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赦的回歸給這場斗爭又帶來了一些不確定因素。
因為無論是宦官還是袁氏,都沒有真正撕破臉皮的打算,也沒有那個膽量,他們雙方都很清楚對方有滅掉他們的能力,所以彼此忌憚著,不敢亂來。
而長期作為潤滑劑的袁赦回歸之后,這場斗爭似乎看到了完全結束的曙光。
袁赦是帶著滿腹怨氣回來的。
還在潁川的時候,他就接連從淳于登和袁隗那邊得到了一手消息。
得知雒陽發生的事情之后,他一方面為袁樹這個突然支楞起來的袁氏神童感到十分驚訝、驚喜,一面也對宦官們一番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操作感到無奈。
歸根結底,他是袁家人,也是宦官,雙重身份使得他并不希望二者全面破裂,之前的那種均衡狀態是最好的,可偏偏兩者都不是省油的燈。
袁氏私下里小偷小摸著保護黨人,宦官也私下里尋找機會削弱袁氏。
你一下,我一下,叫袁赦這個中間人很是無奈。
再潤的潤滑劑也抵不過你們硬摩擦啊!
這下他離開了雒陽一個月,袁氏和宦官之間就差真刀真槍的開干了。
也就是袁樹異軍突起,以極強的硬實力威壓雒陽,并且以極大的克制控制住了局勢,沒讓局勢走到崩壞的地步,這一點,袁赦還是非常欣慰的。
總體來看,這件事情上袁氏和宦官都有錯,但是宦官方面的錯誤明顯更多。
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不懂嗎?
你們這幫老家伙還不如一個少年!
尤其是袁赦得知淳于登作為自己的死黨居然親自登門忽悠袁氏,嚴重削弱了袁氏對宦官乃至于他本人的信任程度,這讓他氣得七竅生煙。
他直接把淳于登派來的使者痛罵一頓,讓使者回去告訴淳于登,他袁赦從此和淳于登斷交,不會再干預淳于登任何事情,淳于登愛怎么樣怎么樣,是死是活,與袁赦沒有任何關系!
甚至袁赦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干掉淳于登來挽回自己和袁氏的同盟關系了。
至于袁隗派來的使者,袁赦就好言好語進行解釋,又傾吐苦水,竭盡全力安撫袁隗,表示自己一旦回到雒陽,一定會進行操作,整頓局勢,看看如何彌補袁氏的損失。
一群大宦官和官學勢力中相當強勢的一派名士們在某種意義上的聯合居然被一個少年打得落流水,慘敗之后成就了袁樹在雒陽的極大權威。
到了這個地步,大宦官們終于沒辦法,想到了袁赦,期待著袁赦返回能帶給他們一些希望。
可袁赦又有什么靈丹妙藥能扭轉此時的不利局面呢?
更有甚者,袁赦回來之后還得知宦官們假裝允許袁樹擔當天子侍讀,實際上卻不允許他進宮,這番操作讓袁赦大呼愚蠢。
“要么就不給,給了就要給到實際!給了卻又不讓他進宮,不僅丟臉,還會更加惹惱袁氏,愚蠢!愚蠢!”
他把提出策略的狗頭軍師張讓罵得狗血淋頭。
氣得張讓差點就要和袁赦決斗了。
“此事一不是我提起,二不是我決策,我只是提出我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起參詳,一起決定,如何就是我的錯?你就算要罵,也是所有人一起罵,盯著我一個人罵,是何居心?!”
張讓擼起袖子就要和袁赦真人pk,袁赦看著相對年輕一些的張讓那略顯健壯的身體,沒敢和張讓當場見真章,但是氣勢上可沒輸。
不僅要罵張讓,還把段珪、曹節、王甫等人綁在一起罵了個遍,口水噴了滿地,差點把舌頭都給噴出來。
大宦官們也知道袁赦心中怨念極大,雖然不爽被罵,但是眼下這個局面,能做點什么的,也只有袁赦了,如果被罵就能換回局面的平穩落地,也算是值得。
所以就算是脾氣很不好的曹節和王甫也都忍著沒有發作,任由袁赦一頓痛罵。
等袁赦終于罵爽了,一屁股坐在了軟墊上,喝了一杯蜜水,喘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神。
“我說了,你們指望我能說服袁氏不要繼續針對你們,那是想都別想!騙了人家,把人家放在火上烤,連祖宗都被拖出來罵,他們沒殺人已經是最大的克制了!
更何況你們現在還答應了人家做侍讀,又不讓人家真的進宮來,袁術是個少年啊,一個火氣正旺的少年啊,他能忍著不動手,多難得啊,你們還想怎樣?”
曹節坐不住了,滿臉不爽的開口了。
“袁赦,你罵也罵了,我們也忍了,現在是讓你拿個主意的時候,你就別說這些埋怨話了行不行?拿個主意啊!”
袁赦聞言,冷笑不止。
“我沒有主意,我都說了,之前我不讓你們干這個蠢事,你們不愿意,還把我趕走,現在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又讓我回來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們當我是什么人?天上的神仙?”
曹節更不爽了。
“你要真不讓我們干這個事情,你大可以派人去給袁氏告密啊,提醒他們啊,你不做,反過來怪我們做的不夠好?你可別忘了,這個事情是誰最先挑起來的?是袁氏啊!是他們先保護黨人、和朝廷政策作對的!”
“告密?讓我告密?我要是告了密,你們還能讓我活到今天?這話你也說得出來?”袁赦一瞪眼睛,指著曹節就罵道:“茂陵那邊就那么幾個人,活了死了有什么區別?咱們殺的人還少嗎?趕走的黨人還少嗎?破家滅族、斷子絕孫的事情干的還少嗎?就差那么幾個人?非殺不可?”
說著,他又調轉槍口,指向段珪。
“段珪!你說是嗎?就那個張儉,死了一個侯覽還不夠,還要繼續追究?非要他死不可?他不死,咱們都不能活了是嗎?為了殺一個張儉,得罪一整個袁氏,干什么呢!都瘋了是不是!”
袁赦又一次貼臉開大,把一群人罵的是狗血淋頭。
曹節氣的臉都紅了,但是還真不好反駁。
至于段珪,上次的傷還沒有好,剛想反駁,不慎牽動舊傷口,整個人疼的呲牙裂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抵是廢了。
至于其他大宦官也是紛紛噤聲,不敢再說什么。
袁赦罵了很久,他所能想到的這個時代的所有罵人的話都可以說是用完了,整個人也累壞了,一屁股坐下來就不動彈了。
這個時候,王甫開口了。
“罵夠了吧?能說說辦法嗎?你雖然姓袁,但你也是宦官,沒有我們這些人為你的臂助,沒有我們造成的聲勢,袁氏是不會拿你當回事的,這句話是絕對的實話,你可千萬別覺得我在騙你。”
袁赦看了看王甫,又把視線挪開。
短暫的安靜過后,袁赦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不敢讓天子接觸到袁術,生怕天子也被袁術小兒鼓動的信了他那個什么心學,所以我也不說別的,就看你們能拿出點什么東西來。
反正這一次袁氏是怒火中燒,關鍵他們還打贏了,威望大漲,你們若是不想讓袁術小兒接觸天子,就要給袁氏一點別的東西,當作袁氏的戰利品。”
“戰利品?”
曹節一瞪眼睛,怒道:“你這話說的,像是我們戰敗了似的!”
“我們沒有敗嗎?那我們現在在這里干什么?你們為什么把我喊回來?”
袁赦白了曹節一眼,把曹節弄得怒火中燒。
他剛要開口還嘴,就被王甫摁住了。
“袁常侍所言有理,那么你覺得,我們該把什么樣的戰利品給到袁氏,袁氏才能滿足?”
袁赦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三公之位,運作一下,把司空和司徒一起給了吧,讓袁隗和袁逢一起登上三公之位,之前決定的事情,現在可以做了。”
王甫沒說話。
曹節也沒說話。
他們忽然想起來在之前不久的時候,他們內部曾經有過商議,要讓袁隗和袁逢一起登上三公之位。
袁氏二子一起登上三公之位,為他們分擔火力,他們就能順勢安插他們的人登上三公之位,以此增加宦官的政治勢力,用以對抗根深蒂固的士人勢力。
一邊滿足袁氏對于三公之位的渴望,一邊又能讓袁氏為他們分擔火力,不至于讓他們的政治意圖太過于明顯的暴露于世人眼中,以此進行某種意義上的猥瑣發育。
當時他們內部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是支持的,認為這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只是后來經由段珪提出了坑袁氏一次的想法之后,宦官們又有了全新的計劃。
先把袁氏狠狠坑一次,讓袁氏被士人排擠,靠攏宦官,成為宦官走狗,然后再把三公之位交給袁氏。
這樣打一棒子給個甜棗,讓袁氏就此老老實實的為宦官的利益而服務。
本來,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計策,如果順利推行下去,袁氏說不定就真的會成為宦官忠實的走狗。
結果袁樹靠著自己的嘴炮扭轉了局勢,直接把宦官們的計劃給打亂了,所有的前提條件都消失了。
這個時候再給三公,就更像是投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