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意思!”
遠處的李鶴鳴負起雙手,冷不丁冒出一句。
洪堅同樣眉峰豎起,問道。
“宮家主這是饑不擇食了?”
他大步前邁,走到洪范身邊站定。
“幾位是會錯意了。”
宮珩連忙解釋道。
“這塊玉固然是我宮家出產的,卻早就不再屬于我宮家。”
“這是最為特等的玉髓,價值千金,被我親手帶去西京,托器作監莊立人大監造轉送給賀州某位大人了。”
洪范聞言一愣。
他倒是沒想到事情這么巧——說起來也隱隱約約有聽說過同光城是涼州的玉石之鄉。
“所以洪賢侄剛剛說的長者……”
宮珩著急問道。
“正是步圣。”
洪范回道。
“步圣?”
李鶴鳴問道,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器作監的那位步圣?”
同一時間,鄭準也問道。
“正是術圣步天澤。”
洪范頷首確認。
此言一出,宮珩面色微變,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對莊立人的公關不是沒有成果,對方收下禮物后也確實不負所托,把玉髓轉呈給了步天澤。
這意味著涼州器作監的頂頭上司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想要再進一步也有了基礎。
憂的是這么好的一塊玉髓被步天澤送給了洪范,可見對這位后輩的看重。
金海邊陲的小子是怎么認識的術圣?.
如果得罪了洪家,那最近這一頓操作豈不是弄巧成拙?
正在宮珩心亂如麻的時候,李鶴鳴走上前來。
“上回就聽說莊公給洪范賢侄寄了書信和四枚白露丹,自神機以下,我家子弟各個羨慕不已。”
他淺笑著說道,完全是一副謙和長輩的樣子。
可邊上的宮珩聽到這話,不免心頭一跳。
“步圣是當朝正二品大員,天下有數的人物。”
李鶴鳴繼續說道。
“世伯實在是好奇,這塊玉髓可是有什么神異?”
這是當我面刺探情報來了?
洪范聞言心頭冷笑。
這事雖不要緊,但我就不讓你知道……
他正打算隨口搪塞,卻沒想到身旁已有人開口。
“玉髓的神異當然是在于里頭存著的真氣!”
錢宏今日高興,連喝兩場,早就滿面通紅。
“洪范這玉本身就是極品,用來保存真元經久不散。”
“但更關鍵的是,玉髓里頭有步圣親手注入的元磁天機真元,就是要讓他貼身佩戴,以親和先天之氣!”
他一只胳膊架在朱經賦肩上,另一只則隨著話語左右揮舞。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倒不是說這種方式能有多大幫助——如果一點真元就使人登上天梯,那天人交感也不會被視為武道雄關。
關鍵這事具有很大的象征意義,代表著厚重的期望。
“此話當真?”
李鶴鳴問道。
“那兩篇文章竟有如此價值?”
他不知不覺間已斂去笑容,肅然起來。
“何止兩篇,已經是三篇了!”
聞中觀接過話頭,與有榮焉。
“第三篇名為《朗日差值公式》,是關于已知多點擬合多項式的……”
他用幾句話概括了拉格朗日插值公式的作用,看到在場幾位先天高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心頭快意得很。
另一邊,錢宏興致也越發高漲。
“洪范,他們聽不明白這個。”
他得意道。
“要不讓我把步圣給你的親筆信給他們背一段?”
他問道,目光中滿是期待。
剛剛飯局上錢宏已經找機會背了三遍,顯然還是沒有趁意。
洪范想來想去也說不出什么否決的理由,只得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錢宏見狀,清了清嗓子就吊嘯起來。
“……得立人轉呈,吾已研讀。
未想見,芝蘭玉樹竟生金海邊城。
君之雄文,證明有浩氣橫飛,說理似雄獅直指。
吾閱覽三巡難釋,如聚諸賢痛飲、聞樂部長歌。
俯視九州八部,須眉更屬何人?
懸知萬歲千秋,青史猶應記此!
雛鳳音清……”
一封短信聽完,全場鴉雀無聲。
鄭準、公孫實等人自是震撼于調門之高、贊譽之大,而李鶴鳴更是站在原地,怔然不止。
“現在你們懂得什么叫將升之龍、云中白鶴了吧?”
聞中觀見狀說道,與一眾器作監同僚哈哈大笑。
這時候,宮珩的腦子徹底清楚了。
俯視九州八部,須眉更屬何人?懸知萬歲千秋,青史猶應記此!
千秋青史自不必說。
而八部是指朝廷傳統六部外加兩個地位更超然的掌武院與器作監。
俯視八部,記入青史……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要怎樣的作為才能讓術圣寫出這樣的贊語?
這位宮家的先天巔峰聞言福至心靈,立刻有了決斷。
“唉,誤矣,誤矣!”
宮珩長聲嘆息,面上是十二分的悔恨與自責。
“步圣雄文雖短,卻是言近旨遠、微言大義,令宮某慚愧不已啊!”
他說著轉身對著洪堅抱拳一禮。
“器作監諸圣為探尋天地至理夙興夜寐,而我卻落利欲之彀,還自以為得意。”
“洪爵爺,之前酒席上所言戰利之事一筆勾銷。”
宮珩說完又掛上微笑,看向洪范。
“世伯還會在金海停留幾日,賢侄若有時間,可否與我私下一晤?”
洪范一時間著實沒想明白宮珩前倨后恭的道理。
但能擴展一條先天巔峰的人脈,他自然不會拒絕。
得到他應承后,宮珩喜不自勝,又對眾人格外尊重地一禮,方才離去。
在場唯一的外地佬一走,聽海閣四樓的氣氛越發融洽高漲。
鄭準、公孫實依次向器作監眾人道喜,崔嘉言與葛天狼更是對洪范一頓夸贊,完全是平輩論交的姿態。
唯有李鶴鳴面上強笑,心頭卻悵然若失。
步天澤這個層次的人,本不該和金海城有什么交集。
洪堅與宮珩一戰,李家與南華蕭氏二人已綢繆許久,后頭還跟著許多手段。
可如今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卻突然失敗了。
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
李鶴鳴伸手按住身旁的雕花木柜,心中滿是困惑。
從交通堂設局,到臺山截殺,再到紅垛山一戰,以至于借宮家之刀殺人……
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都沒問題。
但每次只要一涉及到洪范,事情就偏偏成不了。
難不成星君當真有天命護持?
李鶴鳴難以自抑地想到,心頭先是恍惚,恍惚后又升起惶恐。
抑或是我在逆天而行?
回過神來,他看到一群人正以洪范為中心說笑著下樓,于是強自收拾心情下階跟上,卻一腳踩空、險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