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從百源集方向朝此處接近的六人,便已在地上跪成了一排。
沒有一個嘴硬的,將耿煊想知道的內容,全都竹筒倒豆子的全部說了出來。
耿煊也因此知道,這六人居然來自于百源集內的三撥勢力。
有兩個是藥行會長的授意。
是的,做下如此吃里扒外之事,百源集的藥行會長并沒有如臧子高一般跑路,反而繼續老神在在的待在百源集,繼續做會長。
百源集的藥行對此也沒有怨言,據說是藥行會長給他們許諾了一筆足夠他們吃飽一年的大單。
耿煊猜測,這所謂的大單,很可能就是幫著處理這些從各地收攏到安樂集來的藥材,賺個代工費。
還有兩人則來自于百源集車行會長的授意。
和康樂集有些不同的是,百源集的車行規模非常大,其會長也是百源集的坐館之一。
還有兩人則來自于百源集一家實力極強的家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安樂集插入百源集的觸手之一。
因為這個家族的核心業務就兩個。
一是將百源集的人介紹去安樂集玩樂;
二是若有人自己不小心輸了個傾家蕩產,想要耍橫,“要錢沒有要命給你”,那他家就會稍稍露一手。
當然不是直接動手,人家甚至連邊都不會沾,怕被血濺到身上。
只是利用本地人的優勢,幫著安樂集的討債人指點一下迷津,提供一些情報,以便能將賭棍家里最后一點油水給榨出來。
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家族強歸強,卻很遭人恨,沒有成為百源集坐館的人望基礎。
這三家算是百源集內親安樂集勢力的頭面代表,這次同時遣人過來,一是過來看看安樂集車隊的人走了沒有。
之前三名出身安樂集的護衛策馬進入百源集,然后帶了幾個人離開,這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因為那三人離開時臉色過于難看,氣壓太低,再加上消息靈通人士都多少知道了一些情況,不敢第一時間過來觸霉頭。
現在估摸著安樂集的大爺即便有什么情緒也散得差不多了,就第一時間遣人過來看看。
若是車隊離開了,那就算了。
若是沒有離開,當然要問問有什么需要效勞的。
此外,若是安樂集的車隊還沒有離開,他們還肩負著同一個任務,那就是告狀。
告百源集大館主馮煜的刁狀。
問明情由之后,耿煊扭頭看向洪銓,驚訝道:“你們大館主脾氣這么好的嗎?”
洪銓心說,這是脾氣好的問題嗎?
要是一兩個人吃里扒外,當然可以重拳出擊。
可以百源集現在的情況,這么做的結果只能是立刻讓百源集四分五裂。
現在,馮煜大館主“圈地自萌”,禁絕內外,立場鮮明的表達不滿,已經是非常大膽了。
而且,現在就已經開始有人突破禁令,公然遣人出來。
再進一步,百源集怕不就得當場裂開。
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順帶著還對百源集內部局勢有了更清晰的認知,耿煊便直接手掌輕揮,掌形勁氣橫掃而出,接連與六顆腦袋產生交集。
掌形勁氣消失繼續向前飛出一段距離,消散無形。
并排跪在地上的六人一個個七竅流血,體溫迅速冷卻。
洪銓心中一寒,原本已經漸漸松懈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那被他有意藏在心底的恐怖記憶再次沉渣泛起。
接連將六人余氣煉化,耿煊再次收獲了一百三十五點紅運,以及八點黑運。
紅運:1245
黑運:142
耿煊卻仿佛只是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看向洪銓,繼續剛才的話題。
卻沒再說拉人入伙的事,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知道為什么最終只有你,程輝,和謝航三個人活了下來嗎?”
“為……為什么?”洪銓不敢讓這話掉地上,硬著頭皮捧哏。
“因為我看你們面善。”
“呃——”洪銓被噎得不知道如何回應。
以這個世道的價值觀,對一個修行者說“面善”,大約和“你這人軟弱可欺”是一個意思,甚至還要更惡毒一點。
“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吸納的……你看看他們,我問過他們一句嗎?”
“機會,只有一次。”
“我也不需要你現在就給我答復,你好好考慮吧。”
說罷,耿煊便不再說此事。
洪銓也安靜規矩的侍立在一邊。
就這么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耿煊輕松道:“看來沒發生什么意外。”
遠處,羅青等人駕車最后消失的方向,再次出現了十幾道身影。
其中一部分走得很慢,不時還會有人彎腰搬動一下石塊,或者蹲下將一些車轍印痕抹去,將被馬車碾壓、馬蹄踐踏過的印記,以及枯草印痕消除掉。
另一部分人則走得極快,向著耿煊所在方向急行而來。
只有真正身臨其境,才知道要讓這么龐大的一支車隊“消失”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
耿煊甚至覺得,這比將這支車隊的人全殺掉難度還要大。
而且,即便做到這個地步,耿煊都不敢保證百分之百的穩妥。
只能說,做得仔細點,還有不被發現追蹤到的可能。
可若連這點功夫都不做,那百分百被發現痕跡。
“哎,好想有個隨身空間啊。”
那急行而來的九人中,羅青在最前方,另外七個巨熊幫的成員在后面和兩側,程輝一人在最中間,隱隱有被所有人押送著朝這邊趕來的意思。
耿煊見此,心中欣慰。
對于車隊進入那處隧洞入口后該如何安排,耿煊并沒有細說。
但只是眼前看到的這些,耿煊就覺得大體上沒什么毛病。
很快,羅青等人便來到了耿煊面前。
當他們看見那并排跪倒在地上的六具陌生尸體時,臉色都變得凝重無比。
羅青上前稟報道:
“隧洞入口那邊,丁勇和八個兄弟留了下來,看護車隊,小謝也被留在了那里。”
“滕宇和王襞則帶著其余十二個兄弟在處理沿途痕跡,因為沿途路況較好,留下的痕跡本就不多,我估計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完全搞定。”
說到這里,羅青卻有些不確信的道:
“不過,最終效果如何,我們也不敢保證,要是安樂集有極擅追蹤的能人,也有可能窺破我們的花招。”
聽著羅青的匯報,耿煊的目光卻在看著大黃領著八小在車隊通往隧洞入口的道路上來回折跑。
平日里被大黃管教得很講衛生,絕不會隨地大小便的八小這一次卻像是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似的。
不時便有點點尿液滴灑出來,落在荒野干燥的泥土上,很快便浸入其中,消散于無形。
大黃同樣如此,只不過,它比八小更加節制,每次都只會在跑出三五十步之后,才會少少的滴灑一些。
沒多久,一路領著八小尿了十幾里的大黃再次來到耿煊身邊,張嘴哈哈的喘氣,八小更是擠到耿煊的腳邊,滿滿都是邀功的情緒。
相比于羅青等人對肉眼可見的痕跡的處理,大黃和八小才是耿煊最大的倚仗。
按照耿煊的設想,若安樂集發動一切力量搜尋追蹤。
羅青等人若是做得足夠仔細,能夠將安樂集的“人”給廢掉;
而大黃和八小則能將對方的“狗”以及其他依靠氣息進行追蹤的方式給廢掉。
因為它們尿液散發出的特有氣息,將把車隊殘留的一切氣息用最暴力的方式攪亂、摧毀。
若是對方拿不出別的手段,那這一次基本就穩了。
可若對方還能打出別的牌——
“那就只能見招拆招了。”
耿煊已經盡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也不會在這種可能之事上與自己持續內耗。
他揉著大黃和八小的腦袋,對羅青道:“給它們多喂點水,摻幾顆補血丸……再給它們弄點吃的。”
很快,大黃和八小就聚在一起,低頭大快朵頤起來。
羅青問:“幫主,接下來如何安排?”
耿煊再次為手中人才匱乏而頭疼。
他當然還有別的安排,而且還不少。
可他卻不可能將那些正在處理痕跡的幫眾丟下,去做別的事。
那樣一來,無論他其他事情做得再好,一旦在他離去期間有百源集的人來到這里,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甚至,巨熊幫將立刻遭遇重大減員。
所以,只能暫時在這里盯著的耿煊只能道:“等吧,等他們先把路上痕跡處理干凈再說。”
聽了這話,羅青直接將“看押”程輝的任務交給耿煊,領著七個幫眾立刻折返回去,與滕宇、王襞等人一起處理車隊留下的痕跡。
在等待期間,耿煊做了一件事。
消耗四十八點紅運,將地行術從大師境界提升到宗師境界。
很快,與地行術相關的感悟、經驗和技巧源源不斷的涌入腦海。
那種奇妙的感知能力也因此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提升
耿煊看向車隊最后消失,也是那隧洞入口的方向。
雖然相隔十幾里,且只是來回走過一遍,但它在耿煊心中的位置,卻已經如同生了根一般穩定、牢靠。
若是在此處向下挖洞,耿煊有信心中途不再做任何校準,便將地洞一直挖到那空腔內部,與隧洞入口的誤差,不會超過五米。
有了羅青等人的參與,滕宇、王襞等人的行動更快了一些。
只用了半個小時,羅青、滕宇、王襞等二十三位幫眾便再次來到耿煊身旁。
耿煊對他們道:“走吧,咱們繼續。”
在準備動身之前,羅青卻掃了眼整齊跪倒在地的六具尸體,問:“幫主,他們如何處理?”
耿煊道:“不用管。”
雖然覺得這有點太“囂張”,但既然幫主發話了,自然照辦就是。
這次行動,所有巨熊幫眾形成的第一個基本認知,那就是“幫主的話,要聽,要認真的聽”。
此刻,耿煊已經當先朝他最初策馬來時的方向走去。
并對眾人交代道:“你們將這沿途的痕跡也都處理了。”
羅青等人立刻明白了幫主的意圖,輕車熟路的展開了行動。
因為耿煊等人來時,只有六人騎馬,其他人步行,相較于大批車隊經過,痕跡本來就極少。
加上這里距離百源集更近,平日里有更多人在這片區域來回活動,需要他們處理的痕跡極少。
一行人幾乎是以正常趕路的速度往前行走。
大黃和八小則走在隊伍的最后面,飽食飽飲之后,它們不斷將點點滴滴的尿液留在荒野之上。
大約又是半個小時之后,耿煊領著一行人已經再次來到了昨夜被百源集護衛阻攔,并“不得不”退走赤烏山的痕跡。
他看向身旁的洪銓,問:“昨夜是你帶隊守在這里,對吧?”
洪銓低聲道:“是。”
耿煊點頭道:“看來,這是咱們冥冥中的緣分。”
洪銓低頭不語。
心道,得到這樣的緣分,我首先就要感謝我十八輩祖宗!
至于為什么不是感謝面前這位的十八輩祖宗?
當然是不敢啦!
聽說修為達到某種高度后,連身邊人心里是否在問候他都能感覺出來。
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命來試探一下這傳聞是真是假。
“現在那里還有護衛嗎?”
洪銓搖頭道:“自從典當房那個白癡興沖沖的拿著兩件信物去見了大館主,他就要求所有護衛全部撤入集市之內。”
耿煊點頭。
羅青等人熟練的將昨夜他們來時,以及撤退之時的痕跡抹去。
沿著退往山坳方向,前后又用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將沿途以及山坳之內的痕跡遮掩掉。
而后,從這山坳到那處隱藏在山崖斜坡一叢灌木之后的隧洞入口之間,耿煊領著羅青一行人花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將其中痕跡完全處理掉。
單是那個隧洞入口周圍,就花了半個小時。
這也是精力最多的一片區域。
耿煊也是第一次親自動手,用上了宗師境地行術,以及經真視之眼加成之后的辨土識土能力,將其恢復到最原始天然的模樣。
在其他人都進入隧洞之后,耿煊更是親自動手,將這處隧洞入口給徹底封死。
以他的手法,除非有地行術境界更勝他一籌的人來到近處,不然都無法發現其痕跡。
一路行來,已經完全麻木的洪銓、程輝二人就不說了。
就連羅青、王襞等人也都傻眼了。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幫主將最后一捧土填上,連最后一絲光線都被徹底堵死在了洞外,隧洞完全黑暗下來。
“幫主,咱們現在如何與丁勇他們匯合啊?”
耿煊道:“問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說罷,他又特意交代羅青等人將曹鐸以及另五人的尸體全都帶上。
——據耿煊了解到的情況,所有知道曹鐸一行人行動的,全都在車隊里,而車隊里的人都已經死翹翹了。
如此,他只需要將這六具尸體帶走,與其他死掉的同伴匯合,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車隊曾有過這么一出單獨行動。
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耿煊轉身便往隧洞深處走去。
見洪銓、程輝二人站著沒動,他直接一手一個將他們拎起來放在自己身后,淡淡道:
“你們要是不想走,我也可以讓他們扛著你們走。”
被人扛著走,那是曹鐸等六具尸體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一身冷汗的兩人再不敢有任何小心思,緊緊跟在耿煊身后。
而羅青等二十幾人則跟在他倆身后,讓他們除了緊跟前面的耿煊一直走下去,再無第二種選擇。
耿煊并沒有去過百源集,對其具體情況更無絲毫概念。
他的心中,只有丁勇等人以及車隊藏身古河道隧洞入口,以及從那里開始,繞過百源集,一直到他現在所在位置的清晰方位感知。
這是一條彎曲的、大體看上去像是弓形的弧線,而兩個隧洞入口,恰好就是位于這弓形兩端的“端點”。
而被有意繞過的百源集,大體就處在這兩點之間,也就是這條“弓弦”之上。
耿煊現在要做的,就是只借助他唯一熟悉的“弓身”做參照,走通這條“弓弦”。
就在耿煊帶著眾人在隧洞內向著百源集方向快速接近之時,百源集已經快要爆炸了。
耿煊單是帶著羅青等人沿途清理痕跡,前后就已經用了兩個多小時。
距離百源集車行、藥行、以及那位明目張膽的靠向安樂集的三方勢力違禁派出的六人過去的時間就更久了。
這么久時間過去,派出去的這一撥人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他們當然要安排第二撥人去看看情況。
等著第二撥人到達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安排出去的六人跪成一排倒斃于地。
若這已經足夠令他們疑神疑鬼的話,那么當他們嗅到范圍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細看之下,大片土黃色的荒原都變成了另一種顏色。
稍微細看,那是被過于充沛的鮮血浸染之后的效果。
那這就令他們頭皮發麻,驚駭當場了。
他們立刻將消息傳回了百源集。
局勢本來就非常微妙的百源集立刻炸了。
馮煜的禁令直接成為一紙空文,許多人都趕來了這個第一現場。
在大略確認了現場情況之后,百源集的氣氛變得更加躁動的同時,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人往安樂集方向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