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驢自洞窟當中走出,身上沾滿了血腥氣味。
當他們出現在爛猴山外面時,已經無須用猴兒酒進行遮掩氣味,僅僅他們身上的血腥氣,就足以讓山上猴頭們噤若寒蟬,連聲都不敢吭。
余缺抬眼看了下靜悄悄的猴山,他忽然想到了一事,出聲問身前的老馬猴馬紅:
“對了,前輩,這食腦猴的名字中帶了個‘腦’字,為何你說用此物煉度家神,能夠和五臟中的腎臟相關?”
老馬猴躺在驢背上,懶洋洋的說道:
“老夫打殺那孽畜時,是在何處?”
余缺回答:“是在那一方血池當中。”
“然也,此地的食腦猴除去喜食腦髓之外,也喜愛泡在熱池當中,它們和陸上的猴種不同,屬于是水猴的一脈分支。”
老馬猴指點著:“你用它們煉度家神,所得的家神當為水猴子家神,或者稱作水猿,束縛后能掌握避水之能。
而在五臟當中,腎黑通水,你便能用這等家神去充任腎神之位。”
余缺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般,晚輩還以為,是要通過‘還腦補精’的手段,讓它們去滋養腎精呢。”
老馬猴一愣,嘀咕道:“還腦補精?老夫只聽說過還精補腦一說,你這又是從何處聽來的法子。不過此法若是可行,或許也能有助于你增長和腎臟家神的熟度。
只是切記謹慎為之,腦部乃是仙家魂魄之所在,若是傷及,可是比傷到五臟六腑都難搞,一個不小心,還會讓你性情大變,痛不欲生。
謹慎為之。”
余缺當即拱手:“晚輩曉得。”
離開爛猴山后,兩人的行程不再著急。
余缺便主動走上前,牽住了驢官人,做出牽驢的態度。
他也趁機的詢問馬紅,使用食腦猴的魂魄煉度成神,可是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老馬猴見余缺把好處都已經拿到了,但是仍舊是如此恭敬的模樣,其面上頗是欣慰。
面對余缺的請教,此人毫不隱瞞,便將自己近二十年來關于食腦猴的種種見解,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余缺。
見余缺打聽得起勁,又在詢問起煉度所需要的相應材料,老馬猴索性就一邊往回趕,一邊領著余缺在山林中搜尋相應藥材。
只兩三日,兩人以黃山兵寨為中央,將南山之虎骨、北山之鹿首,西林之黃精,北河之蓮種……統統都采摘了一遍。
等到余缺返回兵寨時,他只需要在軍中的藥庫內,購買一小部分材料,煉度水猿家神所需要的材料就全都已經備齊。
這一日,余缺向老馬猴告辭。
他從對方的帳篷當中走出,手中拎著一大壇子猴兒酒,神情亢奮的走向了弼馬坊的靜室所在。
再次來到靜室附近,余缺只一抬眼,就瞧見原本被監副和典簿所占據的兩間大靜室,早早就已經空出來。
靜室外面簡樸潔凈,香氣悠悠,應當是灑掃時還特意焚香,祛除過污穢。
余缺在兩間大靜室的門口轉悠幾下,吩咐了看管的兵卒一聲,便隨意選了一間走進去。
立刻,他就發現靜室內里還別有玄機。
因為他甫一進門,就感覺兩耳安靜,外界的聲音瞬間消失不見。
且其頭腦也是清醒了許多,口鼻中的空氣清新得很。
余缺運用法力,兩眼在靜室當中一掃,就發現屋內竟有靈機涌動,且周行不怠,顯然是布置了陣法,并且還并非只是一種。
除此之外,余缺走到靜室的書桌跟前。
桌子上正壘著一疊疊香火紙錢,以及有一方方香盒、一瓶瓶丹藥擺放著。
余缺隨開香盒、藥瓶看了幾眼,臉上頓時露出慨嘆之色:
“這兩個碩鼠,在弼馬坊中究竟撈了多少錢糧啊!”
僅僅桌上之物,其價值就不下于十萬符錢,若是再將靜室中的陣法算上,這一間靜室所砸的符錢,直接就超出了余缺的想象。
這著實是讓余缺感到驚奇。
他沒有想到區區兩個九品仙家之一,就能如此的豪奢!
好生驚奇了一陣子,余缺的目光閃爍:
“甚好,看來等閉關結束,還得好好查查弼馬坊中的賬目。
若是查得好、查得妙,我在兵寨中修行,整個九品境界所需要的紙錢,或許都不會再缺。”
這個發現讓他的心神更加振奮。
當然,余缺如今涉足仙道,早已經知曉世間的許多東西,并非是用香火紙錢就能買到的。
真正稀罕珍貴的,往往還得擁有購買的資格,或是直接以物易物。
譬如老馬猴這一次帶著余缺捕獲到手的山魈魂魄,其只論紙錢價值,十萬紙錢就差不多了。
但是如果想要花錢去買,八九成連在哪買都不知道。
此外。
余缺還從師父黃歸山的口中聽聞過,只有山下之人才主要用紙錢進行交易。
山上之人,往往傾向于用特制的靈香作為貨幣,并且各地道宮的靈香還各不相同,有的是粉狀,按斤兩論數;有的是線香,按條數計量;
有的則是香丸,一顆香丸便是一顆丹藥,其有的能夠吞服入肚進行煉化,有的還能投擲出去,作為御敵使用。
只不過這些靈香的煉制原料,一大重要部分也是香火紙錢,乃是山上的道士們,采摘天下間所積蓄的香火,將之摶煉入藥材中而成。
“聽聞黃山之上的靈香,就是以黃山十大神松的松針為藥,開爐摶煉為丸而成,只一粒,常人佩戴之,身上就會留香十年,且行走間令人猶如處在云霧間,隱隱可聞松針之氣。”
余缺琢磨著,他的目光盯著書桌上的物件,心間忽然一動:
“這倆碩鼠乃是九品老仙家了,不知有無香丸在手……”
當即的,他便將神識放出,摸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果不其然,他在一方青瓷藥瓶當中,發現了四顆蠶豆大小的藥丸,其色澤青嫩,上面還有道道如松針般的丹紋。
余缺將藥瓶打開,藥味涌起,頓時讓他感覺自身好似處在了林海松濤當中。
“果然有此物!”
他面上微笑,細細的檢查片刻,確定香丸并沒有被人做手腳后,就捏著這一瓶松香丸走進了靜室的深處,打算用作煉度材料。
不多時。
余缺便將門戶緊閉,焚香沐浴,盤坐在石室的中央。
他干凈利索的就將一應材料都擺了出來,布就一方煉度用的法壇。
不過他卻并沒有直接開始煉度山魈,而是先將自家的小黑葫蘆取出。
打量一番葫蘆口子,他瞧見內里已經有灰水晃蕩,便一拍兵馬罐,放出了那只小食腦猴的魂魄。
嘰嘰!
小食腦猴的魂魄一跳出,兇性大發。
它雖然還沒有出世,就已經被余缺宰掉,但是不愧為猴王種。
在化為鬼魂后,短短數日就已經成為一只厲鬼,可比山上的其他猴子要強得多。
但只是區區厲鬼,還并不被余缺放在心上。
他伸指一彈,法力涌動,就將小食腦猴的魂魄彈得倒飛出去,呵斥:
“頑劣不堪,死得不冤。”
隨即,余缺也懶得去兌水了,直接就將黑葫蘆中的灰水抖出,澆灌在了小食腦猴身上。
滋滋的聲音響起來。
此物好似下了油鍋一般,魂軀扭動不已,陣陣灰氣蒸騰。
但是幾十個呼吸間,此獠的形體就從剛才一尺多大,暴漲到了三四尺,身上的兇氣也濃郁了近三倍,已然是逼近十年老鬼的程度。
瞧見此獠能夠撐得住,余缺便繼續為之,將手中的灰水一個勁的澆灌到對方的魂體當中。
等到黑葫蘆中的灰水消耗完畢后,他又將兵馬罐中剩下的食腦猴魂魄,統統的收入黑葫蘆中,等待著化作為灰水。
余缺只留下了那一頭山魈的魂魄,以作為意外之外的保底家神。
好在一直到最后,小食腦猴撐住了灰水的澆灌,其身上的鬼氣已經濃郁發黑,是只百年老鬼,且隨時都要破開關隘,成為一只正八品的猖鬼。
它單論形體,也已經近丈,魁梧至極,再也看不出原先孱弱瘦小的模樣。
此物的兇性也是暴漲百倍,它兩眼漆黑,時刻的緊盯著余缺,想要將余缺生撕掉。
得虧余缺頗有經驗,老早就在喂養期間,就將之死死的束縛在了法壇上,否則一不小心就可能被這家伙反噬一番,弄個灰頭土臉。
到這時。
余缺踱步在法壇外圍,面上有些遲疑:“要不要將那山魈之魂,也喂給它算了呢?”
他并沒有糾結太久,只是三五個呼吸,就心間一定,猛拍兵馬罐,將罐子中的山魈魂魄也收入了黑葫蘆中。
用黑葫蘆炮制一番后,他就將山魈魂魄所化的灰黑之水,澆灌在了小食腦猴的身上。
一股更是粗獷凄厲的叫聲,從對方的口中響起。
在余缺緊張的注視之中,那小食腦猴魁梧的身子經受灰黑水液的澆灌后,居然不漲反縮,魂軀潰散,面目也扭曲,它儼然一副過于瘋癲,就快要魂飛魄散的模樣。
這點正是余缺先前所顧忌的。
他擔心此物的根骨不行,受不了這多灰水的澆灌,讓此番的煉度雞飛蛋打。
不過事已至此,余缺繼續冷眼看著,沒有要做任何補救措施的想法。
若是此物連這點“好處”都承受不住,也就證明其根骨著實不行,散便散了。
反正此物魂飛魄散后,依舊能被收入黑葫蘆中,化為灰水黑水。
余缺到時候可以再去爛猴山上一趟,多捉幾只猴魂回來。
好好炮制一番后,彼輩應該勉強也能充任家神。
好在最壞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那小食腦猴的身軀潰散后,又重復的凝聚,且一次比一次凝實,身上鬼氣也發生質變,變得烏黑,一舉就要突破為八品猖鬼!
余缺察覺到這點,目中露出喜色,但他當即就插手,將一道符咒打入了小食腦猴的魂軀之內,壞了此物的晉升。
在無法晉升的情況下,此獠的氣息不再蛻變,但是魂軀反復凝實,最終化作為了一尺來長,和其剛出世時的瘦小模樣幾乎一樣。
更令人驚奇的是,它身上的毛發根根清晰,猶如實質,整個就好似活物一般。
余缺抬眼打量著對方,還頓覺腦殼中一陣刺痛,像是被鋼針扎到,身形猛退數步。
他更是詫異的打量此物,脫口到:“神識?”
此物被他打斷了晉升,只能算是從八品的鬼物,并未突破為真正的八品,但是它竟然如煉度師一般,提前就修出了神識。
且其神識之厲害,此物還能通過目視,用以攻擊余缺。
好在余缺本身也有神識,祖廟更是強橫,哪怕被對方偷襲了,他也僅僅感覺像是被蜜蜂蜇了一般,無甚問題。
吼……那食腦猴煞氣騰騰,怨恨的緊盯著余缺。
“哈哈!”余缺卻絲毫不在乎,他端詳著此獠,不由的大笑道:
“好一只猴王鬼神,這樣才夠格成為本座的第三尊家神嘛。”
此物既然已經養成,便不需要再耽擱了。
余缺拘禁著猴王鬼神,當即就升起法壇,大擺科儀,先將此物三蒸三烤,再以虎骨等藥材榨油,用以油炸此物。
一番煉度下來。
不知是因為材料過于上好,還是他的手藝有所精進,他發覺自己輕而易舉,就能將此物煉度為正八品家神。
不過他還是按捺住了。
正八品的鬼神,可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束縛的。
一旦煉成正八品,就只能鎮壓在祖廟中,平添負擔。
于是余缺只將此物煉成了從八品的家神,隨后便剖開自己腹部,令其進駐兩腎,在其間游走不停,以作為溫養。
根據閻王法脈傳承中所述,等到此物和他的腎氣相合后,便算是徹底煉成,隨時可以進駐祖廟,加持肉身。
但在相合的日子內,余缺得安生的窩在密室中,就好似女子在坐月子般,不可見風、不可受諒、戒欲戒色,要耐著性子的溫養此物。
很快,一月時間轉瞬而過。
余缺在石室中猛地睜開眼睛。
他目中精亮,發黑齒白,一臉腎氣充足的模樣,已然是腎神歸位,束縛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