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身子踉蹌。
下一刻,祠堂中發出了驚叫聲,卻并不是他所發出的。
“怎么一回事!你這家伙,究竟是何人?”
伏老爺子化身黑煙,它想要鉆入余缺的腦殼中,但是又驚跳的從中鉆出,就像是遇見鬼了一般。
這時,一道冷笑聲從余缺的口中發出:
“伏爺爺,就是晚輩我啊。”
他伸出手,狠狠抓住了伏老爺子的鬼軀,讓它無法徹底的從自家腦殼中鉆出去。
這下子,伏老爺子掙脫不得,只在環繞著余缺,打滾似的掙扎起來。
“賊子!你將老夫的族孫藏在哪里了!”
見一時逃脫不了,伏老爺子面色兇厲,干脆又撲上余缺,想要將他撕碎掉。
嗚嗚!陣陣鬼哭聲響起,此獠所束縛的家神們,也哭嚎著撲向余缺。
一陣刺啦聲響起,余缺所拽住對方的手臂當場就被此獠扯斷,然后又被群鬼撕成了碎片。
但是他的手臂斷掉后,身上一滴血也沒有出現,臉色既不驚恐也不痛苦。
僅僅一陣煙氣晃動,余缺的面容扭曲,時而呆滯、時而生動,不類活人。
他詭異的笑著:“老畜生,你真當本道今夜,會親身來找你么?”
這時,那伏老爺子打量著余缺的斷臂,只瞧見了一根根斷裂飛散的頭發。
它面色驚怒,厲喝道:
“是傀儡!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拿傀儡來糊弄本道。”
原來趕到祠堂中的余缺,壓根就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以入夢之法,肉身沉睡,將念頭附著在保命發傀的身上,所以才敢前來單刀赴會。
這也正是伏老爺子剛才鉆入他的腦殼中,卻又忽然驚叫著跳開的緣故。
余缺的肉身都不在這里,這老東西奪個鳥的舍!
“哼!不急。”伏老爺子驚叫過后,轉而又獰笑:
“你有傀儡在此,老夫這就勾了你的魂魄,再索至你的肉身旁,哈哈,汝之肉身,一樣是老夫的。”
獨臂的余缺聞言,面上的笑容卻是更加詭異。
“老畜生,本道連九品仙家都還不是,僅靠本道的法力,哪能附體而來。”
他瞪眼看著對方,眼睛血絲遍布,白生生的,面容也開始扭曲。
只見一雙更加白生生的小手,從他眼睛里面探出,迎風就長大,朝著跟前的伏老爺子猛地捉過去。
如此詭異的一幕。
將那伏老爺子也嚇了一跳,它想要避開,但是一陣威壓彌漫在祠堂中,讓此獠的鬼軀僵硬,一時動彈不得。
余缺眼中的白手,拈花一般,就將此獠的鬼軀輕松捉住了。
祠堂里面還響起了一陣娘娘腔的細笑聲:
“好小子,還是請姑奶奶出馬了。我就說你一人,是應付不過來的。”
余缺的表情時而變得嫵媚多姿,時而恢復表情,像是性情分裂了般,并自言自語:
“夫人火眼!但也不是晚輩非要耽擱看戲,若能自行除鬼,何必再勞煩夫人動手。”
要知道,他眼下雖然是取了個巧,派自己的保命發傀出行,但會首夫人一旦動手,每時每刻可都得消耗大量的香火、精氣,越是手段激烈,越是消耗大。
以及會首夫人若是一不小心的,就把這老家伙吞掉,那可就太浪費了。
余缺大聲道:“夫人,你且幫我捉住此獠,再讓晚輩試試!”
話語落下,他控制著殘缺的身子,在地面一滾,便用獨臂,再次將八品兵馬罐托在了手中。
他將神識打入兵馬罐中,凝視著跟前那被控制的伏家老鬼,誦念咒語:
“渾渾老鬼,噩噩兵馬。孤寒苦熱,何生憂懼。”
言語著,余缺面生猙獰,竟然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往那老鬼猛地一噴:
“敕,伏氏老鬼,還不快快入我罐中,為我兵馬!”
呲呲。
一絲絲頭發從余缺口中飛出,裹向伏老爺子,香火氣息濃郁,且根根扎在了老鬼的身子上,將它猛往兵馬罐當中拖動。
八品兵馬罐也是哐當哐當的作響,顯得急不可耐似的。
“不!不……”伏老爺子大叫,竭力掙扎。
但是在那一雙白生生手臂的禁錮下,它絲毫反抗之力都沒有。
甚至若不是余缺想要親自捉拿它,它懷疑那白生生的手臂輕輕一動,就能將它的陰神撕開。
老鬼驚叫著,身子不由自主一寸寸的朝著兵馬罐挪動。
忽然,它終于醒悟過來:“游神!你體內還有尊七品游神?!”
余缺的面上表情變化,嫵媚的笑道:
“老家伙還挺識貨,只看姑奶奶的手,就看出了端倪。
你可想要和妾身耍子一番?若是應一聲,姑奶奶就不讓那小子將你收進罐子里了。”
生死危機之下,伏老爺子的面色變幻不定,瘋癲褪去。
下一刻,它的臉上就浮現出了決然之色。
伏老爺子獰笑道:“游神是么?老夫未嘗不可,也是七品游神!”
它任由身子一寸寸的被余缺攝入兵馬罐中,自顧自的扭頭看向身旁,呼嘯道:
“孩兒們、列祖列宗們,且助老夫一臂之力。”
咯吱咯吱!
此獠當著余缺的面,張口一吸,便將自家的一尊家神吸入了口中,并且不是收納在體內,而是咬牙切齒的廝磨,攝其精華,融入陰神,蛻變己身。
此刻正是伏老爺子見脫身不得,再也顧不得種種謀劃,選擇了臨陣晉升為七品!
余缺的面上扭捏,發出娘娘腔的尖聲:
“嘻嘻,還不想讓姑奶奶動手嗎?它若是成了七品,你這罐子,可就不一定能裝得下了。”
但是余缺的神情變化間,屬于他的那一份意識,依舊閉口不語,只是攝著老鬼。
不僅如此,若是有人細看他的眼神,還會發現他眼神雖然凝重,但是卻露出了期待已久般的喜色。
“老鬼,你覬覦本道的肉身,本道也覬覦你啊。”
八品上階的仙家陰神雖然難得可貴,但是哪里比得上一尊正七品的仙家陰神!
余缺坐視著老鬼吞吃家神,一直都無動于衷,只是施法收納對方。
直到對方吃完了八尊家神,僅僅剩下最后一尊時。
那伏金的陰神尚未被對方徹底降服,意識尚存。
其人大叫:“救我,余缺!救我!”
族長伏金面色絕望,哀求不已。
余缺的目中頓時有所波瀾,想起了對方給自己通風報信,以及對自己喊出的“速走”之語。
但他的目光,也就波瀾了一下,僅此而已。
因為他可不敢忘了,自家堂妹當初差點被人拐走,以及自己還親手殺了對方的婆娘、對方的兒子,這幾件大事。
此等深仇大恨,余缺豈敢以自家的叔父叔母等人為代價,來考驗人心,又豈知對方今日的善意,不是虛情假意?
于是他望著伏金,平靜笑道:
“族叔,眼下是你爹要吃你,又不是晚輩要殺你。
你,求錯人了。”
話音落下,余缺見周身再沒有伏老爺子的家神妨礙。
他托著兵馬罐,身子搖晃,踏罡步斗間,將天罡步使得森然且凌厲,輔助兵馬罐捉拿對方。
而那伏金的陰神,他落在伏老爺子的口中,望著余缺冷冷的目光,腦中思緒翻涌,怔怔間也想到了種種。
在臨死前的最后一刻,這人終于是目生恨意,怨恨自己為何到死才想著反抗父親,且到死都不敢親自去告官!
“爹!!”伏金凄厲大叫。
咯咯。
伏老爺子則是滿面癡狂,一個勁的嚼碎自家兒子的陰神,煉化入體,它口中還嗚嗚的發笑:
“好孩兒、好孩兒,爹爹疼你……”
咕嚕!
此獠的眼睛瞪大,終于是一口氣的將九尊家神全部吞下。
它身上的氣息不斷膨脹,讓捉住它的白嫩嫩手臂都一時發顫。
但是下一刻,當它氣息由黑變黃的剎那。
余缺目中長手,口中生發,面色一狠。
他盤坐在地,身形搖晃間,噗的就變化成了巴掌大的小人,法力退去,令發傀原形顯露。
緊接著。
這巴掌大的小人咔咔尖笑,它不逃也不撲,而是一頭就朝著地上的八品兵馬罐,主動撞去。
正在癡狂中的伏老爺子,它面上喜色一僵,陡然間驚恐,尖聲道:
“不!!”
只見兵馬罐晃動,蓋子打開,發傀沒入了其中,而那伏老爺子剩下的半具身子,被發傀上的白手捉著,也一起沒入了其中。
哐當聲響起,罐子的蓋子徹底合上。
霎時間。
伏氏祠堂內變得異常的安靜,連一絲陰風也無。
滿地的黑灰,數口棺材和尸體間。
僅有余缺的兵馬罐還在兀自發顫,上面的肉靈芝仿佛蟲子般緩緩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