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拋在腦后,朝著面前之人拱手:
“多謝馬紅前輩今日仗義出手,助我退敵。”
馬紅聞言,面上當即就露出一聲怪笑:
“謝馬某作甚,若不是坊主大人的身手利索,來歷也不簡單,那第七坊的統領,怎可能被馬某的三言兩語就給逼退。
余坊主要謝就謝謝自個,莫要以為馬某真有這般能力。”
對于此人這番話,余缺沒有回應,只是笑了笑。
隨即他心中一動,就向著身后的營帳中望了一眼,又瞥了瞥馬紅腰間的葫蘆,出聲:
“剛才一事,浪費了馬前輩葫蘆中的不少酒水,眼下營帳中似乎還有不少未曾開封的美酒。不如晚輩今日就借花獻仙,請馬前輩入帳吃吃酒?”
他拱手一邀。
馬紅聞言,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葫蘆,眼睛微亮,砸吧了幾下嘴巴。
此人明顯是流露出了意動之色,但是他瞥了眼地上的兩個無頭尸首,又口中嘟囔:“坊主此舉,豈不也是在聚眾飲酒,翻了軍中的禁令,若是被坊中的人知曉,何以服眾?”
余缺頓時啞然失笑,他的目光在弼馬坊中那些晦暗不明的營帳中掃了一圈,搖頭道:
“馬前輩說笑了。余某乃是仙家中人,何必就一定需要服眾。”
他笑吟吟的看著對方,“況且那監副和典簿都能吃得酒,余某為何就不能了?馬前輩可別以為晚輩,真就是個守規矩的老實人了。”
“哈哈哈!”馬紅聞言,他不知為何,忽然就大笑起來,笑聲粗狂:
“好個老實人。你若是老實人,那躺在地上的兩個瓜皮,可就有話要說了。”
于是這人不再推遲,而是當即大跨步的朝著營帳內走去。
繞開一堆殘羹冷炙,馬紅撿了個干凈點的位置,一屁股坐上去,自顧自的舉起一壇被打開了的酒水,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咕嚕吃了數口后,馬紅用手抹了抹嘴巴,口中嘖嘖道:
“好酒!不愧是坊中的兩頭碩鼠,請人吃酒,用的竟然是竹葉青蛇酒。
這一壇子,至少五千錢,給這群鳥人吃,真是浪費了。”
余缺跟在后面,也坐在了席間,他雖然不好吃酒,但是偶爾嘗嘗也無所謂。
不過他并沒有撿起桌上的就吃,而是重新開了一壇子,拎起來灌了一口。
一股濃烈清冷的氣息,頓時灌入他的臟腑當中,并且其中還隱隱有一股香火的味道。
“嗯?”余缺低頭往酒壇子中一瞧,發現并不是他的錯覺,酒壇子中正沉淀著紙錢燃燒過后的飛灰。
除了飛灰之外,內里還有一顆泡脹了的蛇膽。
幾口下肚,他還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渾身都變得熱乎,剛才斗法間所消耗的一點氣血,正在緩緩的恢復中。
立刻的,余缺就明白這酒水乃是入了品的靈酒,其用了妖蛇之膽,還帶點香火靈蘊。
仙家吃了這酒,不說能有多大的好處,但是最起碼也能有益于身心,滋養氣血。若是日日服用,則修煉的速度多半也會提一提。
意識到這點,余缺不由的就開口:
“這兩個家伙,究竟在弼馬坊中,中飽私囊了多少銀錢!僅僅一場私下酒席,竟然就能置辦這多的靈酒。”
他環顧著場中,看著場中翻倒的瓶瓶罐罐,臉上掛起了幾絲肉疼之色。
他余缺如今可是弼馬坊之主,坊中的銀錢,可不就相當于是他口袋中的么。那監副和典簿所吃的,可都是從他兜里取走的啊!
馬紅聞言,嘟囔數聲:“怎的,你也想在坊中收刮一番不成?沒出息。”
對方的面頰在半壇子酒水下肚后,更是發紅,已經和猴屁股徹底的無甚區別。
此人繼續醉醺醺的指著余缺:
“小子,你有膽色、有潛力、也有點手段,但是奈何,如今修為太低。一個區區九品仙家,還是開廟不久的,就算是在本坊中,你也別太過蹦跶了。
真想要刮錢,你還是先應付掉你那老鄉——第七坊的統領,再說其他。”
余缺聞言,動作微頓,不以為忤,反倒是朝著對方拱了拱手:
“是,前輩所言極是。
那么不知前輩,有何方法教我?”
他心誠的請教著。
余缺如今初來乍到,最急需的,便是一個能幫他理清眼下處境的長者。
馬紅聞言,嘟嘟囔囔道:“什么方法?自然是快點修行,將你那所謂的潛力,統統化作為法力便是。
今后別他娘的再瞎轉悠來、瞎轉悠去,好好的在兵寨中修煉,別再去招惹禍患了,先把修為漲起來,再說其他。”
這人還嗤之以鼻的開口:
“就算是你是個天廟、是個道種,可死掉的天廟道種,又算個什么東西!”
余缺原本只是抱著“有棗沒棗打兩桿”的想法,想弄清楚此人對自己的善意。
但此刻聽見對方的勸誡,他的面色頓時一肅,也意識到了自己目前最為關鍵的問題。
確如馬紅此人所說的。
余缺最近連續遭逢幾番大變,先是得罪了考評院中的上人、又是被第七學正針對,還在野外遭遇了紅蛇夫人的追殺,以及兵寨中的第七統領的惡意。
但不管他在這些風波中,究竟是占了上風,還是落了下風。
和彼輩相比起來,他余缺目前依舊只是個區區九品毛神仙家。
其身上所謂的天廟潛力,若是無法兌現為法力,彼輩則是大有法子來收了他。
因此馬紅此人的所言,雖然看起來像是敷衍,大而無當,但是對方不僅知曉余缺乃是天廟,所言還切中要害,可謂是真個在點撥余缺。
余缺思量著,他的目光還閃爍。
其打量著面前這位活像是大馬猴的老前輩,不得不懷疑,此人是否是寨中的女將,或者那老會首,特意為他安排的引路人。
“這事不慌現在就問,可以等以后混熟之后,再行詢問。”他心間計較著。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當即站起身,以師禮的態度來招待這人。
余缺走到了馬紅的身前,主動的為此人倒酒,并低聲詢問:“多謝前輩指點,那么敢問在兵寨中,前輩可有迅速修煉的法子?”
馬紅瞇著眼,他打量著模樣恭敬的余缺,目中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定睛看了幾眼后,這人的眼里露出一抹滿意之色,暗想:“不愧是寒門出身,還遭受過一番波折,就是識趣。看來此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再指點一番。”
如此一番念頭在馬紅腦中轉悠過后。
這人醉意朦朧的道:
“想提升法力,那還不簡單!
仙家九品,所修煉的皆是陰神。陰神者,家神壯、家神多,其修煉的速度自然就快。馬某觀你如今的法力,再多束縛一頭家神也沒有什么問題……陰神多了,你的境界可不就上去了。”
余缺認真聽著,臉上頓時也是躍躍欲試。
因為他沉下心來,暗暗在自己的祖廟中梳理了一番,果然發現和之前相比,他的祖廟如今又穩固了幾分。
而其盤坐在祖廟中央的陰神,雖然眼下他距離上一次束縛家神時,并沒有對陰神進行過太多的溫養和打磨。但是陰神軀體赫然是更加穩固。
并且在余缺陰神周身所散發的幽光中,其內帶上了幾分森寒之意。
“咦,我當真可以再束縛一頭家神了?!”他心間驚喜。
余缺連忙想馬紅告罪了一聲。
他沒有去靜室,而是當即就盤膝坐下,也不拿馬紅當外人,大大咧咧般的在馬紅跟前擺出修煉入靜的姿態,盤膝打坐。
他這舉動被馬紅看在眼里,對方雖然是知曉余缺絕不可能在其面前徹底入靜,多半只是在檢查自身。
但是瞧見了余缺這番“信任”的態度,馬紅看待余缺的眼神,不由的更是順眼了幾分。
不多時。
經過一番更加細致的梳理,特別是在神識的檢查之下,余缺確定自己可以再束縛一頭家神入廟了,并且還發現了自家陰神之所以更進一步的緣由。
只見在他的陰神之中,其脊骨的位置,相比于陰神的其他部位,特別是和四肢對比,明顯凝實了許多。
以及在陰神的脊骨中,內有一團劍氣在醞釀,就好似內里也蘊養著一口劍胚似的。
“原來是這般,我的本命劍胚徹底養成之后,我之陰神受到劍胚的影響,也得到了相應的好處。”
意識到這點,余缺頗有幾分意外之色。
話說在大自在劍訣中,劍訣內容曾明說,這劍訣并非是偏向于增長修為的劍訣,而是擅長于殺伐解困的門類。
結果現在看來,本命劍胚就是本命劍胚,其在養成之后,和仙家性命相連。
相應的,本命劍胚在有所成長時,自然也就會對仙家進行一定的幫襯和增益。
弼馬坊營帳中,錚的!
余缺陡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
“甚好!晚輩此番從軍,屬于迫不得已,因此對于接下來規劃,屬于是一頭霧水。多謝馬前輩指點迷津,提醒晚輩了。。”
他越發的猜測,馬紅其人應當就是那女將或老會首,特意安排給他的長者!
于是余缺起身,再次恭敬的作揖:“那么敢問馬前輩,軍中可有哪些獲取家神的途徑,以及又需要什么條件來獲得兌換?”
“唔、想要家神啊。”
馬紅醉眼朦朧的,他停頓一下后,并沒有說什么法子,而是視線忽然從余缺的臉上挪開,看向了被隨意扔在營帳中的兩顆人頭。
這倆人頭正是弼馬坊監副和典簿的,他倆全都是一副驚懼憤怒、兩眼大睜的模樣,斜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馬紅指著這兩顆人頭,呼道:
“咯,這里面不就正有兩只鮮活的家神么?找它們就行!”
余缺聞言一怔,也是定睛打量過去,然后目光變幻不定。
此刻以他煉度師的眼力,自然是能夠清晰的“看見”,在那監副和典簿的頭顱中,兩人的祖廟沉淪,已經是跌落在他們的腦內。
而在這兩人的祖廟內,他們的陰神正被各自所束縛的家神反噬著,哀嚎不停,掙脫不能。
在七日之內,這兩人的陰神可能就會被各自的家神所分食掉,并且家神之間也會決勝出一尊鬼神,鬼神會再度入邪,退化為一尊邪祟,法力也將會比之前更加強大。
因為監副和典簿兩人是九品老仙家,吃了他們的陰神和其余家神后,所放出的鬼神一舉突破為八品也是大有可能。
只是因為此物乃是重新入邪的緣故,其不堪再次煉度使用,只能徹底度化掉,否則煉度成神,其極容易污穢到仙家的陰神,讓束縛此物者也走火入魔、瘋癲入邪掉。
好在除此之外,還存在著另外一種不會浪費仙家之家神陰神的法子。
那便是在七日之內,以監副、典簿兩人的陰神為主體,開壇做法、炮制其神,讓彼輩去吞吃、煉化了腦中的所有家神。
如此一來,雖然兩人的陰神也必然會走火入魔,化作邪祟,淪為鬼神。
但是此種鬼神乃是新生之物,是可以進行煉度束縛的,因為它們是新生的鬼神,其前身又是人魂,對仙家們而言,屬于是最適合不過的家神之選了。
營帳中,余缺緊盯著兩顆人頭,目中躍躍欲試,口中還喃喃:
“難怪盧前輩在捉住紅蛇夫人的陰神時,會那般的興奮,直呼‘大藥大藥’。”
老馬猴馬紅繼續的在帳中飲酒,他冷眼的瞧著余缺在場中糾結。
聽見余缺的自語聲,這人還加了把火,出聲道:
“然也。仙家之陰神,于我輩而言,屬于是同源同種之物,束縛起來、用起來,全都是事半功倍,可不就是人之大藥么,放心的煉便是。
還有,這兩個家伙冒犯上官,屢犯死罪,還勾結外人來對付坊主你,就算是鬧到將軍那里,坊主你也可以說道說道……再說,你都打殺他們了,再煉了他們的陰神為藥,又有何妨,怕個甚?!”
得聽此言,余缺的呼吸聲,不由得更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