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拘身軀顫抖,此時夜幕已來,方才二人的爭斗,驅散了周遭的云霧。
沒有云霧遮擋,一輪明月照在虛空。
遠處司遠瞾已然不敢踏入陳水君百里之內。
陳水君頭一次居高臨下,俯視著這位大虞六姓龍溪謝家的貴公子。
天上騎鯨碑懸空,隱隱約約亮出光輝。
而虛無之中,一道神妙氣魄冉冉升起,化作流光,直飛而來。
鋪天蓋地的神威仿佛要壓倒一切。
而當他的氣息騰飛而起,直來此處。
懸天京中不知有多少目光,不知有多少神蘊跟隨這一道氣息而來。
不知有多少強者開始好奇……
司李的婚事,為何又牽扯上了龍溪謝家。
那默默無名的陳水君,也變得越來越神秘,修為戰力已經能夠震動天下!
他們都想要來看一看……這一樁事中,究竟隱藏著什么。
絕倫氣魄先一步前來。
陳水君淡漠的看了遠處一眼,忽而彈指。
一縷劍光飛過,輕描淡寫之間便斬下了謝無拘的人頭!
謝無拘元神如同殘燭,被陳水君那一道劍氣裹挾,落入陳水君手中。
“大逆豎子……”
一道聲音平靜傳來,落入了陳水君耳畔。
陳水君盤膝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那玄冬寶劍迸發出一道劍光,落在謝無拘那一道元神上。
而極遠處的云霧中,有人身著廣袖長衣,束發高冠,緩步而來。
此人氣息儒雅,氣魄深沉,便如同一輪大海,無邊無際。
來人正是謝家家主謝茂行。
“你以為以無拘元神作挾,我便殺不了你?”
即便遭遇如此變故,謝茂行神色依然平靜,唯有幾絲怒意與殺機潛藏,卻看不出絲毫慌亂。
陳水君輕輕搖頭,又忽然指點虛空。
“道玄宗那位前輩,還有那棲霞山上的青背龍,何不現身?”
他就此開口。
許多落于此處的神蘊驚訝之間。
極遠處更深處的云層突然裂開一道裂縫,有一位身著道袍的人物自那裂縫中走出。
他身著道袍,手持拂塵,緩步走來。
向著陳水君,向著謝家家主行禮。
而遠處的山頭上,云霧彌散,一位青衣刀客腰間配著長刀。
他看起來頗為年輕,不過三十左右,眉心處有一點青色紋路,便如同一條騰飛的真龍。
他遠望向此處山巔,身形閃爍之間,跨過許多距離,已然來臨此處。
陳水君廣袖飄舞,腳下的云霧忽然擴散而去,遍及半座山頭。
而那謝茂行、谷陽子、青衣刀客卻站在遠處,彼此忌憚之間,又仿佛多出了共同的默契。
只見他們身上各有氣息蒸騰。
氣息四散而下,籠罩著百里虛空。
將無數的神蘊隔絕在外。
陳水君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搖頭說道:“這一番爭斗,已經引起了大虞其余五姓,乃至大虞安國公,國師,甚至當朝昭伏皇的目光。
憑借幾位的造化神通,只怕隔絕不了他們的目光。”
謝茂行同樣搖頭,目光越過陳水君,落在李音希身上。
“這件事情已然瞞不住了,陳水君……那不世的機緣應在道果二字上,與你并無什么關聯。
你便是死了,至多讓道果晚成熟幾載,可倘若你活下來……以你的天賦,也許真就能夠捉到第四只蟬。
到那時,猶未可知……”
謝茂行話語至此,目光落在谷陽子,落在青衣刀客身上。
“我來出手,殺了陳水君,再來計較這道果機緣。”
他就此開口。
陳水君心中卻有頗多感慨。
“我活過三十余載歲月,唯獨今日有人忌憚我的天賦,倒是有些可笑。”
他一邊感慨,眼神同樣在那谷陽子,在那青衣刀客身上巡梭。
谷陽子卻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陳水君參悟四時蟬,無論是天賦還是機緣所致,都是這人間少有的人物。
殺了他,也是這天下的損失。”
青衣刀客一只手扶住腰間長刀,他身后的長發隨風而動,俊秀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笑容:“這里乃是大虞,是你六姓的天下。
謝家主殺了這陳水君,你我之間便要徹徹底底爭奪這一枚道果了。
可我不過一介遠行客,游歷人間,只在棲霞山上落腳罷了。
我孤身一人,又如何爭的過你大虞謝家?”
謝家家主神色不改,瞥了一眼還在陳水君玄冬長劍上,謝無拘的一縷元神,又微微一笑。
他不去理會那青衣刀客,反而看向谷陽子。
“真人!你莫不是忘了所謂四時蟬,修行的終究是蟬魔妙法,此門功法甚至不修神相,只修元神,所謂禪尊神相,不過只是劍心顯化罷了。
如今陳水君尚且不曾踏足造化,未曾集齊四時蟬,尚且還能夠守住本心。
若他有朝一日四時蟬圓滿,修為越發強悍,蟬魔也越發強大。
卻不知這陳水君還是否是陳水君,又或者是蟬魔顯化……”
“留他在這人間,甚至將這道果留在他手中,必將是天大的禍患。”
謝茂行娓娓道來。
谷陽子眼神中帶著思索,沉默不語。
幾息時間之后,他終究搖頭:“人各有其命,此時的陳水君尚且還不曾化作邪魔,他有如此機緣,又得了道下騎鯨碑上的神通,寶物。
若真能夠在魔頭之前守住本心,往后這天下,也能多一位真正的強者。”
“唯獨這道果……”
谷陽子目光落在李音希身上。
“道果關系重大,絕不能落入那些魑魅魍魎手中,否則必生天大的禍患。
不如……這道果暫且由我道玄宗保管……道果終要成熟,終要擇主……我可以代道玄宗答應你們,倘若那陳執安洗去心中殺伐,必將受我道玄宗玄微龍變經,成為我道玄宗持道子,這一枚道果也將由他煉化。
如此一來,豈不正好?”
谷陽子神蘊流轉,勸說陳水君、李音希。
李音希眼神微微變化,又側頭看了看陳水君,眼中似乎有些意動。
可陳水君緊緊牽著李音希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谷陽子的神蘊再度傳來。
“陳水君,我知道你戰力非凡,四時蟬、三重劍心、三時神通各有玄妙。
可如今擺在你眼前的,乃是一樁死結。
道果必有歸屬,與其落入別人手中,還不如讓你們的孩兒煉化!
倘若你答應下來,我道玄宗主即將出關,攜來我道玄上寶,為你們開路。”
谷陽子話語至此,忽而彈指。
虛空中一道神蘊落下,化作一面鏡子。
那鏡子上玄光流轉,竟然照出陳執安的模樣。
此時的陳執安,盤膝坐在紅豆院中,身上真元流轉,正在煉化先天之氣。
他身上的真元越發猛烈,神蘊也越發強悍。
頃刻之間,第三道先天之氣被陳執安徹底煉化。
“陳執安也有蓋世之姿,若能得到道玄宗悉心培養,前程可謂無量。
若能夠煉化這一枚道果,雛虎碑前五之列唾手可得,再獲得騎鯨機緣,造化有如探囊之物。”
谷陽子聲音悠悠,他已經看到李音希似乎意動,又輕點那鏡面。
“而且我總覺得陳執安心有大計,也許可以匡扶天下,為天下計,他未嘗不想要得此道果機緣。”
他神蘊落下,那紅豆院中盤膝修行的陳執安忽然睜開眼睛,望向天空。
陳執安看到天上一道風波流轉而來,顯露出幾人的蹤跡。
這幾人,陳執安早已見過。
正是道玄宗棲真道人、鐘嶼、顧湄。
三人出現在這龍門街上李府。
陳執安轉頭看了一眼那梨花樹,眉頭微微皺起。
棲真道人身上道袍飄動,臉上帶笑,又朝陳執安行禮。
她身后鐘嶼、顧湄對視一眼,見宗門長輩行禮,也終究向陳執安行禮。
棲真道人看著陳執安,眼神中多了幾分感嘆。
“陳先生真是修為神速,修為精進令人驚訝,將要步入先天四重了。”
陳執安左右四顧,笑道:“這紅豆院并非是我陳執安的院子,乃是我母親居所,幾位前來紅豆院,倒是讓我有些詫異。”
“陳先生不必懷疑,我們起來,正是為了尋你。”
棲真道人輕聲開口,手中拂塵漫卷,這紅豆院中頓時云霧陣陣,遮掩虛空。
“我這道玄宗真傳,也修刀意。”棲真道人指了指鐘嶼,道:“他感知到陳先生刀意玄妙,直上九重,其中又夾雜著許多不凡,令人敬佩。
只是……這玄妙之中,又充斥著森然殺意,殺機雷動,令人驚訝。”
“我心生好奇,倒是想知道陳先生為何能夠修行出這樣的刀意來?”
棲真道人詢問。
陳執安隨意一笑,坦然說道:“我這刀意脫胎于柱天大將軍的四更刀,所以便有些殺意森嚴,卻也并非什么邪魔外道,前輩也不必在意。”
聽到陳執安的話。
棲真道人微微搖頭,正色道:“這刀意流轉,我便能看到血海沉浮,看到萬千人頭,其中的殺念實在是太重,與我道玄宗,理念頗為不合。”
陳執安挑眉,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棲真道人想要說什么。
棲真道人眼神微動,忽然說道:“陳先生,你天資如此不凡,卻無人教導,又修行這般刀意,往后難免誤入歧途。
不如……我來給你一道天大的機緣。”
她身后兩位道玄宗弟子神色微微變化,也不知那天大的機緣究竟是什么。
陳執安臉上帶笑,詢問說道:“何為天大的機緣?”
棲真道人眼神灼灼:“人之機緣各有不同,陳先生,你若能夠拜入我道玄宗,一品神通、一品天功、一品丹藥、諸多道圖任你自取。
我道玄宗在天下玄門中位列第七,又是大虞第一,論及底蘊,深厚無比。
你倘若愿意,甚至可以拜我道玄宗宗主為師,至此一步登天,身份貴不可言。
便是這大虞天下中,尋常的皇子都無法與你相提并論。”
“而這些……和最大的機緣相比,都不過了了,不算什么。”
鐘嶼、顧湄眼神震動,不明白自家宗門為何如此看重陳執安。
聽到棲真道人的話,陳執安頓時來了興趣,又詢問:“那么,最大的機緣又是何物?”
“是一枚道果!”棲真道人眼中光芒璀璨,抬頭道:“道果乃是天下至寶,其中含著縷縷道真,含著玄妙大道。
得一枚道果,造化可期,甚至在造化境界中還能夠更進幾步,如今天下廣大,戰事連綿,天下生靈遭遇厄難,我道玄宗有匡扶人間之志,陳執安!你何不吞下那一枚道果,修行玄微龍變經,成為我道玄宗持道子,從此為這人間謀,為這天下謀,成為天下間徹徹底底的人物?”
道果?
棲真道人語氣鏗鏘有力。
兩位道玄宗弟子神色驚訝無比。
陳執安卻低頭沉思,又轉頭看了一眼那一棵梨花樹。
“那道果,是道玄宗的道果,還是原本這紅豆院中的道果?”
陳執安一語既出,瞬間道破其中隱秘。
棲真道人面色不改,道:“道果終究要擇主,恕我直言……陳執安,你那父親即便再強,即便踏入造化境界,明悟四時蟬,也根本無法護住道果。
與其落入旁人手中,還不如由我道玄宗做主,讓你來吞下道果,成就大道!你覺得如何?”
“此事……你父母已然意動,愛子之心可昭日月,也可昭四時,陳執安……你莫要辜負了你父母之意。”
此時此刻,那山巔之上,起身的目光也落在那一處鏡子上,落在鏡子中的陳執安臉上。
陳水君沉默無語。
李音希眼神閃爍,好像真就在考慮……若是能夠將道果留給自己的孩兒,又不連累陳水君,也算是一件好事。
谷陽子目光深邃,注視陳水君,眼神似乎能夠直入人心。
幾息時間過去,鏡中的陳執安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緩抬頭,注視著棲真道人,眼神中多出幾分譏嘲之色。
“前輩……道玄宗想要匡扶天下,積蓄力量想要救萬民于水火,卻偏偏要犧牲我的母親,這是什么道理?”
棲真道人三人猛然一怔,望向陳執安。
陳執安伸出一根手指。
手指上刀意凜冽,殺氣縱橫。
“我修成青帝刀意,至今不曾殺過無辜之人,你們卻擔心我會入魔,讓我廢掉這青帝刀意。”
“可你們自詡名門正道,有匡扶人間之志,卻并無寸功,如今又想讓人平白犧牲,獻上道果……實在令人發笑。”
“所謂道玄宗的道,也許還不及我青帝刀意……我來告訴你們,我這刀意中為何殺意如此熾盛!”
他話語至此,忽而彈指。
頓時一道刀意橫空,斬去彌漫在紅豆院中的云霧,重重殺意從中綻放而來!
“我這刀意,并無空口白話,并無堂皇大言,也并無沽名釣譽。
其中的殺意,便是針對那些隱于人間的邪魔!”
“前輩,你來告訴我,未曾匡扶天下,卻已經想要犧牲無辜之人,如此正道,算不算隱于人間的邪魔!”
ps:晚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