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的反應,在般若蓮月的預料之內。
眼天司從來不會給出準確率在八成以下的消息,多半是有了實際的證據才會放出來。
更何況是像這一次那么大張旗鼓,滿世界都已經知道了。
這一份情報,本身就已經得罪了顧于野。
要是再出錯,眼天司就要承受愚弄天下人的罪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般若蓮月想不出眼天司這么做的動機。
因此,就算“胎中蓮藏”不在顧憐纖身上,也必定和她有著密切的關系。
再和顧于野的說法兩相映證,基本就可以確定他所說的轉世之說,多半是真的。
若是和顧于野合作,般若蓮月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顧于野和魔教之間的合作關系,顯然并不穩固。
否則何以會出現前腳顧于野來談合作,后腳魔教就屠殺蓮生寺的事情。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她并不想和十上道那群瘋子為伍,更何況中間還有一個不太可信的顧于野。
恰在此時顧芳塵突然搞事,來了一出調虎離山。
般若蓮月當時心中便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想——
要說在瓊林宴上讓一眾儒林學子,尤其是顧元道顏面掃地的人不是顧芳塵,她半個字都不信!
那人一定就是顧芳塵!
此人之膽大,她早已領教過。
在瓊林宴上當眾自曝是魔教,還拔了圣人座下靈獸的牙,簡直是匪夷所思,堪比瘋子。
但一般人做不出這種事情,不代表顧芳塵就做不出來。
他越是表現得反常,別人越覺得這個顧芳塵肯定是別人假扮的,才方便他之后的金蟬脫殼。
不過,之后顧憐纖追出去后,“胎中蓮藏”的消息突然散播開來。
般若蓮月并不覺得,這也和顧芳塵有關。
根據青翦所說,當時他去了秋安道,加上之后白龍軍大捷的戰報突然傳來,可想而知,他應該是參與了這一場戰役的。
在這種情況下,顧芳塵還能夠隨意左右眼天司的情報網絡?
哪怕顧芳塵是什么老妖怪,和各種古老門派都有些牽扯,對其中因果知之甚多。
但眼天司成立迄今,也不過兩百年時間而已,是一個絕對的新生組織,一切與之相關的事情都有跡可循,其中并沒有如顧芳塵這般的人物摻和進去。
般若蓮月并不覺得他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連眼天司也可以一并拿捏。
若是如此,此人豈不是真正的算無遺策?
因此,顧憐纖的情報泄露,應當是顧芳塵也沒有想到的意外。
就如同魔教突然襲擊蓮生寺。
又如同……顧于野和自己談合作,已經將顧憐纖是前代圣女轉世的事情告知了自己。
否則,顧芳塵何必火急火燎地回來,將顧憐纖救走?
她按兵不動,始終沒有出手,就是想看看顧芳塵能不能借此將顧憐纖真的保下。
如此一來,對她也是坐收漁翁之利的好事。
顧芳塵之前能以“胎中蓮藏”的下落威脅她,現在卻不能了。
既然她都已經知道“胎中蓮藏”在顧憐纖體內,那么,接下來要考慮的,無非就是如何取出來的問題。
寧送君雖強,但般若蓮月也不懼與“劍圣”動手。
事到如今,再沒有人能夠阻止她。
只要拿到“胎中蓮藏”,復活那人就不再是鏡中花、水中月……
之后,再和顧芳塵算賬!
般若公主看著青年一瞬間變幻、又似乎強作鎮定的表情,輕笑道:
“怎么?終于知道怕了不成?”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顧芳塵的心口上畫圈。
這姿勢看著曖昧,實際上全然是威脅。
畢竟當初一照面,她就直接捏著顧芳塵的心臟說話,現在儼然一副要直接捅進去的架勢。
顧芳塵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搖了搖頭,唉聲嘆息道:
“我有什么可怕的?”
“我說了,我向來是以誠待人的,對公主并沒有半句謊話,這‘胎中蓮藏’,并不在顧憐纖身上。”
“公主可不要被什么阿貓阿狗傳出來的流言蜚語給誤導,傷了我這個老實人的心,之后再想追悔莫及,用盡力氣彌補,只怕是也沒有機會嘍……”
“古話說得好,勿謂言之不預也……公主可不要輕易嘗試人心千鈞。”
他越是這么說,般若蓮月越是覺得他在心虛,淡淡道:
“既然如此,顧憐纖反正就在這里,不如我親自驗上一驗,便一清二楚。”
顧芳塵板著臉,盯著她,十分不虞地沉聲道:
“這么說來,公主是一定要信別人,而不信在下了?”
他頓了頓,又道:
“公主可要想清楚,‘劍圣’寧送君,就在隔壁駕車,你這么一來,若是被發現,那就是和‘劍圣’為敵……”
呵……色厲內荏。
般若蓮月笑起來:
“你當我不敢?”
“寧送君的確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但我早在百年前便成就二品,還會怕一個小輩不成?”
顧芳塵看著她,嘆了口氣,道:
“唉,原本這么多天以來,看在青翦勤懇侍奉的份上,我已經打算將‘胎中蓮藏’的真正下落告知。”
“畢竟,圣物原本便是度母教的東西,如此一來,不過是物歸原主。”
“可惜啊,可惜……”
“有人一點也不承情。”
他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冷下臉來:
“既然公主已經考慮好了后果,那就請公主自便吧。”
“我雖是個好脾氣的老實人,但也不能叫人隨意揉圓搓扁了還不吭聲。”
“此事之后,我決計不會再將‘胎中蓮藏’的下落告知。”
般若蓮月看他一番拙劣的表演,愈發肯定他完全就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顧芳塵這段時間以來,演技并沒有大的進步,多以其他手段掩蓋,此刻表現得粗糙,卻反而讓他想要的效果更好了。
般若蓮月冷哼道:
“我只希望你心里也明白,此前愚弄于我的下場”
她轉身離去,法相消失在馬車之中。
青翦內心下意識感到了一絲擔憂,張了張嘴,竟伸出手想要勸阻公主殿下……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愣了愣,連忙坐正。
想做什么呢,她可是公主殿下的人!
現在兩邊合作破裂,想必她也不用再伺候顧芳塵了,何必替他說話。
不過是那一兩次的痛楚……
修行怎么能依賴如此捷徑?
慢慢聆聽眾生天音,循序漸進地提高修為,才是她的正道。
再者……難不成顧芳塵還能再來幾次一樣程度的痛苦不成?
只怕是難。
但看在他給了玉煉丸丹方的份上,等下她還是可以為他說幾句好話的。
青翦臉色嚴肅,轉過頭去,卻看見顧芳塵竟然一點也不見緊張。
青年反而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后笑吟吟地側靠著馬車上的軟枕,支著頭好整以暇地等待。
青翦見到這一幕,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公主,應該不會第二次栽在這家伙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