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朝節期間的皇城更加安靜了很多。
原因在于坐朝節這般盛大,自然不可能在皇宮中舉辦。
于是北城數年以來興工動土造出的樓閣、宮闕就起了作用。
懸天宮中,圣人在坐朝節期間早已搬去了北城那兩座高聳雕像之后的望星宮中。
北城中的新宮闕之所以命名為望星宮,原因還在于這一座宮殿頗為高聳,足有十八層。層層疊疊,直插云霄,頗有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威風。
當今圣人坐朝節期間,高座于十八層之上,與自己的雕像同高,俯視著自己統治下的懸天京,低頭注視城中的百姓。
除了這望星宮之外,圍繞著望星宮建造的還有諸多亭臺樓閣、曲水山落,許多別院早已經屹立在此,將原本略顯空蕩的北城塞得滿滿當當。
大虞百官,有名有姓的世家,外來的使節,經過懸天宮仔細排查,朝廷公文邀請的玄門也得以入住其中。
就比如黎序時,早已在六月二十五日,就已經被宮中特意派出的執事請去北城,皇城中居住的人們大多如此。
所以原本就頗為安靜的皇城,也就變得更加安靜了。
陳執安仍然在自家的小院子中修行。
對比如今的懸天京,除了他進不去的北城宮殿群落以外,皇城依然是最為安全的,只因為懸天宮還在此地,懸天宮中仍然有許多妃子留在其中,仍然有數不盡的官吏仍在當值。
陳執安就在這份寂靜中,安然修煉了兩日。
他早已修成十二重神蘊,如今只需凝練第十二次真元,待到真元徹底凝練完成,就可以踏入璞玉境界。
有了十二道神蘊,再加上陳執安每日都吃下兩枚白玉丸,有了極為充裕的真元補給,不需費力調息補充真元,真元凝煉起來也越發輕松了。
不過兩日,陳執安真元凝練圓滿就已然在望,他心中不由多出些欣喜來。
比起城中的嘈雜,皇城中的寧靜更符合陳執安心意。
于是他走出房門,來到小廳中,點起一盞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用提筆寫下一封書信。
信上仔細寫好一闕詞,又讓門房專程去請了內務府中的劉公公過來。
他將信件交給劉公公,仔細叮囑,讓他交給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要在坐朝節上,拾起放下已久的古琴,要在望星宮中親自彈奏一曲樂章,早已令許多人翹首以盼。
陳執安此時才發現,這位極好詩文的玲瓏公主,在琴曲一道上造詣極高,真真正正稱得上大家。
只是……自從她下嫁安國公長子,除了日益沉默,變得更加喜歡詩文之外,竟然也不再喜歡彈琴了。
上一次玲瓏公主彈琴,據說已然有兩年之久,令許多人引為遺憾。
而闊別兩年之后,玲瓏公主心緒似乎不再那般壓抑了,愿意在坐朝節上彈琴,就是極好的證明。
陳執安作為掛名在玉芙宮下的宮廷畫師,玲瓏公主求詞,他自然是推辭不掉的。
再加上玲瓏公主對他確實極好,最起碼他比起其他宮廷畫師來說,可謂是清閑無比。
哪怕是與玲瓏公主不親近的皇子公主召他畫畫,命令傳入玲瓏宮中,也被玲瓏公主盡數推了去。
所以陳執安也愿意出一首詩詞,為玲瓏公主添一添光彩。
他寫下了一闕詞,又想起自己答應商秋公主的事,所以決定等到突破璞玉境界之后,就走一遭南城,在南城的詩詞塔上,提上一首詩詞,完成對于商秋公主的承諾。
懸天京中的諸多比較,都被分散到了城中四處,以免來看比較的人太多,進而踩踏,引起亂子,壞了貴人們過節的雅興。
詩詞比較中的詩詞塔,就建在南城中。
此時剛過傍晚。
當夕陽的余暉漸漸隱沒于山巒之后,夜色就像輕柔的墨,一點點印染開來。
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涼意,驅散白日的暑氣。
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
佛桑街上的樹木沙沙作響,似乎是在低聲訴說,草叢里蟲兒們此起彼伏的鳴叫,是夏日獨有的景致。
陳執安看了一會兒,就打算回院中繼續修行。
直至天上有一陣云氣飄過,陳執安忽然覺得自己身軀周遭氣溫驟降,仿佛深秋,竟不像是盛夏。
他皺起眉頭,抬頭望向風來處。
緊接著……他便看到那一陣云氣極速飛來,遮住了天上零星的星光。
陳執安一時之間不知這是幻覺,又或者這一道云氣確實存在,伴隨云氣而來的是他腦海中的一陣暈眩!
那一天白日里,被樓閣上閃亮靈寶一照,而照來的劇痛卷土重來!
“又來了?”
陳執安悶哼一聲,腦海中的十二道神蘊鎖住泥丸宮,就此觀想南流景。
而他所看到的天上云氣逐漸凝聚起來,竟然化作一只吞吐云氣的蛟龍。
時而又化作齊天沖的模樣,他冷笑地注視著陳執安,僅剩的左臂抬起,手中還拿著一只漆黑的東西。
……就好像是一條蛟龍的斷角!
陳執安腦海中的劇痛依舊。
耳畔傳來兩日前白日里齊天沖的聲音。
“死!”
并無兩日前那般瑣碎多言,今日陳執安看到的幻象中,那齊天沖不過冷冷朝著陳執安吐出一個字。
霎時之間。
陳執安泥丸宮中好像有一條蛟龍咆哮,有一座山岳崩塌。
有若天地忽震,乾坤失序,地若裂兮山傾頹,砯崖轉石萬壑雷!
沉重無比的壓力直直落在陳執安泥丸宮上、十二道神蘊中。
陳執安悶哼一聲,腦海中南流景迸發出陣陣光輝來,就好像是一層太陽光輝鋪就的屏障,死死攔住那驚人的神蘊壓制。
而陳執安眼里的齊天沖并未消失,他再度舉起手中蛟龍角,輕輕一彈。
鏘……
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恰有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蛟龍咆哮聲陣陣涌來,有若帶起浪潮滾滾,直直朝著陳執安的神蘊殺來!
陳執安猛然驚覺……那齊天沖就在城外!手中那一只斷去的蛟龍角,必然是一件靈寶,而且是一件品級極高的靈寶,甚至能隔出遙遠距離,壞他的神蘊。
怪不得齊天沖那一日化為泥蛇而來,言之鑿鑿,說他必死,原因就在此處。
陳執安咬牙。
南流景玄妙無比。
可即便再玄妙,此時映照在他腦海中的南流景,不過是他借用意念、神蘊觀想而出,又怎能攔住這如此恐怖的靈器殺伐?
南流景仍然在迸發出光輝來,可這等光輝卻越發暗淡,逐漸稀薄。
如同山崩一般的神蘊攻擊仍然持續不斷,那蛟龍的咆哮聲在他耳畔轟鳴作響,震耳欲聾。
“只需毀你的神蘊、泥丸宮,讓你變做癡傻之人,便是一個尋常的神蘊鐵馬,都可以輕易砍下你的頭顱。”
那幻象中,齊天沖終于說話,語氣中、眼神中殺氣凜然。
與此同時,陳執安似乎聽到門外有說話聲傳來,緊接著便是有人倒地之聲。
強烈的壓力,強烈的痛楚,讓陳執安意識模糊,可他仍然運轉真元,鎖住元關。
白玉蟬蛻篇第三重不斷運轉,十二道神蘊被他調集起來,化作大網,網羅他的泥丸宮。
腦海中不斷觀想南流景,甚至觀想出南流景上那一座闿陽闕。闿陽闕顯現,陳執安頓時感覺略有輕松,可緊接著又是一道蛟龍咆哮聲傳來,那咆哮聲就如飛瀑,源源不斷,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死死沖擊。
耳畔甚至還傳來齊天沖一聲聲死字。
死!!
接連的死字,同樣帶著驚人的殺伐之氣,讓陳執安的抵抗意志都顯得渺小與脆弱。
這樣下去……終究是一個死局。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他望著天上那一團勾勒出齊天沖的云氣。
他知道這是幻象,天上并無這團云氣,便是有,也絕非是齊天沖的模樣。
但他仍然看到了齊天沖那斷去的右臂。
這條右臂,是被他砍下來的。
他那時不過真元境界,吃下燃血姜果,一刀就落在骨頭隔膜之處,砍下了這位自命修為霸道、氣魄雄渾的齊天沖的手臂!
他真元境界,尚且能斬齊天沖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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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修為已然臨近璞玉了,還要死在齊天沖手中?
陳執安突然冷哼一聲。
南流景依然高照,闿陽闕門庭大開。
可原本死死鎖住泥丸宮的十二道神蘊,卻就此流轉而出,裹挾著元關中源源不斷的真元,朝著四肢百骸。
與此同時,陳執安探手之間,手中竟多了十二三顆白玉丸。
只見他一把將十二三顆白玉丸全然吞入嘴中,甚至不做咀嚼,便盡數咽下。
猛烈至極的真元激發開來,近乎狂暴。
十二道神蘊連同這般厚重的真元,全然包裹住陳執安的骨骼,包裹住陳執安的元關。
并且……滲入其中。
早已被陳執安通過闿陽闕中的紫氣黃庭研究的明明白白的白玉蟬蛻篇第四重,被陳執安運轉開來。
一時之間,就好似骨胎蛻去,流出玉質!
緊接著,那元關四壁也亮出溫潤的光輝。
陳執安一時失神……踏入璞玉竟然如此容易?
就好像他全身的骨骼,開辟的元關,本來便是璞玉為骨,本來便是元關如玉!
不過頃刻。
陳執安冒險破境,竟然連過兩關。
玉骨!
玉關!
就此鑄就,自那玉關中,更加潔白的真元流淌出來,浩浩蕩蕩,流遍了陳執安全身。
甚至那十二道神蘊,裹挾著如此潔白無瑕的真元,細致操控,流入泥丸宮周遭。
就如同一片白玉溫泉,蘊養泥丸宮。
又是剎那!
十二道神蘊退入泥丸宮中,同樣化作潔白無瑕。
原本的暗淡,委頓已全然消失不見,此時陳執安這十二道神蘊仿佛內藏著無限的生機,又蘊藏著恍然威勢,直撲而出。
玉神!
一時之間,陳執安腦海中的南流景光芒大盛。
猶如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水如火發!
此時這一輪南流景,竟然如初生的太陽,照出光芒陣陣,絢麗無比……
仿佛就要……照破一切邪祟。
云氣凝聚出的齊天沖瞬間色變。
咆哮的蛟龍被這光芒吞噬,進而全然消散。
恐怖如同山崩的神蘊神通就此全然消失不見,陳執安腦海中南流景光輝席卷而去,轉守為攻!
而那云氣中的齊天沖終于怒上眉頭,卻見他輕輕一彈,他手中那一只蛟龍角瞬間化作煙塵飄散于天地,其中卻有一道恐怖的神蘊神通迸發而來。
宛若隕石落地,狠狠砸在陳執安的泥丸宮中。
“你死之前,換一只蛟驤公的殘角,也算是死得其所!”
齊天沖殺意沖天。
“嗯?”陳執安卻冷哼一聲,只見他硬生生受了這神通恐怖一擊,十二道神蘊將要消散。
在他腦海中,天上玉京圖瞬間展開。
白玉京中,云氣籠罩之地,一座高樓拔地而起,照耀光輝。
正在白玉京中盤結身軀休息的扶廷君抬起巨大的龍頭,看向那座高樓。
沉寂的眼神,猛然間閃過一抹深深的崇敬。
而那高樓的光輝落在陳執安泥丸宮上,原本將要散去的十二道神蘊照此光輝,竟如撥云見日,再放光明。
“陳執安,你藏著什么寶物?”
云氣中的齊天沖怒極,厲聲喝問。
陳執安冷哼一聲,他眼前的諸多元氣幻象全然破碎,齊天沖同樣碎裂而去。
他抬頭看去,天上并無云氣,卻有一道明月高掛其中。
陳執安站起身來,拔出陽燧,提刀踏前。
墻頭飛落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物,那人真元收斂,一雙大手直直朝著陳執安肩膀抓來,唯獨那五指上帶起帶起鋒銳的真元,似乎要將陳執安的肩膀捏碎。
他的手落在陳執安肩膀上,卻發現這肩膀竟然如同上了品級的玄鐵,堅硬無比。
這一位前來收割陳執安性命的鐵馬,抬頭看去。
卻看到陳執安正仔細注視著他。
“不是說已然成了傻子,只需結果他的性命便是?”
那西蓬萊鐵馬心中泛起疑惑。
忽然間一道刀光閃過,他脖頸處鮮血噴濺,一顆大好的人頭飛起,落入草中。
陳執安收刀歸鞘。
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那人頭。
臟了他的院子。
他轉過頭去,看向懸天宮,又看向北城。
皇城大內不知強者幾何,難道真就無人察覺有人在城外以神通、靈寶施法?
“真看不到還是假看不到”
陳執安搖了搖頭,走出院子,走出佛桑街。
今日一氣凝成璞玉三關,他正好走得近一些,由他自己去看一看這滿城朱紫。
就走到他們眼前,且看他們能不能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