狀,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
對于夾在無憂宮和他之間的月露原集市來說,對他們最有利的姿態,就是兩邊都不挨,兩邊都不得罪。
現在的他們,已基本達成了這個目的。
對于耿煊,他們已經如此努力積極的配合,便是以耿煊挑著錯就想殺人的心思,也暫時生不出對他們繼續動手的念頭。
對無憂宮,他們大可以無辜又委屈的哭訴。
“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的。
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對于將月露原視為自己禁臠的無憂宮,對于這些集市如此“不忠貞”的表現,自然會有不爽。
可在解決掉耿煊之前,都不會去對這些集市做什么,那樣只會顯得無憂宮很無能。
可胡聞安若是接過了這幾只信鴿,充當他在月露原的眼線,那性質可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讓無憂宮知道,必定第一時間就對他下狠手。
可無憂宮不好惹,難道他耿煊就好惹嗎?
胡聞安眼中露出遲疑之色,卻沒有明確開口拒絕,反而問:
“您為什么會選我呢?
……萬平集,泰寧集,石灘集的坐館們,可都是親眼見識過您的風采。
活下來的,也都懾服于您的威嚴。
選擇他們,應該比我更合適才對吧?”
耿煊搖頭道:
“你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相比于他們,你才是最合適的。”
胡聞安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無論耿煊這話是真心話,還是隨口敷衍的話。
既然已經說了出來,那就代表他的決心已定,已經不容胡聞安推脫拒絕。
最終,胡聞安在耿煊的注視之下,伸手提起了早已放在他身前的鴿籠。
耿煊笑著點頭道:“現在,我教你鴿哨的吹法。”
很快就學會“鴿哨”的胡聞安打預防針道:
“這其實并不穩妥……而且,即便不考慮人為,有鷹鷲這些天敵在,用信鴿傳訊就存在巨大隱患。
月露原這邊情況稍微還好點,越靠近赤烏山,這方面的威脅就會更大。”
耿煊道:“無妨,你也別有太大壓力,我不會讓你替我傳遞任何與無憂宮相關的信息。
你要做的,只是每隔五天,將月露原的大勢變化告訴給我知道即可。”
聽了耿煊的話,胡聞安緊繃的神色緩和了許多。
而就在耿煊揭開第一只信鴿體內的另一道“生命氣機連接”之時。
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元京,城外數十里。
一座戒備森嚴的衛城之內。
成群結隊的鴿子在奇特的哨鳴中落入城中一片區域。
在這片區域的正中央,一棟看上去顯得非常樸實的小院之內。
一個年過六旬的,正在小院內自斟自飲的老者,身上忽然一陣氣機紊亂。
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錯愕之色。
可很快,這種錯愕就變成了驚懼。
他身上的悠閑神色早已消散殆盡。
立刻從座椅上跳起,連杯盞傾倒也顧不得,大步流星就往院外跑去。
剛出小院不久,就見得一群俊男靚女正嘻嘻哈哈,吹著“鴿哨”從一側樹林中跑出,而在他們頭頂上方的天空,正有數以百計的鴿群飛過。
見著老者,他們嬉笑的神色陡然一肅,站在原地,恭敬問候道:“老師。”
老者卻根本不理會他們,向著衛城最中央的建筑群狂奔而去。
這群俊男靚女看著老者匆匆遠去的身影,面面相覷。
“發生了什么?”
“老師怎么這般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