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心里沒有一咯噔。
因為他并沒完全相信老太太的話。
事情有兩種可能。
一是老太太說的是真的。
之前盯著肥肉的人,真就是反應這么快,找上門去了。
二是老太太回家后,到底還是覺得這買賣虧本,反悔了,準備再抬抬價。
財帛動人心。
這世上,除去少數錢就是數字的人群,很少有真正的一錘子買賣。
何況單筆超過七位數的交易額。
“七天無理由退貨”——利用的就是這個消費定律,來做流水數據。
夏桉沒給秀英奶奶回消息,靜等即可。
不論真假,總會有人來找自己。
左柚的ng率大幅降低,但架不住別人ng。
最后一場戲收工,已經凌晨一點。
鎮上的百姓和外來的粉絲基本都休息了。
劇組散場,烏泱泱都回酒店。
夏桉不能這時候大搖大擺帶著左柚回去。
左柚決定體驗一晚房車露營,留下陪雪雪了。
第二天,夏桉醒的很早,但沒告訴左柚。
一上午坐在房間里等電話。
中午,還真的來了。
是秀英奶奶。
電話溝通太費勁,夏桉問她地址,或者約個地方見面。
但話剛說完,又想到老太太下趟山屬實太費勁。
于情于理,也該自己過去。
老太太給了他位置。
夏桉走上山時已是兩個小時后,累得滿頭大汗。
尊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琢磨著,要真讓老太太自己下來,見面還不得夜里?
老太太自己住一個小院,養了十幾只雞鴨鵝,有條老狗,別的大型牲口都沒有,估計是腿腳不便,伺候不來。
老人摔倒豬圈昏迷被吃掉的新聞,可不是假的。
屋里老舊,但很干凈。
給夏桉倒了熱茶,老太太顫巍巍坐下,一陣唉聲嘆氣。
夏桉甘愿走過來,累了一路,是素質,可不代表對事情本身不生氣。
他直截了當地對老太太說:“有話您直說,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不是不講理的后生。
叫您一聲老人家,但生意就是生意。
您如果真打算爽約,那就按合同來。
我不撿這個漏,但別人想撿,就多掏二百萬。
沒有平價搶東西的道理,您說對不對?”
昨兒見面就體現出來了,老太太也不是啰嗦人。
直說不是。
也沒這個必要。
“是真的有人攔著唷。”老太太急得拍大腿。
夏桉皺起眉頭,問:“影視城?”
老太太又嘆氣,說對。
夏桉閉上眼,心里著實無奈。
他猜到了。
如果有人攔,八成是橫店影視,兩成是鎮政府。
說實話。
夏桉最希望的是老太太反悔,那樣,哪怕自己多出些錢,也就辦下來了。
甚至,就算是鎮政府,他也覺得沒啥。
班子一屆一屆換,都是既得利益者,小錢就能打發,沒準比打發老太太還省錢。
而他最擔心的,就是影視城使絆子。
橫店集團和唐氏集團一樣,都是私營企業組成的集團公司。
但徐家70年代經營至今,橫店集團可比唐家牛太多了。
旗下六個子公司全部拆分到主板上市。
尤其東磁能源、英洛華稀土與曾洛藥業,三家巨型企業煌煌在前,橫店影視城又是地方最大的地產企業。
可想而知其在東楊市乃至整個浙江的關系有多盤根錯節。
不是夏桉慫,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開開心心拿二百萬違約金調頭就走。
對付唐家,有唐琬這展旗在,可以設計螞蟻吞象。
在這兒他一個外鄉人,蚍蜉撼樹玩不轉。
老太太見他不說話,第三聲嘆息發出后,也勸他不行就掙這二百萬。
她說那些人吶,倒也說不上壞。
就是手段跟古時候一樣,不好看。
先是公司來倆人,以不算太高的價格要承包。
老太太不樂意,討價還價中,找來了官方,抓她小尾巴,要罰款,要清算。
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要拖她多久。
肯定是要影響她收租子的,現在就已經嚇跑兩家了。
老太太討厭他們,又拖不起。
這當口,遇見了夏桉。
夏桉聽后,思索良久,最后起身告辭。
走之前,跟老太太說,給他兩天時間。
夏桉回了酒店,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等來影視城的電話。
其實也對,人家壓根不需要聯系他。
老太太的違約金他們認掏,也沒打算下什么黑手、玩什么狗血劇情的心思,甲乙雙方自己處理就行,何必他們出面?
那就不等了。
夏桉上網查了查現在影視城的領導結構。
看到了自己后世認識的那位老總,現在還只是副總。
且不負責地產業務,還在后勤。
奶奶個腿兒的。
沒轍了。
夏桉給雪雪打電話,說自己今天不去現場了。
然后下樓找了家商店,換了身打扮。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
直接殺去了影視城辦公大樓,陌拜。
這套流程,他原世創業的時候玩的賊溜。
而且,他不打算找別人,找辦事的沒用,直接找老總。
這個時間點,老總基本不可能在辦公室。
夏桉昨晚已大抵料到了這個局面,所以重新詳細的了解了一遍影視城的現狀。
目前正處在野蠻擴張階段,有很多大型項目在進行中。
以故宮為原型1:1仿建的明清宮苑,在進行細節優化和配套設施建設。
廣州街、香港街在升級配套,豐富了民國風情街景,。
其他不少景區,包括秦王宮、清明上河圖等,更是大價錢引入了更先進的燈光、音效設備,以適配更多大制作影視劇的拍攝需求。
錢、掙錢,老總很忙。
夏桉貿然過來并不是沒有目的——混個臉熟。
前臺小姐姐似乎也馬上要下班,夏桉淡定地路過,往電梯走,緩慢走。
果然,沒兩步,前臺姑娘就叫住他:“誒,您找誰?”
夏桉面無表情地站住,淡淡然側過頭,吐出兩個字:“和秦總約好的。”
前臺姑娘一愣,“秦總下午就走了呀。”
夏桉說:“我一下午都在飛機上,沒收到電話。”
說著,拿出手機晃了晃,“沒電了。”
前臺姑娘想了想,打開小本本看了看,抬頭問:“您是…廣洲名揚鐘表的劉總?”還挺帥…
夏桉勾起嘴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嘿呀,我系嚟跟秦總談鐘樓建設嘅事情啦。”
小姑娘合上小本本,告訴夏桉今天自家總經理的行程滿了,沒見到的都改成明日九點依次往后排。
“那您明早九點來就行。”
夏桉微笑點頭:“吼啊。”
轉身走了幾步,又走回來,用不太著調的粵普對小姑娘說他們廣東人呢,起的比較早,為表示對秦總的尊敬,自己會早來十五分鐘。
“布吉島喂不喂打攪秦總叻?”
小姑娘抿嘴憋不住笑,搖頭回答:“不會的,秦總習慣早來半小時。”
夏桉挑挑眉毛,沖姑娘比劃一個“ok”,說那自己提前來二十分鐘好了,“給你帶早茶喔。”
小姑娘有被帥氣年輕的劉總電到,非常期待明天的早茶,并且!偷偷從小本本上存下了劉總的手機號。
備注:好帥好帥的劉老板
作為一名專業的前臺,當然要隨時做好騎驢找馬的準備。
結果,第二天八點上班的前臺,特意打扮得美美的,等了半小時,果真等來了帥氣的劉老板。
以及劉老板遞來的一瓶常溫冰綠茶。
“女孩子要少喝冰飲喔。”
保安幫夏桉刷了卡,甚至替他按了電梯。
這棟辦公樓的頂層是董事局辦公室,夏桉上輩子去過兩次,而總經理的辦公室也不再下一層,是在中層8樓。
下了電梯,有秘書接引。
敲敲門,沒有通報,讓夏桉自行進去就可以。
秦總在做擴胸運動,從背影看,四十多歲,挺壯實。
秦育回過頭,笑道:“劉總?年輕有為,坐。”
夏桉把門關上,走上前兩步,沒有坐。
站在正準備沏茶的秦育一旁,直接說自己不姓劉。
掰茶餅的動作停下了,秦育第一反應不是詫異,而是戒備。
他抬起頭,皺眉看著夏桉,沒說話,等著夏桉繼續說。
他所有的動作表情都被夏桉看在眼里,夏桉說:“很冒昧,以這種方式來見您也是沒辦法。
我叫夏桉,不耽誤您的時間,楚秀英的22畝地,八間商鋪,我為這個來的。”
秦育只反應了三秒,立即笑道:“夏桉…唔,小伙子,我不知道楚秀英是誰,22畝地的業務我也實在抽不開功夫去親自過問。
但你說為了地,就應該是擴建項目的事,這些業務下分在各個項目組,有專門的負責人。
我想,你應該去找具體的項目組去溝通。”
秦育蓋好看起來很有年份的普洱茶餅,面帶和善的笑容抬抬手,“你能想到提前來找我,具體怎么上來的,我就不問了,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敢闖的年輕人,但想必你也知道我九點約了人…就不留你喝茶了。”
夏桉對這套更熟悉。
秦育知道不知道沒區別,知道也不會承認什么。
稅務部門去向楚秀英征收罰款,這不違規也不違法。
他“污蔑”不了人家什么。
點點頭,夏桉說:“秀英奶奶不想做這筆業務,我也答應了會承擔罰款,我們之間簽了合同,她并不想違約。”
秦育徑直插話:“小伙子,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那位奶奶是誰。”
夏桉嘆了口氣,深深看著他說:“秦總,蛋糕很大,土地很多,何必非要為難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呢?
這世上那么多釘子戶…”
釘子戶,夏桉留意到秦育的眉梢抖了抖。
繼續道:“如果她認了罰款,補交上去,那些違建也拆掉,不再經營,最后就是不賣地,您還真打算硬來?
影視城是上市公司,做不出地痞的手段。
但,您能等十七年?
還是打算官方規劃出來后,付出更大的代價去做補償?
分出一塊,大家今后鄰里相處,不好么?”
含蓄,但意思清晰。
夏桉絲毫不提自己,只拿老太太當論點。
兩天前剛剛為老太太建敬老院的事兒摒棄了一番道德綁架,現在就拿老太太為道德制高點,diss秦育。
夏桉把流氓當得徹底,正要再補兩句,秦育的手機響了。
他對夏桉笑著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接起電話。
“哎,老陳,這么早?你上午沒戲拍?”
走到窗口,秦育哈哈大笑:“行行行,晚上我一定到,誰?黃小明、應彩兒?哦哦對,《鹿鼎記那個組也在院里呢。好好,港星大腕都到場,我一定多喝幾杯。”
掛斷電話,秦育走回沙發上坐下,笑著對夏桉說:
“哈哈哈,讓你見笑啦小伙子,我上歲數了,但也追星,何況守在這個地方,近水樓臺,偶爾興致來了,還會找小劇組當個群演。”
夏桉笑了笑,沒吱聲。
因為他知道這種客氣話沒意義,既然說出來,就有下文。
果然。
秦育繼續笑瞇瞇道:“金九銀十,說的是季節,季節也是氣候,各個組都在趕天冷前的戲份。
經濟越來越好,明星大腕越來越多。
你捧我,我捧你,買賣就做起來了。
看似戲在電視里,其實戲在鏡頭外。
小伙子,你年輕,有沖勁兒,但不太會演戲,這不好。
看面相,我大你不少,這都是經驗之談。
你該琢磨琢磨。”
秦育含笑打量夏桉幾眼,見他聳聳肩,不以為然的樣子,便失笑晃晃頭。
夏桉砸吧砸吧嘴,說:“既然這樣…那就不叨擾了,秦總。”
秦育也笑:“年輕有為啊,不送。”
出了門,夏桉聽見后面秦育拿起電話傳喚秘書,語氣冷冰冰。
擦肩而過,夏桉對女秘書小聲say抱歉,也不知道人家聽沒聽到。
到了大廳,看見小前臺在阻攔一個胖子。
“你是東洋鐘表的劉總?我不信!”
夏桉不敢say抱歉了,低頭飛快溜出大門。
陽光下,深深嘆息。
看來,排面還得排面壓,大腕只能政令封。
三章,八千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