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賜話音落下,王朗頓時大驚。
他用一種很錯愕的眼神看著楊賜。
“老師,弟子沒有這樣的想法!弟子只是……”
“你有沒有,自己心里清楚!”
楊賜冷哼一聲,打斷了王朗的解釋,本欲再罵,卻感到繼續責罵也沒有意義,于是一甩袖子,轉身便走,走之前還丟下了一句——
“景興,為師對你太失望了!今后,莫要再以楊氏弟子的名號行走雒陽!我已經沒有你這個弟子了!”
王朗一愣,旋即大驚。
“老師,弟子并無背出師門之意,老師為何如此?”
“這都不重要了!”
楊賜也懶得與他解釋。
楊賜現在只知道因為王朗的怯懦和異心,使得他的處境非常不妙。
當然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處境不妙,連帶著張濟、勛奇和劉寬在內的所有人一起,大家的處境都非常不妙。
他們以多打少,好幾個人圍攻袁樹的一個弟子都打不過,只有王朗一個人取得了勝利殺入了決賽圈,除此之外,全軍覆沒。
如此一來,除了他們本人親自下場之外,還能如何對抗袁樹呢?
但是親自下場就必須要勝利,一旦失敗,下場就和韓宗一樣,直接社死,然后政治前途也宣告結束。
楊賜感覺自己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后果。
他試圖挽回一些局勢,并且盡量避免親自下場。
與楊賜一樣,其他輸的體無完膚的名士、博士們也無法接受親自下場的未來。
他們好不容易爬上這個地位,如果因為一時憤懣而失去了這個位置,被袁樹給駁倒了,那半生心血就沒了。
可現在他們的弟子已經全軍覆沒,全雒陽的人都在看著他們接下來的行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期待著他們的反應。
難道,真的要上嗎?
他們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當天夕陽時分,袁樹結束了第三場沒有人打擾的演講,獲得了熱烈的歡呼和掌聲,隨后便被熱情的群眾圍著不讓走,非要他再多講一些。
直到宵禁快要進行,眾人才慌慌忙忙的作鳥獸散,袁樹也終于在護衛的保護下順利返回了袁氏府邸,受到了袁逢和袁隗的熱烈歡迎。
他們已經得知了袁樹在今天白天所做的事情,得知了袁樹大獲全勝的消息,對此,他們十分激動,老父親袁逢更是高興的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一個勁兒的夸贊袁樹是他的麒麟兒。
袁樹身邊的護衛們又被招待著干了一頓豐盛的酒宴,袁樹還是按照老規矩,跟著袁逢一起去大吃大喝以補充能量,準備明天繼續講學、招攬人心。
一天的激烈行動之后,袁樹只有一個最深刻的感觸——餓!
很餓!
非常餓!
餓的都能吃下一頭牛!
羊肉、綠葉菜、水果、蒸餅,袁樹逮著就是不要命的往嘴里塞,碳水、蛋白質、維生素、脂肪,所有要素全部往身體里堆。
十五歲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又天天進行高強度體力、腦力活動,袁樹就不知道什么是飽,就是一個行走的人形飯桶,不管吃多少都覺得不夠吃。
一頓吃完,還沒過一個時辰,又開始餓了。
正常人家一天只能吃兩頓,袁樹不是,他一天能吃四五頓。
除了一日三餐不改之外,每場激情演講完的間隙他都要吃點東西喝點蜜水補充體力,然后接著再戰,戰完再吃。
也就是袁氏家大業大,這要是換了一個平民之家,還就真的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了。
袁氏當然不會有這種困擾,袁逢反而還會擔心袁樹吃得不夠多,使勁兒給他添菜。
等袁樹一頓海吃、好不容易把肚子填飽,稍事休息的時候,袁逢和袁樹談起了一件事情。
“今日午后,許司徒親自來找我了。”
許栩?
他來干什么?
袁樹聽了,有些意外。
“您讓他進府了?”
袁逢點了點頭。
“此前只是派人來,我可以閉門不見,可他到底是當朝司徒,親自來訪我一個下官,要是不讓他進來,實在是說不過去。”
袁樹一想也是,人家好歹是司徒,屈尊降貴來拜訪你一個下官,面子也算是給夠了。
“那許司徒和您說了什么?”
“關于議和的事情。”
袁逢輕聲道:“許司徒說,之前那件事情,他并沒有搞清楚原委,只聽得天子要讓你去做侍讀,心懷困惑,以心學不是官學為由上表勸阻,只是針對這件事情本身,并無針對你和袁氏之意。
但是他沒想到,他上表之后,就有大批官員跟著一起上表,言辭犀利,并非就事論事,而是意有所指,當時許司徒就覺得不對勁,可他已經被眾人架了起來,進退兩難,苦不堪言。
在此期間,他的一位門生是宮中小黃門蹇碩的同鄉,有點交情,從蹇碩那邊得知當初你進入皇宮枯坐整日、并未見到天子的事情,頓感后悔不已,想要與我等和解。但是我等卻閉門謝客不見,他多次派人前來都被拒絕,甚為憂慮,眼看局勢越發不可控,他擔心局面越發惡化下去,直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才親自來見我,一定要將此事解釋清楚。”
袁樹放下了手里的水杯,隨手拿起一塊碎羊肉嚼了起來。
“您認為許司徒的話可信嗎?”
“為父以為,可信度很高。”
袁逢緩緩道:“你剛剛開始外出講學沒幾天,許司徒就派人來求見了,我不見,他每日都派人來,不曾落下一日,當時局勢尚未明朗,他已經急切的想要解釋,顯然是十分后悔。”
袁樹一邊嚼羊肉,一邊點了點頭。
“父親所言有理,這許司徒或許真的對這件事情感到很后悔,就算實情有所出入,但是這些日子我的確沒有遇到過一位許氏門人與我辯經。”
“所以,你覺得我們能與許司徒講和嗎?”
“嗯……父親,許司徒只是代表他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還有宮中侍講、光祿勛劉寬,以及魏訓、姚興、劉僮三博士。”
袁逢報了幾個名字,開口道:“如此算來,想要與我等議和的人不算少,你怎么看?”
袁樹想了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三叔和父親怎么看待這個事情?”
“你三叔覺得很生氣,不想就此放過那些人,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讓他們知道袁氏并不是可以隨便招惹的。”
袁逢搖了搖頭,又說道:“但是為父以為,應當與之和解。”
袁樹點了點頭。
“父親為何與三叔看法不同?”
“為父只是覺得,不應該把事情做絕,應該留些顏面,留條后路,也好防止他們狗急跳墻,與我們死拼到底,那并非是袁氏所渴求的。”
袁逢緩緩道:“而且這一段時間,袁氏屢屢為天下矚目,這對于袁氏來說,并不總是好事,為父的意思是,盡可能快速且安定的結束這件事情,不要繼續為世人所矚目。”
袁樹聽后,沉思片刻,覺得袁逢說的也有道理。
對于袁氏這種權勢極大又無心天下的巨無霸家族來說,最忌諱的就是動不動搞個大新聞。
大漢又不搞選舉,不需要候選人時時刻刻保持關注度,本來他們已經夠惹人關注了,要是持續搞事情,很容易讓人產生一些關于權力方面的有端聯想。
袁樹現在還沒有脫離汝南袁氏,汝南袁氏要總是被集火,他也會很煩惱的。
就好比這一次,一個小小的假消息,就把一大票對袁氏羨慕嫉妒恨的家伙給刺激了出來。
聲勢起來之后,一大票太學生和在野嘴炮也紛紛激動起來。
本來這些事情上,他們和袁氏八桿子打不到一起,根本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結果一個個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對袁氏那叫一個窮追猛打。
看起來,他們好像是真的想讓袁氏去死。
只能說袁氏家族之前的名聲很微妙,優勢處境又太招人恨,如果此番一定要趕盡殺絕的話,難保不會引起更大規模的“恐袁癥”,對袁氏家族未來的發展有很大的負面影響。
這種道理,其實歷朝歷代的王者們也是懂的,所以后面演化出一套“只誅首惡、寬恕從者”的應對辦法,以此達到轉移矛盾、降低集火程度的效果。
不得不說,這套辦法還是很有用的,至少在眼下這個時代,掌握了最先進統治術的人們都很擅長使用這一套方式來應對困境。
袁樹認真的思考了一番,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父親的考慮,兒以為是正確的,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不能太心急,不過三叔的考量也并非沒有意義,袁氏總是沉寂、不發聲,就顯得軟弱可欺。
這對于袁氏來說,同樣不是好事,此番雒陽群奸肆意妄為,抨擊袁氏也就算了,還把袁氏列祖列宗拿出來侮辱抨擊,眼下袁氏處在優勢,若不做點什么,還真會叫旁人看輕了。”
袁樹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道:“父親,袁氏不是可以隨意讓人欺凌而不作出反制的懦弱家族,老祖宗都被罵了,豈能善罷甘休?就算是議和,也要讓某些人知道,是他們求著咱們議和的。”
袁逢面色凝重地看著袁樹。
“術,這是你的決定嗎?”
“這是兒子的建議,還請父親定奪。”
袁樹點頭道:“無論父親作何打算,兒子都會聽從,而且,父親,兒子還沒有另立門戶,就算已經另立門戶了,兒子也一直都會是您手里最鋒銳的一把刀。”
袁逢盯著袁樹看了好一會兒,面色忽然一松,露出了笑容,伸手摸了摸袁樹的腦袋。
“為父有你這樣一個兒子,是幸運的事情,如何舍得用你做刀?術,你已經為家族做了太多太多了,依靠你的名望,家族也獲得了很多本來沒有得到的東西,哪里能讓你一直付出,家族卻不回饋呢?”
袁樹愣了一下。
“父親已有決斷?”
“嗯,已經有了。”
袁逢笑道:“就照你說的來,議和可以,但是不付出一些代價,這關,他們可休想過去,這些時日,有很多人都想要為袁氏做點什么,是為父讓他們忍著,讓他們不要太著急。
眼下,既然我家麒麟兒已經有了想法,那為父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了,術,你覺得該讓哪些人付出代價比較好?你盡管說,只要你說,無論是誰,為父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