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和道宮,為了堵塞民間仙家的道途,當真這般用力么?”
余缺的眉頭緊皺。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心間當即就想到道:“不如去拜見拜見馬前輩,一并讓前輩幫忙解惑一番。”
于是他的身子閃爍,立刻就消失在了靜室門口,朝著老馬猴的帳篷直奔而去。
不多時,濃郁的酒香氣貫入余缺的口鼻當中,讓不好酒的他,腹中的饞蟲都是大動。
余缺還未入帳,便發笑喊道:
“前輩又搞到了哪種美酒,其品質似乎更勝以往啊!”
帳篷中一陣嘈雜過后,頓時傳來吸溜的聲音,還有幾聲驢叫。
聽見動靜,余缺略微等待了幾息,也就不見外的自行掀開簾布,直接走了進去。
他的眼睛在帳篷當中一掃,只在馬紅和驢官人的身前瞧見了幾口空蕩蕩的酒缸子,內里連一滴酒水都沒有了。
老馬猴馬紅的面色醉紅,得意洋洋的說:“來遲矣、來遲矣,下次得了好酒,再請你一起來吃。”
余缺面上再次莞爾,他拱手向著對方說:
“一言為定,晚輩可記下了。”
這話讓隨口敷衍的老馬猴面色一滯,支支吾吾想要收回剛才的話。
對方眼珠子一轉,直接轉移話題,喝道:“你這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才出關就來找老夫,是有事情吧。”
“前輩火眼,晚輩修行上略有所得,是特意前來感謝前輩的。”
余缺點頭,“此外,正巧在修行上也有些疑惑,希望前輩能夠幫忙解答一二。”
老馬猴坐直了身子,從容不迫道:“說來便是。”
當即的,余缺就將自己在束縛五臟家神時,所生出的一些疑惑,一一說給了此人聽。
對方聽見后,不假思索,便道出了解釋,讓余缺屢屢恍然大悟。
等一些小的疑惑解決后,余缺方才將出關時突發奇想的猜測,說給了對方聽。
“仙經上再三的提及,選定法脈后,便只可束縛相應的家神,否則容易走火入魔、妨礙修行。
但晚輩所修乃是閻王爺法脈,如今已經是束縛了水猿在身,頗有所得,這點和仙經上所講極為不一樣。
朝廷所編纂的仙經,可是在坑害我輩?”
余缺目光炯炯的看著老馬猴。
老馬猴聽見這話,面上頓時啞然失笑。
對方擺了擺手,回答:
“非也非也。
仙經上所說的道理沒錯,選定法脈后,仙家的祖廟會往法脈廟宇演變而去。如此一來,仙家若是束縛了其他屬性的家神,便不太適配于法脈祖廟,對于雙方都有妨礙。
若是屬性相沖,走火入魔也是大有可能。”
老馬猴沉聲說著:
“正因此,若是想要裝臟,務必得有相應的裝臟步驟,才能為之。否則的話,只知道裝臟的道理,手中卻沒有相應的步驟,便是在瞎糊弄,一不小心就會犯了忌諱,遺禍自身。”
對方輕嘆:“這點也是老夫當日指點你裝臟之秘后,卻并不敢居功的緣故。老夫只說了大意,手中可沒有合適的具體法門給你。”
余缺若有所思:“原來是這般。必須要有五臟鬼神圖,方可兼容其余的屬性的家神么……”
老馬猴點頭:
“正是如此。這點也是想要修行上等法門,必須拜入道宮或投身大族的原因之一。
此外,九品仙家修行五臟,又因為是初入仙途,祖廟初開,其尚未被法脈浸染太深,這一階段也是最為合適容納五行家神的最好時期。
等到造六腑之時,法脈浸淫已久,便不可再束縛其余的家神在廟中了。”
余缺拱手:“原來是這般,晚輩曉得了。”
一邊道謝,他還一邊在心間暗自腹誹:
“修行之事,果真是一步一個坑,需要名師的指點。若非此人的指點,這等秘密,我豈能知道。”
一并的,余缺心間對于太歲法脈的看重,又重了幾分。
他暗道:“看來太歲一脈,務必得兼修著。一旦在閻王法脈上,被卡住前途,或是踩了坑,我到時候還能有太歲一脈來救我道途!”
不過關于這點,他就不必同老馬猴多說了。
雖然他修行太歲法脈一事,也并非一定要隱瞞,且遲早瞞不住的。
但是能多藏匿一段時間,便多藏匿一段時間,這樣或許可以迷惑敵人,并充當他的底牌之一。
余缺還在心間暗暗尋思:“似乎我在黃山煉心時,獲得劍道初解的事情,老會首和馬前輩兩人都不知道。
也不知那縣學學正、蛇家等人,是否也不知道。若是都這般,對我而言乃是一件好事。”
忽然,老馬猴的話聲,打斷了他的思索:
“好了,解惑完畢。那便讓老夫來檢驗檢驗,你此番閉關,究竟漲了多少法力。”
話音一落,余缺猛地抬頭,就瞧見帳篷中的老馬猴身形閃爍,對方陡然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并且已經搭出了一只手來。
“提氣,運勁!”對方口中爆喝。
老馬猴猛的抓住余缺的手臂,狠狠的一抖,像是要將余缺全身的骨頭、氣血都給抖擻掉似的,甚至連余缺的陰神都受驚,仿佛要從肉身中跳出。
余缺的瞳孔驟縮,他壓制著心驚,祖廟中的香火騰的燃燒,氣力大增,便要將此人掀翻在地。
咯吱咯吱!
只是老馬猴的外貌雖然精瘦,但實則氣力如象,沉穩似山。
余缺在反抗間所弄出的氣力,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全都被對方給拿捏制服了。
老馬猴笑吟吟的看著他,示意他再用點力氣。
余缺不信邪,再次鼓起氣力,束縛在廟的水猿家神也降臨其身,讓他化作為了一只人猿。
梟!其兩牙尖利,手臂修長,口中嘶吼用勁。
結果落在老馬猴的面前,他就恍若蹣跚學步的小孩,身形搖搖晃晃,但是卻不能撼動對方分毫。
余缺的面色凝重,身上泄氣,心間出關時的那點得意自豪之情,也頓時蕩然無存。
“多謝前輩賜教。”他恢復人身,低頭認輸。
出乎余缺的意料,對面的那老馬猴,其面色竟然也是凝重。
這人話聲驚奇的說:
“不對勁、不對勁——你只束縛了一頭腎臟家神,如何就能增長這多的氣力,看你氣血,好似已經晉升為毛仙中階了!?”
砰的!
對方隨手就松開了余缺的手臂。
沒了對方的桎梏,余缺的身子重重的一跌,將壓實的地面都踩出了偌大的坑洞,整個腳踝都陷入其中。
他的手臂甩動間,就連空氣都被他打出了鞭響聲。
余缺長吐一口氣,面色變換,最終嘆息的說:
“就知道瞞不過前輩。
晚輩的陰神的確已有六寸高長,是數日前才晉升為九品中階。”
“真是如此!”老馬猴聽見,面上的驚奇更盛。
余缺急忙解釋:
“前輩勿要誤會,晚輩并非只是束縛了一頭水猿家神在身。此前曾小有機緣,曾在第七縣學中獲得了三首蛇鴉的一顆頭顱,還得了點真火之氣,早早就將蛇鴉束縛入廟了。
趁著這次閉關,我就將那小蛇鴉家神,也化為了五臟之一,因其屬火,就選了心臟寄托。”
他匆忙的解釋之后,老馬猴面上的驚奇之色稍微緩解,但還是目光發亮的看著余缺。
對方繞在余缺的身子左右,上下打量著,猛地拍他肩膀,喝到:
“好小子,不愧是那老腎虧所看重的道種。開廟才這點時間,就晉升了一階。
看來你這小子,是想要在一年內,就修滿九品啊!”
這話正中余缺的念想。
他也不謙虛,而是回答:“晚輩正有此意。”
“哈哈哈!”
老馬猴沒有出聲打擊,而是大笑,并說:
“看來老夫也不用再像個奶婆子一般,整日的守在你身旁,唯恐你被八品、七品的仙家給害了。
第七坊兵那邊的麻煩,你也可以自己去解決了。”
聽見這話,余缺原本還矜持自豪的面色,頓時變化。
他干笑著道:
“回前輩,晚輩的修為低微,特別是那第七統領,這人是七品游神仙家,我依舊只是個小小的九品毛神仙家,不可相提并論。”
“求前輩繼續護我!”他連忙作揖長禮。
正當余缺以為,對方只是在故意調笑他、敲打他時,誰知那馬紅的面色正經,搖著頭:
“小子,不可妄自菲薄。”
對方開口:
“你乃是上過黃山,得了五脈正法,還開辟了天廟的道種。
尋常道宮弟子,搭配上法器種種,在下三品境界時,本就足以抗衡高一品的仙家。更何況你還擁有天廟?”
老馬猴揪著胡須,點評著余缺:
“依我看,等你修成九品上階,估摸著就能從那第七坊兵統領的手下逃得命,甚至硬碰硬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余缺愣神,出聲:“馬前輩,你真不是在開玩笑?!”
老馬猴吹了吹胡子,斜睨著余缺:
“事關生死性命,你當老夫要害你不成?”
這人還脫口道:“若是你能發揮出你們閻王爺法脈的長處,在第九品階段就養出一批上好的鬼兵,興許你現在就能不懼怕第七坊的家伙了。”
見對方如此肯定的回答,余缺的目光跳動不已。
有過黃歸山和眼前這人的解惑,他早就曉得道宮弟子和民間仙家大有區別,但是余缺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兩者的區別竟然這般大,直接相差了一個大境界!
當即的,余缺再三出聲細問對方,并從老馬猴的口中獲得了更加細致的回答。
依據此人所言,道宮子弟們往往有三大長處,能用來高過民間仙家一頭。
其一是五脈正法,選擇五脈正法者,其所束縛的家神強度、所能發揮出的妙處,必然高民間仙家一頭。
其二便是裝臟法門,入了裝臟之門者,其肉身臟腑、陰神軀體,可以再高民間仙家一頭。
其三則是祖廟,民間仙家往往開不出靈廟,都是凡廟,偶有遺珠,也僅僅下等靈廟罷了。
而道宮弟子們,起步就是靈廟,因此可以再高民間仙家一頭。
如此一來,道宮弟子高民間仙家足足“三頭”,可不就是相當于一個大境界了么。
而似余缺這般的跟腳和出身,他即便放在道宮大族當中,也是響當當的精英弟子,其能抗衡、逆伐高其一品的民間仙家,方才是正理。
不過余缺聽見這話,他在興奮之余,又反應過來了。
即便他屬于是道種一級的人物,但是按照老馬猴所說的,他現在也不過才抗衡八品仙家而已,如何就能去抗衡那七品境界的第七統領了?
余缺低聲將這個疑惑說出,老馬猴則是笑吟吟的,朝著他的袖口多瞅看了幾眼。
對方說:
“可別忘了,仙家還有法器一說。
民間仙家們都是窮鬼,是為山上之人打工干活的牛馬,其手中有沒有法器都是個問題。即便有,也往往都低劣不堪、一器傳三代的貨色,其靈蘊低微,哪里比得上道宮弟子有錢有勢。”
對方提溜著余缺的衣袖,嘟囔:“咦,你那柄骨頭劍呢,收到哪里去了?再拿出來給老夫瞧瞧。”
余缺沒有推脫,他用袖袍掩著嘴,當即就將白脊劍取出,并錚的一晃,展在了老馬猴的面前。
此劍白森森,劍格不大,幾乎無有,節節分明,尾部尖細,好似一條長蛇。
老馬猴雖然認不出白脊劍是用什么法門祭煉的,但是此劍的靈蘊,其已然是臻至大成,被他一眼就看出。
“好劍好劍。”
老馬猴口中贊嘆不已,“若是換算成品級,尋常的八品法器,都是遠遠不如它也。”
得到對方的提醒,余缺的目中也炙熱,他現在意識到,自己如今的確不能再以尋常的仙家品級來看待。
須知常人能開一天廟、學一正法,便已經是人中龍鳳、仙中精英。
而他如今,已然是裝臟成了其二,本命劍胚更是大成,屬于是兩脈兼修,更甚尋常!
“若是我再將閻王法脈的鬼兵,也培育出來,到時候對陣六品以下的仙家,我當是可以不假他人,能自活矣。”
余缺心神振奮,躊躇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