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也確實和袁樹所預料的一樣。
有些事情,不回應才是最好的回應,對于某些人來說,不回應比殺了他還難受。
袁氏家族面對朝堂官員的參奏和民間大規模輿論攻擊,愣是不發一言、不表一態,袁逢、袁隗等重要家族成員紛紛稱病居家,深入簡出,閉門不見客。
朝堂上袁氏家族的勢力也紛紛和啞巴了一樣,一言不發,對于那如雨一般的參奏,他們似乎完全不在意。
一天不回應。
兩天不回應。
三天不回應。
四天不回應。
五天不回應。
第六天,宦官們終于沉不住氣了。
袁逢和袁隗都死了嗎?
袁樹那小子埋土里了嗎?
他們就算不會著急忙慌的來宮里找宦官協商事情,至少也應該回嘴反擊,順便上個奏表做做樣子解釋一下吧?
不反擊不解釋,這是要做什么?
別說宦官,民間那些在野嘴炮們也是有點奇怪,覺得袁氏家族不太對勁。
最開始三天,他們罵的特別痛快,爭先恐后,金句頻出,恨不能把袁氏形容為大漢開國以來第一奸,但是第四天開始,就有些人覺得不太對勁了。
袁氏怎么不反擊呢?
之前抨擊宦官的時候,宦官的反應可大了,那家伙張牙舞爪、兇神惡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百鬼夜行。
可現在不對勁啊。
袁氏家族遭遇如此抨擊,就算稍微有點素質,不至于和宦官一樣,但是也不應該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第五天和第六天,那些金句頻出的民間段子手們都有點不敢繼續抨擊了,總覺得袁氏是在憋什么大招,之前不回復是有原因的,大的可能真的要來了。
被人罵到這個地步還不還嘴,不是全家人死光了,就是全家人磨刀霍霍,準備讓罵人的人全家死光。
袁氏到底是前者還是后者?
宦官們到底沒什么政治素養,實在是沉不住氣,眼看著袁氏家族好幾天都對此沒有反應,也開始懷疑這個計策到底能不能成功,以及袁氏家族到底在謀劃什么。
一群大宦官三天兩頭開會,搞無稽之談,各種懷疑論陰謀論滿天飛,提出這個計策的以及執意要執行的段珪、曹節也開始被大家伙兒集體質疑。
結果袁氏家族的反擊還沒來,宦官內部的矛盾就先爆發了,互相指責對方,辱罵對方。
“你說的只要有人參奏,袁氏肯定內部大亂,袁隗肯定來求見!結果人呢?人呢?”
“你不也說就算天上下刀子,袁逢也會頂著刀子來求救的嗎?”
“你還說我?當時是誰說袁逢肯定提著被打暈的袁樹過來求和?”
“我沒說過!是你亂說!我讓你亂說!讓你亂說!”
“你打我?你敢打我?我揍死你!”
因為宦官們沒接受過素質教育,素質十分低下,很快就從無稽之談變成了無稽之戰。
段珪和淳于登率先動手扭打,曹節也和王甫也緊隨其后開始了真人pk。
段珪梆梆兩拳把淳于登打成了眼下還不是瀕危動物的白羆。
王甫一記猴子偷桃讓曹節感受到了人間不值得,正是所謂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只因。
張讓本來不想參戰,結果被滿天亂飛的酒樽誤傷耳朵,差點淪為經典角色一只耳。
直到他們打得不亦樂乎、一塌糊涂的時候,闖進來的小宦官終于給他們送來了他們想要知道的消息。
袁氏終于有動作了!
他們不再裝死了!
宦官們大喜過望,趕快追問實情。
然后得出了一個讓他們感到錯愕的答案。
袁氏動了,但又好像沒動。
因為動彈的人既不是袁逢也不是袁隗,而是……袁樹。
在整個雒陽城都因為袁氏的靜默而感受到莫名恐慌的時候,袁樹出手了。
他安排程立和魏甲帶人到太學去,在太學里頭搭了一個臺子,然后對外宣稱,馬融傳人袁樹將在太學內講學,歡迎有興趣的人都來聽。
要說宦官們動手之前,袁樹要是以個人名義來今文經學大本營講學,估計反感、警惕、嘲笑的人不會少,關西的名聲放在關東是否好使,那還真不好說。所以講學未必能好好兒的展開。
甚至來的人究竟是來聽講學的還是來砸場子的,都不好說。
但是經過這一陣風波之后,袁樹再出面表示自己要在太學講學,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在大家看來,這不是袁樹來傳播自己的心學,而是袁樹要對之前的事情做出回應。
被抨擊辱罵那么久都一言不發,現在安排風口浪尖上的袁樹來回應,還是在太學這種人杰地靈的地方。
什么路子?
出于謹慎、好奇、小心,所有人都是懷著統一的求解的情緒來聽袁樹講學的,不是來嘲笑,也不是來反駁,更不是來砸場子。
他們想要一個解釋。
而且來的人賊多。
太學生,今文學派的學者、學子,各大家族子弟,其他朝廷勢力的爪牙,乃至于宦官們的爪牙,五萬多人齊聚太學,把太學里頭擠爆了,外面也是圍的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黑壓壓一片,一眼望去全是人。
太學最鼎盛的時候也不過三萬多人求學,而現在,這里擠了五萬多人。
還都是有文化、有素養、有家底子的社會中上層人士。
得知這個大致人數的時候,袁樹激動了。
他知道,自己的初步目的已經達成了。
這么多人,這么大的關注度,天上地下獨一份!
這叫什么?
這叫流量!
流量就是機遇,流量就是金錢,流量就是一切!
黑紅也是紅!
作為一個方興未艾的學派領導人,最怕的不是質疑,不是抨擊,不是嘲諷,而是……
沒有流量!
袁樹需要流量,心學需要流量,他的野望需要流量。
宦官們不懂流量時代的打法,不知道什么叫黑紅也是紅,所以一番操作,把袁氏推向風口浪尖,也把頂級流量拱手相送,交給了袁樹。
這里聚集的幾萬人來自五湖四海,幾乎囊括了大漢帝國每一個州郡的地方豪族,凡是在地方上有勢力、有流量的人,基本上都在這里了。
這年頭訊息傳遞速度緩慢,一對一或者一對多的傳播速率很有限,但是一對數萬的傳播,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是信息時代的傳播規模啊。
這得是什么情況下才能聚集那么多人聚精會神地聽一個人輸出觀念?
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這次機會,袁樹把自己在茂陵講學的時候用的擴音裝置給裝在了講臺上,最大限度的強化自己的聲音,另外,他還安排了更多的“助講”。
每隔一段距離,就在講臺四方的位置上各安排一個助講。
他們同樣擁有擴音裝置,同樣站在搭建起來的小高臺上,負責把自己聽到的袁樹講學的內容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復述出來,爭取讓更多的人可以聽到。
針對那么多聚集而來的人,袁樹動用了兩百多個“助講”,營造一個天羅地網之勢,讓自己的思想之力和演講的澎湃之力席卷全場,讓所有人都無處可逃。
這一套演說辦法是他在茂陵講學的時候就開始運用的,他和一群一心會的干部們一起實驗研究了這樣一套覆蓋全場的講演辦法,爭取讓每一個人都能聽到袁樹最本源的意思。
而不至于被人曲解。
要講的這些東西都是袁術在茂陵講學的時候講過的,經過了時間和人類的考驗,被證明是有非常不錯的效果的,現在一心會快六千人的規模就是這么來的。
只不過這一回可能難度稍微要大一點點,因為經過之前的輿論發酵,大部分人對袁樹的感官都是負面的,不像之前在茂陵,最多是懷疑,不至于負面。
不過,這也只是袁樹眼中的一個小小的挑戰罷了,他完全不畏懼。
于眾目睽睽之下,袁樹來到了太學,從太學最外圍的人群中直接擠了進去,圍觀群眾自發地為他讓開一條路,沒有阻攔他的行動。
他邁著小四方步,抬頭挺胸,昂然走過了漫長的人群,輕輕松松登上了講臺。
距離講臺最近的第一排,十七歲的徐州廣陵人張纮十分感興趣的打量著袁樹。
這位名聲極大的神童在這幾日風評急轉直下以前,可是半個天下的風云人物。
小小年紀繼承馬融學術地位不說,還自己開創學說,創立袁氏心學,傳授門徒,據說門徒已達五千余人,是關西之地聲望最高、人數最多的學派。
要說是因為他出身好的緣故吧,也不盡然,天底下出身好的人不知凡幾,但是能硬拼學術拉起一個學派的,還真沒有第二人。
至于他的學術水平,自然也是有公論的。
張纮身在雒陽,也通過各種渠道讀過了《孟子解詁》和《知行論》,對袁樹的心學體系有一些了解,更聽聞他在關西辯經四百多次不敗,便認為袁樹是有真才實學的。
更是有理想的。
身為五零后年輕一代,十七歲的張纮也被袁樹的這種理想所感染,認為袁樹的學說雖然還沒得到承認,但是不失為一種對未來有意義的學說。
如果真的可以實踐一下,嘗試一下,或許可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