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奕從床上醒來,躺著呆愣了幾秒,猛地直立而坐,環顧一眼四周,這才突然想起來。
原來自己是回到了夏津老家……
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一種錯覺,自己從未離開過夏津,那些高平之戰、忻口之戰的功勞,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美夢。
想到這里,李奕下意識看向床邊折疊整齊的錦袍玉帶。
轉而,他忽的咧嘴一笑,忍不住感慨道: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曾幾何時,又有幾人知曉我夏津人李奕的名號?”1
“而如今嘛……天下誰人不知我李二郎?”
李奕不由得自我陶醉了一會兒。
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收起了驕傲自滿的心思。
現在還不是志得意滿的時候……雖然他如今取得的成就確實很值得驕傲,但相比于他內心深處逐漸滋生的野心,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
不得不說,人的欲望就如海底溝壑,怎么填都填不滿。
曾經的李奕何曾敢想過要與未來的宋太祖爭鋒?
他最大的期望不過是混個從龍之功,能爬到讓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的地位,他就很滿足了。
想想幾個月前,得罪趙家之后,他還為此日夜煩惱,生怕以后沒有好果子吃。
但到了現在,李奕在心底都開始不把趙大放在眼里,甚至隱隱生出一種“未來的宋太祖不過如此,我未必不能取而代之的”狂妄心思。
不過僅以表面來看,而今的他早已壓趙大一頭,將來若不行差踏錯,趙大想要翻過他這座山,基本沒有太大可能。
當然,前提是李奕自己不半路翻車,只要能穩穩的壓制住趙大,對方還不是任他揉圓搓扁?1
趙大也是英雄好漢,如何要這么揉捏,封為歐羅巴王,自己打去吧。
“接下來的每一步,我都不能走錯,錯了一步,或許就滿盤皆輸!”1
李奕暗自告誡了自己一句。
隨即,他便準備起床洗漱,今天他還準備去拜訪魏王符彥卿呢。
然而就在這時,房門被人從外敲響,接著傳來表妹劉玉蘭的聲音:“表兄,起來了嗎?”
“嗯,起來了。”李奕輕聲應了一句。
嘎吱——
新刷漆的木門被推開,劉玉蘭低著腦袋走了進來。
李奕不免愕然,由于尚處夏末,天氣還有些熱,他睡覺穿得是袴子,俗稱缺襠褻衣,顧名思義,他下面現在空蕩蕩的。
表妹進來是準備觀摩自己穿衣嗎?
但這話不好直說,李奕只能委婉道:“我正要起床呢,玉蘭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劉玉蘭小聲回道:“阿娘讓我來伺候表兄起床……”
李奕聞言眉頭微皺,上下打量了表妹一眼。
劉玉蘭穿著一身嶄新的青衣襦裙,上面繡著朵朵牡丹紋飾的鑲邊。
這次回來,李奕給舅舅一家人都帶了禮物,劉玉蘭的這身衣服便是其中之一,沒想到她轉眼就已經穿上了。
說起來,劉玉蘭年紀和陳小娘相仿,但被養的很好,倒是不像陳小娘那般瘦小,反而身材已經初見端倪,日后大概差不到哪去。
而且長相隨她母親,模樣還算周正,也算是符合大眾審美。
只不過……李奕心下頓時有些不悅,不知道自己舅母打的什么主意,沒事讓表妹來伺候自己起床。1
一家人還弄這些客套干嘛?
思及此處,他的語氣難免淡了下來:“出去吧,不用你伺候。”
“哦!”劉玉蘭似乎有些委屈,轉身又走了出去。
見狀,李奕嘆了一口氣。
都說人紅是非多,自己如今飛黃騰達了,可這親情好似也跟著變味……
……
吃早飯的時候,舅舅一家幾乎全都圍著李奕一個人轉。
讓他好好享受了一下什么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
事實上,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李奕都是一個十分自律的人,自己的事自己做,從不勞煩別人。
就算是現在身居高位,住上了大宅子,日常生活有仆役伺候,他都很少懈怠自己,基本還跟以前的生活習慣相同。
像是丫鬟想要幫他穿衣洗澡,他都是敬而遠之的。
雖然在富貴人家,這種事很常見,但李奕就是覺得別扭。
大概是突然發達了,還需要時間去適應吧……
“奕哥兒,又有煩人的上門來了。”
李奕剛放下碗筷沒多久,馬仁瑀就徑直走了進來,他看見桌上還有吃剩的餅子,隨手拿起來就往嘴里塞。
“你這是怎么了?”李奕看見馬仁瑀的模樣,不免有些驚詫。
只見這貨黑著個大眼圈,頭發也亂糟糟的,搞得像是剛爬起來,連洗漱都沒來得及,整個人越看越有點虛的慌。
馬仁瑀呲著個大牙笑道:“還能怎么了?等奕哥兒你以后娶妻了,自然就曉得嘍。”
尼瑪……原來是被榨干了!
李奕心中頓時了然,接著又隨口問道:“什么煩人的上門了?”
“夏津縣的張縣令!”
聽到這話,李奕一愣,繼而就反應過來。
看來這位夏津縣的縣令也是來套近乎的。
昨日黃昏,他剛一回來,還沒來得及進屋,便有本地的里正屁顛屁顛的跑來巴結。
現在又跑來個縣令……李奕很奇怪,這些人是怎么得知自己等人回來的消息的。
李奕和馬仁瑀直接帶人出東京往回趕,一路上也沒驚動什么地方官員,這些家伙卻搞得跟提前得到信似的。
但不管怎么說,花花轎子人抬人。
對方好歹也是一縣之長,親自過來拜會,自己等人也不能故意托大。
更重要的是,李奕想要樹立一個仁義有禮的形象,他并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只是個單純依靠武力的莽夫。
想要走的長遠,只靠一時的兇惡,可不是好事。
若是像史彥超那廝一般,不懂得人情世故,終究只能淪為皇帝眼中的猛將……何為猛將?
沖鋒陷陣第一時間想到你,但真要辦大事的時候,未必就有你的份了。
李奕當即便迎了出去。
夏津縣的縣令叫張常恩,年紀五十出頭,如今才混成個縣令,可見仕途并不太順。
見到李奕之后,這廝當面便拜,姿態放的極低。
李奕自然也要惺惺作態,拉著這廝的手寒暄了幾句,引得對方好一陣受寵若驚。
畢竟雙方的地位差距擺在這,李奕又是個武夫的身份,怕是對方都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
誰知李奕對他竟頗為客氣。
而且還感謝了幾句他幫自己舅舅翻修房屋的事情。
等送走了夏津縣令。
馬仁瑀忍不住嘀咕道:“想當年對咱們兄弟來說,縣令都是好大一個官。但如今呢?還不是像條狗似的搖尾乞憐?”
李奕瞥了他一眼,笑罵道:“你這廝遲早要吃虧在你這張嘴上,你可別跟史彥超一樣,最后惹得人人厭惡。”
“算了,不說這些了。”
“準備一下,咱們下午去府城拜見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