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清晨。
天空明凈,大雪方停,西京城內萬物著白。
朝日府書房中,琺瑯座鐘報了巳時。
洪范謄抄好關于實變函數逼近理論的一篇新文章,與寫給步天澤的回信裝在一處,而后乘車去了興盛堂。
今日午宴,他提前備好了上等的酒宴和禮物,請的是負責西京掌武院司武部常務的指揮僉事顧太寧。
不過這頓飯卻不是為洪范自己吃的。
武紅綾在緹騎司業的位置上呆了多年,雖兢業卻不出挑,原本只一心培養女兒,沒太多想法。
但自從天降洪范挑起了第二小隊的大梁,她考功分數連續兩年暴漲,不知不覺遠遠比下了同僚。
年末,恰逢主管州內貫通力士的副總司職務有缺,武紅綾便動了心思謀求升任――想到自己孤女寡母有限的能力與人脈,她不得不私下請托洪范操持。
掌武院力士是與緹騎并列的武裝力量,單體武力雖弱人數卻更多,僅西京一地就有五十余位貫通境,負責渾然以下武者犯罪的緝捕處置。
這等實權職務自然競爭者眾。
好在對洪范而言,今日之涼州已很少有他使不上力的角落。
十二月以后,天南行與銅云山莊的合并進展得如火如荼,而祝湛然稱贊洪范才華引他為忘年之交的事情更是在涼州人盡皆知。
再考慮到僅在一個月之前,洪范才與屈羅意打砸了銅云館,祝家前后反差之大甚至催生了諸如“金海赤沙背景通天,并非洪氏血脈”的市井傳言……
一頓午宴吃了大半時辰,滿桌相談甚歡,喝去百多兩銀子的火翡翠。
午后,洪范拐去掌武院,花掉四百點武勛換取了兩份“焚中丹”。
這丹藥由異獸九鳳的肝膽為主材,服用后可以短時間大幅提升對火行先天靈氣的親和力,用于輔助渾然巔峰與天人交感武者破境。
風雪每吹過一日,年關便近過一日。
劉嬸帶著桃紅柳綠每日進出,按名單采購要帶回金海的節禮。
洪范忙碌一年正想給自己放個假,卻在二日后突然收到一份拜帖――列位第四十八的在榜天驕“竹中君”段取游歷至西京,約戰爭奪排名。
登榜一年半,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下位者挑戰。
段取修習《竹云劍典》,以劍術精妙犀利出名,最擅抓取破綻。
可惜洪范并不是那種見招拆招的武者,開場便以荒沙界限制、熾潮殺傷,不到兩分鐘就用一發火玉逼得竹中君認輸。
所有人這才知道赤沙已轉修《熾火爆裂典》。
十二月十五,十幾輛馬車組成的長隊在清晨時分離開朝日府,踏上回往金海的旅途。
半個月后,除歲的爆竹聲淹沒了九州大地。
過去的一年洪范不在金海城,但金海并未因他的缺席而靜止。
高俊俠勤懇練武,在八月份晉入渾然境。
崔玉堂與洪赦先后當了爹,后者這兩年可勁兒糟蹋洗髓丹,還在年底成就了小無漏境界。
鄭準曾有意將獨女嫁給洪勝,但因兩個年輕人各自反對而作罷。
此外,一直得到洪范私下扶持的前無當騎隊正李興發也晉入渾然境,得金海各方準許后召集了散居的李氏族人,再起爐灶。
大年初一,洪氏祠堂。
洪范將兩枚焚中丹與地神兵“赤面狻猊”交與洪武。
如此再算上洪勝與明神,哪怕他不在的時候洪氏也能湊出近三位先天戰力。
正和三十一年,正月初十。
金海,臺山一脈。
風拖著步子,在層巒間蹣跚。
淺藍色的天空包裹著巖峰,萬物披著雪,在大氣腹腔里震顫。
一個或未曾被人履足的埡口,洪范頂風而立,手邊荒沙塑造的四個渦輪引擎正發出紅熱咆哮。
排氣口,幾塊人頭大小的石頭被射流吹動滾下斷崖,難覓回聲。
自殺法“炮”問世后,速度成了洪范武道上最大的短板。
原本的首選解決方案是脈沖爆震發動機,但數個月來他多次試驗,受限于當前境界,進展極為艱難。
于是,退而求其次,他轉向前世最為熟悉的“活塞―渦槳―渦噴―渦扇”技術路線。
退了這一步,洪范躺回了舒適區,頓覺海闊天空。
數百公里時速下,槳葉迎風阻力還不太大,推進效率最高的螺旋槳依然是首選。
至于驅動結構有兩個選擇,一是活塞,二是渦輪;經過幾次試驗對比,后者以結構簡單、運行穩定勝出。
從渦槳到渦扇,渦輪航發大體結構其實一脈相承,核心無非是進氣、壓縮、燃燒、渦輪、排氣的五級體系,差別一是在渦輪級數,二是推進力來源。
幾番嘗試一切順遂,很快只剩下一個問題――把能量輸入的環節從燃燒改為熾潮加熱后,單機功率跟不上了。
質不行,只能堆量。
沙翼塑形,洪范迎著山坳間的狂風起飛,搭載的四個渦槳發動機全力嘶吼,頃刻間拔升百丈。
冷風劈面如刀,槳葉擊風如雷。
他已聽不到任何自然界的聲音,只知道自己越來越快。
遠比瞬步的極速還要更快。
十幾個呼吸的工夫,洪范與十幾座山峰擦肩而過,穿越數十里距離,最后將一切障礙甩在身后,直擊夢一般的白色原野。
長空深處,黑云橫陳如堤壩。
洪范拉高迎上,如一把紅熱刀刃切開鐵穹,看到深鎖其后的落日化作口金色泉眼,向他傾倒出瀑布般的陽光……
片刻后,洪范享盡自由,精疲力竭地癱倒在一座野山之巔。
同時維持沙翼與四座渦槳發動機帶來了極大的精神壓力,還在短時間內榨干了他所有的熾火真元。
但不管如何,結果是可喜的。
如果說一般殺法是多項相加,洪范的沙火混合就譬如相乘,以先天二合的面板硬生生堆出了六百公里以上的時速。
這不僅超過了曾經的段天南,同樣蓋過了大部分元磁武者。
“先天二合,我的速度與破壞力追上了二戰的戰斗機,但要讓我開上高達,又該是什么境界呢?”
洪范喃喃自語,在冰雪與山風的拱衛中脫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