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送君在自己附身的那個五品宗師死亡之后,就立即以本體從劍閣趕來。
石林和寧采庸的車隊距離比劍閣更近,幾乎差了一整個道,但以寧送君的修為,直接抹平了差距。
顧芳塵前腳剛到,寧送君后腳就跟著抵達。
寧送君和顧芳塵交手之后,便人認定此人絕非自己那個外甥,更何況就算是本來的那個外甥,現在也多半是假的。
此人假裝顧芳塵,又提及寧采庸,定然是要對他長姐不利。
他火急火燎地趕來,就看見顧芳塵抬起手,還放到了寧采庸的脖子旁邊。
當下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提劍便要殺。
但顧芳塵早就防著他了,和寧采庸幾乎貼在一起,又抓著她的手,讓寧送君這個究極姐控猶豫了一息,在腦子里給顧芳塵換了一種不會怎么流血,以至于臟了長姐的死法。
而也就是這一息時間,顧芳塵便已經喊出了聲。
顧芳塵發動技能告狀。
效果拔群。
寧采庸先是一怔,然后臉色一變,伸手將顧芳塵護在身后,慍怒道:
“阿送,你要做什么?”
寧送君冷冰冰的表情頓時維持不住了,眼中的殺意霎時化開,但手里的劍并沒有放下,依舊是對準了顧芳塵。
他盡力繃著臉,冷聲道:
“請長姐讓開,此人并非顧芳塵,而是有人冒名頂替,恐對你不利。”
“你待我殺了他,再去替你尋那不爭氣的外甥下落!”
寧送君倒是不擔心自己能不能殺了顧芳塵。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要是還不能一擊必殺,就不必叫什么“劍圣”了。
哪怕顧芳塵有那詭異的瞬殺之法,但他已經察覺到,那辦法多半是需要兩人鮮血才能發動。
現下顧芳塵無論如何,也是拿不到他鮮血的。
他也不會讓顧芳塵有機會再度發動那術法。
寧送君言之鑿鑿,讓寧采庸皺起眉,心里產生了一絲猶豫。
畢竟這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親弟弟,她最是清楚寧送君實力和人品,
這小弟人如其劍,赤心如一,說什么便是什么,絕不會欺騙于她。
小時候她生日,寧送君偷偷下山買了禮物想給她一個驚喜,卻因為慌慌張張,被寧采庸抓包質問。
他連撒謊都不會,只能垂頭喪氣把禮物交出來。
但寧采庸也不會因此就覺得顧芳塵是其他人假冒的了。
他好端端帶著顧憐纖回來,而且連武圣和希音侍者,都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是假冒的?
因此,一定有其他原因,讓寧送君產生了這樣的誤會。
……最好,不是顧于野。
寧采庸的眼神一暗,看向親弟弟,柔聲道:
“阿送,可是有什么人,對你說了什么,導致你對塵兒有了誤會?”
寧送君搖了搖頭,冷冷道:
“我能有什么誤會?我那外甥不能修煉人盡皆知,而此人不但身負武道六品修為,而且竟然與五品宗師相斗而不落下風,一個照面就以計反殺——”
他斬釘截鐵:“這能是顧芳塵嗎?這就根本不是他!”
寧送君這實際上還是說得保守了。
不說修為,顧芳塵這個蠢貨,就壓根沒有這個腦子去算計別人才對!
如此明顯,難道他還能搞錯不成?
寧采庸怔了怔,然后睜大了眼睛,回頭看向顧芳塵,目光不可思議。
就在寧送君以為自家長姐終于反應過來這是個冒牌貨的時候。
寧采庸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地道:
“塵兒,你六品了?可是用了什么傷身的秘法?”
寧送君:“……”
他知道長姐想來寵溺顧芳塵,有時甚至一味偏聽偏信,可是也不能罔顧事實吧?
你清醒一下,顧芳塵經脈丹田俱廢,什么秘法也不能讓他修煉啊!
但由于寧采庸的反應過于離譜,寧送君也不由得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為什么寧采庸沒有對顧芳塵能修煉這件事,產生懷疑,就好像早已知道一樣……
寧送君正在狐疑,卻見顧芳塵搖了搖頭,然后斜了他一眼,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娘,你看,他承認了,這傷就是他干的!”
“借著五品宗師的身體要來殺我,我承認當時我確實偽裝了,但是他明明看出我的身份了,還說我不配叫他舅舅!”
寧采庸看向寧送君,這下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沉聲道:
“阿送,此事當真?”
寧送君掙扎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是如實道:
“當真。”
寧采庸按著自己的胸口,胸脯起伏幾下,氣得不輕:
“寧送君!”
一劍劃陸為舟的劍圣此刻卻像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弟,被喊到全名,頓時一個哆嗦,臉色一變,下意識心虛起來想要逃跑。
但寧采庸直接伸出了手,嬌喝道:
“你給我過來!”
寧送君手里還提著劍,就自覺走了過去低下頭。
寧采庸將手一伸,纖纖玉手已經拎住了親弟弟的耳朵,慍怒道:
“你就是這么對待自己外甥的?你配當他舅舅嗎?”
寧送君沉著臉,萬分不解:
“長姐,他會修煉,你不驚訝嗎?”
丁行風在一旁吃瓜看熱鬧,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
寧送君這才發現早已將氣息隱蔽之法練得爐火純青的丁行風。
他瞳孔緊縮:
“武圣?!”
丁行風嘿嘿一笑,把瓜皮一扔,跳下來,走到了顧芳塵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這,我徒弟。”
顧于野從紫極殿中走出來時,天空上陰沉沉地,正在醞釀一場暴雨。
作為國師的許負,其實是能夠輕易改變天象的。
理論上,讓整個皇天城一直保持風和日麗的晴天也不是難事。
往日里,也有一些想拍馬屁的大臣諫言,認為皇天城乃國運中心,應當“如日中天”,令太陽高懸,以彰顯皇恩浩蕩,皇天城子民能夠共沐天恩。
但永安帝認為如此強行調和天氣,有傷天時,不利人和,予以嚴詞駁回。
那一片陰沉的紫極殿長廊盡頭,迎面緩緩走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華服的老者。
這老者身形削瘦佝僂,皮肉都已經顯出萎縮的跡象,緊緊貼著骨頭,滿頭稀疏白發束起,以一頂金冠玉簪固定。
原本清癯儒雅的長相在極度的衰老面前,也早已辨認不清,將眼神都變得無比陰鷙。
再體面華貴的衣服,穿在這一副和骷髏架子沒兩樣的身體上,也好似空蕩蕩漏著風,透出一絲詭異的鬼氣來。
他身邊兩位內侍低頭恭敬地攙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能讓紫極殿的內侍以如此態度對待的,唯有一人。
當朝太子——蕭省。
顧于野與他擦肩而過,看著他走進紫極殿內,眼神陰沉。
“種心毒”,這是天下第一的無解劇毒。
從顧芳塵三歲起,就已經和他的心臟融合在了一起,只能以佛門拈花印鎮壓,兩者相互制衡。
這劇毒如同附骨之疽,早就已經和顧芳塵的身體融為一體,無法剝離也無法祛除。
而今天,當年為顧芳塵布下拈花印的覺慧大師,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