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陽郡城,南區民宅。
織布聲停下,聽到有痣青年帶回的消息,荊釵婦人道:“登高跌重,樂極生悲,陰府主成就練神已有百載,養尊處優久了,難免會失去警惕心,看來上次釘頭三箭書的失利,沒讓她吸取教訓。”
話鋒一轉,她繼續道:“此番吃了大虧,對其來說,利弊參半,吃一塹長一智,陰府主聰慧,相信往后行事定會小心謹慎,不敢妄自尊大,小覷天下人,再有真龍相助,一個有智,一個有力,聯手之下想來能拖延一段時間。”
想了想,荊釵婦人吩咐道:“少君最多半月便會駕臨,起事在即,到時仍需陰府主出力,纏住朝光真君,你取一顆妙華神丹,送到她手上,助其盡快恢復。”
在有痣青年拱手稱是后,思及太乙救苦神,荊釵婦人感慨道:“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本以為已經夠高看玄明,到頭來還是小瞧了他,竟然凝聚神道法身,昔日破除釘頭三箭書的也是他,這道士給了本座太多驚喜。”
有痣青年道:“護法,可需要屬下出手,扼殺此道,免得壞我教大事?”
荊釵婦人擺手,解釋道:“浮云山位置特殊,此番真龍出世的消息又是從求真觀傳出,在這個多事之秋,玄明道人必然被各方矚目,沒必要因為他打草驚蛇。
半個月后,我太平教匡扶正義,再造新天,若他知情識趣,順天應人,棄暗投明,愿助我太平教一臂之力,本座不僅會委以重任,還會耗費教中氣運,助其早日成就練神。
若他助紂為虐,冥頑不靈,一意孤行地相助亂臣賊子,那便將其煉成傀儡或護法尊神,以命護我太平教,以贖罪孽。”
有痣青年頷首:“護法英明。”
思忖片刻,他開口道:“護法,如今真龍出世的消息席卷風陽郡,連周邊各郡都有所耳聞,各方勢力心生戒備,可會對我教大業有礙?”
仰望天上月,遠眺空中星,荊釵婦人微微搖頭:“無妨,此事對我等利大于弊,原本只想借求真觀之手,調虎離山,暫時引走朝光與閑月,使其不能及時援助郡城,而今各方目光投向蒼龍山,紛紛防備真龍,對其他地方防守減弱,反而便宜我等行事。”
素手摸了摸織布用的絲線,荊釵婦人叮囑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我太平教改天換地之事已謀劃百載,在這風陽郡布局也有半甲子,嘔心瀝血,殫精竭慮,此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仔細審查各處,莫要放過一處細節,若有不對,及時補漏,免得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有痣青年嚴肅點頭,緩緩退去。
荊釵婦人看向浮云山,一雙杏眼瞇成狐貍眼,喃喃自語道:“你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練氣與練神的鴻溝可不好跨。
古往今來,能做到這一步者鳳毛麟角,屈指可數,每一位沒夭折之輩,皆成為天地大能,稱宗做祖,言出法隨,大道朝天,俯瞰萬古歲月,受眾生朝拜。
玄明道人能做到這一步,哪怕他悟性卓越,也定然藏著其他隱秘。
對此,她好奇不已。
不過,正如自己告誡下屬一樣,事有輕重緩急,當以大局為重。
若太平教起事成功,玄明便是囊中之物,自有大把時間探究。
藏道峰,問道院。
黃庭氣加持悟性,玄明沉浸在玄妙道理中,即便有所收斂,不經意間散發的一縷氣息依舊讓周身三尺空間扭曲變形,空間縫隙里衍生太極道象,黑白交錯,兩儀輪轉,同歸于一,又同歸于無,黑白兩色逐漸融合為一種灰蒙之色,顏色雖稀薄,但已見不同。
灰蒙道象出現剎那,空間裂縫彌合又分開,誕生又毀滅,他宛如盤坐在一個黑洞中,三尺之內幽暗深邃,吞噬一切氣機:靈機、生機、空氣、空間、光陰等,周身虛無,有萬物歸墟之感,眾生歸元之意。
這是混元之道的進階的體現,如果說,太極昭明,陰陽有序,相互包容,是第一階段的混元,那么乾坤歸無,萬物溯源,同化為氣,便是混元第二階段:
由明進階為凈,凈心凈己凈化萬物,天地唯真,介于虛實之間,凌駕乾坤之上,是寰宇更本質的源頭,是從無到有、由繁到簡的演進變化,厥中惟虛,厥外惟無,浩浩蕩蕩,不可名也。
這表示玄明已然明心見性,洞見真我,法意圓滿,已破繭成蝶,蛻變為道則,即大道法則,此契合了他當初所想:
練精重術,道化為葉。
練氣重法,道化為枝。
練神重道,道化為根。
玄明道樹已成,雖還是一株小樹苗,但成了就是成了,寓意他的道有了生機,有了根本,有了長成參天大樹的潛力。
只等凝聚足夠氣運,便能完全推開練神之門,成就得道真君。
正因清楚這點,玄明更用心消化所得,在道行進無可進后,深耕神通,增強實力。
半個月后,一艘云舟與一輛馬車分別來到風陽郡,馬車直奔紫霞宗,云舟來客則無聲無息地喬裝改扮,收斂氣息,宛如一個真正的普通百姓,進入南城區一座普通民宅。
玄明返回求真觀兩旬后,正值暮春時節,整座蒼龍山突然天昏地暗,大日被云霧遮擋,黑云壓城,氣氛肅殺沉悶,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蟲鳴鳥叫聲都消失不見,蒼龍山深處如此,浮云山深處亦如是。
問道院,白發老道走出茅舍。
他一步凌空,負手而立,遠眺深山,目光凝重,破空聲絡繹不絕地響起,玄虛、玄空、玄陽、玄玉、玄通、玄素、玄陰相繼趕來,同樣凌空而立,站在玄明身后,看向遠處,表情嚴肅,嚴陣以待。
“師兄!”
玄虛張口,正要詢問,見玄明揮手,立刻噤聲,只聽這位師兄沉聲道:
“來了!”
話音剛落,兩道破空聲響起。
遁光落到附近,轉瞬化為朝光真君與閑月真君,朝光真君嚴肅道:“除了陰府之主外,那條泥鰍竟還有幫手,昨日突然現身,與那陰府之主聯手,偷襲貧道與閑月道友,而那真龍則不知所蹤。
待我等擺脫糾纏,那孽畜已經召集萬妖,集結大軍,與陰府主、那名神秘練神一起,率領眾多妖魔鬼怪,兵分三路,浩浩蕩蕩地出山,貧道與閑月道友特來告知。
我等知真人不凡,還請真人抵御真龍片刻,貧道已傳信那位鎮守郡城的道友,援軍不久便會到來。”
交代一番后,朝光真君與閑月真君匆匆離去,各自去堵另兩路大軍。
眾道聞言,神情凝重。
玄明沒廢話,立刻言簡意賅,發號施令:“玄虛師弟,敲鐘迎敵。”
玄虛也沒多話,轉身離開。
數息后,鐘聲響徹浮云山,四代弟子們紛紛行動起來,負劍奔走,趕赴浮云山與蒼龍山主脈交接處。
此地被布下大陣,勾連浮云山地脈靈機,伴著道人們游走,各自歸位,玄明揮袖,一道法力落地,大陣頓時啟動,符文交織,密集如雨,不可計數,連接成片,八卦四象陣圖運轉,發出機械般滑動的聲響,迸發璀璨光華。
以玄明為首的三代道人各自歸位,極目遠眺,見妖氣沖天,殺氣凌霄,萬獸奔騰震顫山林,禽鳥振翅遮天蔽日,他們身上氣機涌動,目光專注,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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