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連飲三碗藥酒之后,大黃發出一聲愜意而悠閑的哼哼聲,側躺在耿煊身邊,慢慢的竟睡了過去。
耿煊考慮起接下來的行動。
獵隊他還是要回去的,而且,應該越快越好。
但自己也不能就這樣回去,在回去之前,有三件事卻都要處理一下。
他先是上到地下室,然后回到自己家里,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判斷了一下現在的時間。
“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
確認了一下現在時間之后,耿煊沒有停留,重新進入地下。
說來,今天自己還真的是折騰了不少事。
從一大早尾隨、殺掉迷彩服男子以及其他諜探開始,在深山密林中折返數趟,后又在地下隧洞內奔行上百公里,剛回到家,就迎接了一位“稀客”。
而耿煊現在,又要出發了。
回到地下空間,耿煊用水囊裝了滿滿一袋的水,又將常備在地下的干糧帶了一些在身上。
此刻,隨著腹中藥酒中蘊藏的藥力散入四肢百骸,空空如也的胃袋再次發出了抗議。
耿煊將沉睡過去的大黃抱在懷里,一邊重新踏入地下通道之內,一邊大口啃吃著干糧。
他重新回到地下隧洞之內。
朝著通往康樂集的方向,他抱著大黃不快不慢的走著,但他并沒有走出去,而是在來回行走了兩遍之后,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
耿煊抬頭往上看,此處距離李逡李坊主的家是最近的。
直線距離,也就五十米左右。
而李逡身為坊主,他的家也兼做辦公議事之用,面積也比一般人家的要大許多。
這樣即便是稍有誤差,耿煊也有把握將地道通向他家內部。
“就讓我來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吧。”
耿煊將沉睡的大黃輕輕放在一邊,就立刻行動了起來。
和耿煊家現在沒有人一樣,李家現在也正是空無一人的狀態。
據耿煊所知,李坊主的父母都已不在,他就是家中的頂梁柱,有一兒一女。
兒子據說是在外面游歷,女兒則外嫁到了旁邊一個名為宜良坊的里坊。
只有李坊主和他的妻子兩個人在家。
若是其他時候,耿煊還不敢保證這時候的李家空無一人。
可現在是秋獵期間,即便有重要事情商議,也都會在深入赤烏山的山林之內。
包括李妻為了發揮榜樣和表率作用,也要帶領許多夫人做各種采集收割之事。
因為勞作地點非常分散,很多人都只是負責一處,或者就近幾處的聯絡溝通,掌握著最全信息,擁有最高自主權的李坊主利用了這個漏洞,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消失而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他只需要偶爾露個面,在他沒出現的時候,其他人都會默認為他正在別處巡查或者指導工作。
現在這種狀態,同樣為耿煊潛入李家提供了方便。
他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他想要將一些可能存在的后患盡量清除掉。
而且,他也很好奇,李坊主為何會對他家這么上心。
從他第一次登門的那些表現,耿煊就已經看出,李坊主對耿家的關注超過了尋常里坊人家應有的待遇。
原本,耿煊只是對李坊主第一次登門時言語間的試探有些警惕。
現在,耿煊連他發現前身父親死亡疑點這事也一并懷疑上了。
真的只是一個獵隊意外發現的線索,還是有意識的尋找之下才發現的痕跡線索呢?
在真正體驗過赤烏山有多大,原始的山林又是個什么狀態之后,“意外發現”這個說辭的可信度就變得越來越低。
半個小時后。
一條長四十余米,稍稍有些坡度的地道便已從隧洞一側“長”了出來。
“距離地面,應該還有五米左右。”
耿煊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喝了一口水后將水囊重新掛到腰間,耿煊決定一鼓作氣,挖通這最后一段距離。
可讓耿煊意外的是,他只是向上面挖了不到一米,就忽覺插入上方土石中的手指傳來一種空洞的回力。
有著豐富經驗的耿煊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就在手指前方的土石,已經變得非常薄,只需再輕輕一用力,就能將這處直接挖穿。
“這就挖穿了?”
“恰好挖到了地下空腔?”
地下并非完整致密的整體,而是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空腔存在,是以耿煊第一反應便是這個。
不過很快,耿煊就想到了另一個更大的可能。
“地下室!”
“李家也有地下室!”
想到這里的耿煊,沒有繼續往上挖,反而輕輕收回了手,然后手掌朝著左右兩側輕輕抓拿。
當他小心清理出一片長寬六七十公分的區域之時,他已經摸到了一塊方方正正的石板紋理。
“這是用石板鋪成的地面!”
耿煊心中當即有了答案,他雙手拖著石板往上輕輕用力,一塊石板立刻被他托了上去。
下一刻,耿煊邁步從地洞中走出,輕輕落在旁邊另一塊石板之上。
耿煊的目光在這個地下室打量了一圈,面積大約有五六十個平方。
為了確保地面建筑的穩定,地下室的四角以及中央分別有一根巖壘磊成的立柱。
名為地下室,上方卻又兩處長寬二十公分左右的開孔,外面的天光可以毫無阻礙的照射進來。
對一般人而言,這點光源,地下室依舊昏暗,要想看清楚,必須點燈才行。
但對耿煊來說,卻已經能看清室內的所有陳設。
地面鋪設著石板,右側貼墻有臺階與地上房間相通。
室內陳設非常簡單,左側一角放著一張素凈光滑的石塌。
石塌旁邊,放著一張矮幾。
而在矮幾對面,同樣也是在耿煊正對面,貼墻放著一個架子。
這便是這個地下室的全部。
耿煊先是掃了一眼石塌,上面沒有任何東西。
他來到石塌旁的矮幾邊,這矮幾上放著一盞熄滅的油燈,以及一本用鎮紙壓著的書冊。
從這模樣不難分析出,這正是李坊主近期觀看研究之物。
耿煊移開鎮紙,拿起書冊,走到旁邊光線更明亮的地方翻看起來。
“常平……源考……”耿煊心中輕聲念道。
他輕輕翻開書冊,這一看,很快就入了神。
這書冊的內容并不多,記錄的事情也并不復雜,所以,耿煊并沒有用太久時間,就將這本書囫圇著看完了。
“原來如此。”
《常平源考》,一本粗略考證、記錄了常平坊這數百年來變遷發展的書冊。
按照書中所述,常平坊乃是元州血脈最正宗的里坊之一。
五百多年前,元帝隕落,九州鼎沸,后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將千年神都化為廢墟。
元京當時有四百八十座里坊,只要是還沒死的,全部逃出元京,散入元州各地。
因為個人、乃至家族的力量在當時那種大時代的洪流下都太過孱弱,生存能力毫無保障可言。
所以,成功逃出元京,并最終在元州各處頑強扎根下來的,基本都是以里坊為最小基本單位。
有的甚至是許多里坊的聯合體,本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這些散入元州各地的里坊不可避免的與地方勢力產生了碰撞沖突,不過,這沖突的持續時間并不長,很快就結束了。
因為這些里坊相較于元州各地那些原有的、古老到原始意味濃烈村寨來說,各方面都是降維打擊。
從組織制度,到里坊內部基本五臟俱全的各種匠人所代表的先進生產力,以及更完善的修煉體系,那些地方村寨根本不具備和里坊扳手腕的能力。
很快,元州各地那原始而簡陋的村寨消失殆盡,全部里坊化。
從元京遷出的里坊,有的消失了,有的發展到一定規模后如蜂群一樣分裂了,有的與地方村寨融合了,有的完全忘記了自身骨子里流淌的“元京血脈”。
——書中還特意強調,不能從里坊名字去辨別里坊是否正宗。因為若是從這個角度去看,現在元州境內的所有里坊,就沒有一個是不正宗的。重名的不要太多,個個都聲稱自己才是正宗嫡傳,別的都是冒牌。
從書中長篇累牘的論證,不難看出,這書的核心目的就是為了證明一個問題,“我們常平坊的血脈是最純正的”、“凡是有其他聲稱也叫‘常平坊’的,全都是不要臉的假貨”。
而為了支撐這個有些貧乏的論點,書中舉了不少例子。
只可惜,在耿煊看來,這些幾乎全部以“據說”“據傳”“有人看到”開頭的例子,說服力實在是有些不夠。
若是拿出去與其他也叫“常平坊”的里坊證明自家的正統性,得被狠狠唾一臉。
說不定轉眼人家就能掏出一本更厚的《常平源考》,對,既然都叫“常平坊”,那人家考證自家里坊的源起,自然也能理直氣壯的叫這個名字。
但當耿煊看向其中一個同樣以“據傳”開頭的例子時,眼神就有些定住了。
“據傳,我坊耿氏一族先祖,曾為元帝陵工師匠,參與修筑了元帝陵。雖其在陵成之日與其他十萬陵工匠人一起葬身帝陵,再未回返,但這無疑說明,我坊從元京遷出一事,真實無虛。”
著書者本人,對這傳言或許都不怎么樣相信。
在其諸多論證之中,這段引用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也很少,就寥寥數句而已。
但耿煊卻聯想到了很多。
那本藏在家中,很容易就挖出來的《地行篇》。
現在想想,這其實也挺特別的。
按照他猜測的,前身父親對“地行術”的掌握也絕對不會差。那么,他若真想藏一件東西,是絕對可以讓任何一個人都找不到的,更不可能就藏在屋中地下,隨便挖挖就能掏出來。
還有那在常平坊內已經無人提及,但在別的里坊還有老人記得的擅長尋墳挖墳的前身曾祖父。
耿煊又想到了那位自稱“師叔”的“外州軍特使”也是因為王福等人上報了此事才將目光落在了前身父親身上。
耿煊還想到了此人為了得到《地行篇》的堅毅執著。
當時耿煊就覺得,其目的并不單純,絕不是為了一門擅長掘土挖洞的地行術本身。
現在,看看這“地行篇”都關聯了些什么東西。
一個遍布元州各地、隱藏在大地之下的“蛛網”。
現在又冒出個“元帝陵”。
“嘖嘖。”
耿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覺得無論哪一個,都不是現在的自己有資格摻和的。
所以,他將這本《常平源考》揣入懷中,就強行壓下了此事,甚至主動讓自己遠離這方面的思考。
耿煊來到貼墻的木架前。
一眼看去,架上很是稀疏,并沒有放太多東西,但看在耿煊眼中,卻是心跳都加速了幾分。
心中忍不住感慨:“看來,當坊主真的是很賺錢的一個職業,撈油水的能力一點不比定星堂那些人渣差啊!”
在架子的最下面,放著兩個木箱。
耿煊打開一看,就晃他有些眼花。
其中一箱,里面擺著一個個白晃晃的銀條。
另外一箱,里面居然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根根黃澄澄的金條。
每一根,都是標準的十兩規格。
耿煊沒有細數,但以一兩黃金十兩銀來估算,這兩箱金條銀條的價值就不會低于白銀三千兩。
而就在兩個寶箱旁邊,放著四個巨大的酒壇,封口完好,都是沒有開封的。
耿煊稍微試了一下重量,就知道里面都是滿的。
而且,四個酒壇,每一個還都是百斤裝的那種!
根本不需要開封,只憑封口處那淡淡的香氣,耿煊就斷定這兩壇全都是輔修之用的藥酒。
而且,質量比自己之前喝的所有酒都還要好。
這也難怪,李逡作為常平坊之主,每年秋獵,還有日常獵隊、藥隊進山的種種收獲,都要在他這里過一遍。
有什么好東西,可不都得先在他手中過一遍,手指頭稍微緊一緊,就不知道有多少好東西能進他一個人的口袋。
更何況,大家公推他來做這個坊主,本來就是要他頂在最前面,實力低了怎么成?
大家本來就有提供一定資源,供他專心修煉,可以更快、更好成長的責任。
所以,李坊主做這事甚至都沒有什么可以指責的。
他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就是為整個常平坊做出的最大貢獻。
“我就不客氣了……這貢獻,誰做不是做?”
耿煊眼睛上移,在整齊擺放四個酒壇上面的格子里,看見了整齊擺放的五個瓷瓶。
打開一看,每個瓷瓶里都有十顆補血丸。
眼睛繼續移動,耿煊又找到十幾本修煉功法。
而從那個淫賊處得來的《縮骨法》《姹女玄水功》《易容術》《貍縱術》都在其中。
耿煊來不及細看,將兩個裝銀條金條的箱子打開,把裝補血丸的瓷瓶還有所有功法全部收入其中。
抱著兩個寶箱就進入地下。
沒一會兒,耿煊再次從地下鉆出,將四壇藥酒也全部搬走,一壇不剩。
做完這一切之后,本來就空蕩的地下室變得更加空蕩。
仔細轉了一圈,給地下室做了一遍清潔,確保把所有痕跡都清除干凈之后,耿煊托著石板再次沉入地下。
在沉入地下之前,耿煊最后看了臺階上那緊閉的石門一眼。
若是所料不錯,地上應該也有不少好東西。
不過,心慈手軟的耿煊決定地上就不去了,好歹也給李坊主的妻兒留點東西吧。
一聲輕響,石板落回原來的位置,嚴絲合縫,和最初沒有絲毫差別。
然后,耿煊將挖出巖土重新填了回去。
除非有人辨土識土的能力比有著“真視之眼”的他還高,不然,根本不可能看出這里曾經有過一個地道。
為了確保回填的質量,耿煊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完成此事。
比挖掘耗用的時間還要多許多。
因為四壇百斤裝的藥酒太過榔槺,不好搬運,為了避免不小心摔碎在地,百斤藥酒澆灌了大地。
只這四壇酒耿煊就來回搬運了兩趟,當他第三次返回,抱起兩個寶箱,準備把大黃也抱起往回走時,原本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大黃忽地翻身站起,靠在耿煊腳邊,尾巴搖得飛起。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呀。”耿煊道。
大黃張嘴發出輕輕的嗚嗚聲。
“可以自己走嗎?”耿煊問。
大黃當即腳步輕快的跑了起來,跑前面給他帶路。
重新回到自家小院的地下,掏洞將兩個沉甸甸的寶箱埋好。
大黃便又在他腿上蹭蹭,嘴里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
“嗚嗚!”(翻譯:好餓好餓)
耿煊知道,這次大黃是真的餓了,而不是身體虧空。
耿煊從懷中取出一塊餅,先是自己咬了一口,感覺除了有點干沒有別的毛病。
便遞到大黃面前,卻不想大黃湊到餅前嗅了嗅,就嫌棄的把頭扭開了。
耿煊有些尷尬,嘴里的大餅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不過,最終耿煊還是沒有浪費糧食,在幾口水的配合下,把手里的餅全部送進了胃里。
他拍了拍手,對大黃道:“你想吃鮮肉啊?好吧,不過,你得再等一會兒。”
說著,耿煊將自從地下空間挖好之后就閑置的推車全部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