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因為袁樹太過強勢的表現,兩兄弟決定攜手共度難關,但是方才場合太過于公開,不適合談論太過私密的話題。
于是便改由婚宴結束之后的靜謐之夜,兩兄弟私下里相會、推心置腹。
那這的確是推心置腹了,涉及到對付袁樹的事情,容不得兩人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必須精誠團結,決不能內部分裂。
然后,袁紹就把一條關鍵的訊息告訴了袁基,頓時讓袁基知道了袁紹主動來試探自己,并非是沒有理由的。
“此前,我剛來雒陽沒多久,已經許久不曾見面聯系的妻兄李瓚忽然找到了我,對我說,有個人想要和我見面,并且建議我與他會面,于是我便接見了此人,兄長,您可知此人是何人?”
“何人?”
“黨人名士,八及之一,陳翔,陳仲麟!”
“他?他找你做什么?你與他有什么來往嗎?”
“此前沒有,來到雒陽之后也沒有,但是,他就是找上了我。”
袁紹輕笑道:“兄長,您知道為什么嗎?”
袁基頓時無語。
“本初,別賣關子了,快說!”
“好好好,我說我說。”
袁紹頗為得意地說道:“陳仲麟與咱們一樣,都是汝南郡人,并且與我妻兄李瓚有舊,此番通過妻兄見我,對我夸贊不已,甚至還向我贈送了黃金、蜀錦和美酒,表示自家有子弟沒有得到官職,詢問我府上還有沒有空缺的職位,想要為他族中子弟尋一個前程。”
向袁紹求前程?
袁基頓時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荒唐。
“陳仲麟乃黨人名士,名聲極大,雖然剛剛回歸朝廷只能擔任議郎,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身居高位是遲早的事情,他家子弟怎么會因為沒有官職而求到你的身上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袁基這番話說出來,袁紹原本得意的面色稍微變了變。
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是兄長啊,真相比謊言更傷人的道理你不懂嗎?
委婉!委婉一點說話!
你不會嗎?
袁紹在心里瘋狂的吐槽,但是表面功夫還是做得不錯,很快冷靜下來,點了點頭。
“是啊,當時小弟也覺得奇怪,以陳公的地位,怎么會想到問我這個小輩求取族中子弟的前程呢?我覺得很好奇,但是陳公接下來的一段話,就讓我有些明白了。”
“什么話?”
“他接著說,他族中以及身邊一些朋友的族中都有一些子弟到了出仕的年齡而沒有合適的職位。”
袁紹壓低聲音道:“所以,他想要向我,以及兄長您求助,他希望通過我得到一部分幫助,然后再通過我結識兄長,再從兄長這邊得到一些幫助,幫助他們安排一下族中子弟的仕途。”
“我?陳公他……真的想結識我?”
袁基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之前,他還在為回到雒陽之后沒有任何有大名氣的人物前來拜訪他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卻沒想到自己沮喪的太早了,好消息還在后頭!
陳翔作為一個有足夠分量的大人物,居然選擇通過袁紹來求見他,繞了一個圈子,最后還是找到了他?
這讓他驚訝之余,更有一些驚喜,剛要說出些什么,忽然又意識到了一絲違和感,于是急忙問道:“陳公和他的朋友希望能通過你和我為他們的族人安排一些職位?這不太對啊,陳公也好,他的朋友也好,怎么會沒有方法給子弟謀取職位呢?郎官也并沒有限定人數啊?”
“郎官倒是好安排,可問題在于,郎官只是做一年,之后就要去其他的職位歷練,而現在,朝中恰好缺少這一類的職位。”
袁紹搖頭道:“正是因為缺少了這一類的職位,才使得陳公等名士不得不求助于你我兄弟。”
袁基感到更加費解了。
“郎官轉職,一般都是數百石、最多不過一千石的職位,這樣的職位多如牛毛,怎么會缺少呢?”
袁紹笑著搖了搖頭。
“說來好笑,兄長,這些往日咱們根本不會去看的低微職位,您知道現在在朝中甚至成為了搶手之物嗎?而造成這件事情的,就是咱們的好弟弟啊!”
“子嘉?”
袁基眨了眨眼睛,沒搞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而后袁紹為他娓娓道來。
原來,袁樹與袁逢聯手發動的兵變并不是一部分人所理解的那種袁樹純粹聽從、依附于袁逢這位老父親的指揮之下而發動的,而是袁樹帶著自己的門生弟子六千余人與袁逢合兵一處共同進行,甚至還利用他在北軍中的故舊策反、控制住了北軍。
所以袁樹根本就是袁逢的合伙人,對于兵變之后的雒陽權力,袁樹有權利有資格與袁逢共享,并且真的拿下了不少職位,掌控了不少權力。
而袁逢也樂見其成,且因為兩人的父子關系,所以很多不了解內情的人下意識的就認為袁樹居于袁逢之下。
實際上,袁樹從兵變一開始就有他自己的擁護者集團,并不需要依靠袁逢提供的力量。
他那六千能文能武的弟子門生是他最強的依仗。
這些人,只聽袁樹的,只有袁樹能號令他們。
袁逢的性格不強勢,愛子之心又深切,所以理所當然的愿意扶持袁樹。
如此一來,袁樹在雒陽朝廷里的實際地位遠遠不是外人所理解的那個程度。
他掌握有相當的話語權,所以他才能改革少府、創立通政司。
最后,才是這些基層官職的事情。
袁樹掌控了很多權力之后,倒也沒有太過在意那些一千石以上的高官,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一千石以下的基層職位上,大規模把自己的門生弟子安排到這些基層職位上。
甚至雒陽之外,三河之地,三輔之地,豫州、兗州、青州、冀州等地的地方官府,凡是有袁氏門生故吏擔任職位的地方,也多有袁樹安排的弟子門生充當其下的基層職位,主打一個遍天下。
所以當黨人們回歸雒陽朝廷、想要重新開始鋪設政治基地、搭建政治網絡的時候,愕然發現除了他們所能擔任的較高檔次的官職之外,幾乎所有基層職位都有人選了。
還清一色全是袁樹的弟子門生,什么一心會的會員。
雒陽和周邊地區也有很多學子選擇投靠袁樹,進一步擴充了袁樹集團的人數,光一個知行學府的人數都已經追上太學的人數了。
所以袁樹對基層職位的需求量極大,幾乎擠不出來什么職位給別人。
所以雒陽朝廷就是袁逢控制門面,袁樹掌握基底。
這個事情一開始大家都沒有意識到,等意識到了,搞明白了,就慌了,他們開始意識到袁樹的野心太大,這是要吞并整個天下的節奏,他們根本hold不住。
袁紹緩緩說完,袁基的眼睛則是越瞪越大。
到最后,他居然忍不住的拍案而起。
“這不可能!他……他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哪里來的膽識手段?居然能做到如此?居然能讓那么多人為他效命?我才是袁氏嫡長子!不是他!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事情!!”
從袁基嘴里說出來這句話其實多少有點諷刺和搞笑,多少有點無能狂怒的意味。
但是無奈的是,袁紹也沒有資格嘲笑他的這位兄長,因為陳翔對他說出這里頭的門道的時候,他也是震驚的一晚上睡不著,第二天早上都沒吃下去飯,平白無故的居然產生了我真的能和袁樹抗衡嗎的想法。
沒辦法,這個事實太讓袁紹和袁基這兩人難以接受了。
袁樹起步太早、行動太快,而且過于犀利,袁紹才做官沒多久、袁基還在太守任上沒有積累完資歷,兩人都沒來得及在雒陽經營權勢,結果忽然有人告訴他們——
你們已經來晚了,所有有發展潛力的位置都被你們的弟弟給占領了!
袁樹占據絕大部分基層職位,也就等于同時壟斷了大部分的晉升通道,趁著宦官覆滅、黨人回歸初期尚未站穩腳跟的好機會,袁樹搶占先機,搶占了太多太多有發展前景卻又不起眼的職位。
正是因為他選擇的大多不是那些耀眼的職位,所以才沒有被大家注意到,等大家終于注意到的時候,才終于發現一切都來不及了。
袁樹和他的一心會集團已經在雒陽乃至多個州郡站住了腳跟,開始生根發芽,逐漸成長為一個任何勢力集團都不能忽視和小看的真正意義上屬于一個人的勢力團體。
這個團體還具有極強的攻擊力和成長上限,讓人驚訝的同時,甚至生出一絲絲恐懼。
沒人知道袁樹的智慧到底到了什么水平,沒人知道袁樹已經謀劃到了什么地方。
很多人甚至都放棄探究袁樹做事的規律和他的下一步計劃,轉而把目光全都放在了他們自己的身上,試圖從他們自己身上找到破局之點。
陳翔是這樣思考的,并且把這樣的思考方式告訴了袁紹,于是袁紹也從驚懼之中緩緩反應過來,找到了前行的道路,而現在,袁紹也要把這種思考方式告訴袁基,把袁基拉攏到這個團體之中。
袁樹一個人拉起了一個團體,但是成就團體之后,他不再是一個人,光是對付他一個人已經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們這些不想在袁樹手底下混吃等死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的人也要結成一個團體,與之對抗。
而這個團體最好的領袖人選、或者說是名義領袖的人選,就是袁基。
袁逢的嫡長子,先天意義上占有繼承人大義名分的存在。
他,也是目前可知的唯一有可能動搖袁樹接班人地位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