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遷的大家族多半是走官道,地形不熟,沒有本地人引路,得不到地方信息,當然是走官道更安心。
所以像這種偏離主干道,外地人完全不了解的路線,經過的幾率不大。試錯成本太高,承受不起損失。
哪怕有,也只是小團伙,發現有問題撤離也快。而小團伙能帶走的物資有限,這就意味著,溫故他們或許能在這里搜到些能用的東西。
何家和于家兩個小團體,此時已經躍躍欲試,眼睛都快冒綠光了。
這些人心思靈活,但路子太野,還不替其他人考慮。若是就這么放他們去搜物資,說不定會惹出事端,甚至隊伍內部生出齟齬。
不高效,不團結。
溫故讓小劉和周縣尉先去探一探前面的路。
這兩人已經養成了一些默契。小劉揮動手臂,指揮著空中的麻團兒往前探查,他和周縣尉則留意地面暗藏的危險。
溫故又把何大和于二叫過來。
這兩人此時已經心思浮躁,見周山和小劉往前去,他們也想跟著。
溫故說:“周縣尉和小劉只是先靠近查探,不進鎮。里面不知道藏著多少邪物,咱們人生地不熟,隊伍里有小孩子,還有拉物資的車,需要做好計劃,再往前推進。”
兩人只得忍下心中的急躁。確實還得考慮他們家的小弟和侄女。
溫故繼續道:“前面的小鎮很可能存有物資,此次行動非常重要,咱們隊伍本就人少,需要聯手協作才行。”
兩人想了想,點頭。
就是進鎮之后不分開,大家一起干唄。他們懂。
他們能從衙門官差和民間勢力這兩大團體眼皮底下搞到一頭牛和一輛車,憑的也不只是他們自己。
“溫書生你讀書多,你說的一定有道理,我們聽你的。”何大表態。
如果說得沒道理,那就另當別論了。4
溫故寬容地笑了笑,對何大說:“既然大家同意,現在,有些事情就需要分配起來了。令弟能寫會算,不知可愿意做賬目工作?”
何大張了張嘴:“……啊?”
溫故耐心解釋:“就是負責隊伍里的清單賬目,記錄收入支出。統一行動后,搜尋到的物資按功勞分配時,他記錄下大家的分配詳情,以便查閱。”
何大當然知道!
就像大酒樓里的賬房先生,富戶家里負責財務的管事。
他只是沒想到,溫書生竟然讓自家小弟擔任這么重要的工作!
以前在縣城,被衙門的人找過去,小弟也只是負責抄寫某些不太重要的文書信件,而現在……
他并不認為自家小弟這點工作都做不好,只是驚訝于溫故對他們的信任。
何大高興不已,覺得姓溫的這書生真是好眼力,能看到自家小弟的才華。
這支隊伍里除了姓溫的書生,還有誰能寫能算?
沒有第三人!
這樣一來,自家小弟不僅在隊伍里的地位提升,做這種工作當然也是有酬勞的!
何大笑得咧嘴。
但又有一點點失望。若是自己這邊找到物資,不能私藏太多,會讓小弟為難。4
也就是何大心性沒壞透,有底線,且顧著兄弟,這要換個壞透的,一樣樂開花,覺得有自家兄弟幫忙做掩護,更加可以監守自盜了。所以很多事真的是倆面性,怎么發展端看個人品行和行為,自己成長要自己學會思考,不能只看別人怎么教就怎么接受,同樣都是網上沖浪的,看見不良視頻,有的人能學到這樣不好,我不可以學他,而有的人卻是,他可以這樣那我也可以。人與人的差距有時真的賊大,不能全怨環境。
當然相比之下,還是自家小弟這邊更重要。物資什么的,能找到就很好啦,反正都在團隊里。
旁邊的于二對此沒有意見。
他們這邊確實沒人能擔負這個重任,而且,何小弟與何大不同,沒有何大那么奸猾。再說了,溫書生言明可以查賬的。
何大趕緊把自家小弟叫過來。
溫故從青一道長手中又撬來一支炭筆,教何小弟握筆姿勢和使用技巧。1
“一開始字寫不工整沒關系,多練一練就好了。”
這幾日的觀察,這位何小弟學習和靈活應變的能力還是可以的。
“先整理一份名冊,適應適應。等正式進鎮搜尋物資,再做其他記錄。”
何小弟滿臉肅然,接過這個重任。回過身,又忍不住咧嘴笑。2
多年所學有了用處,又被人信任,自己還能賺取酬勞。接連趕路的疲憊都散了,現在他渾身是勁!2
溫故看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小身影,也露出欣慰的笑。2
真好,又甩出去一個任務,以后就算人員數倍增加,他只需要動動嘴就夠了。3
事情有別人做。1
沒一會兒,周山和小劉回來。
他們沒有進入小鎮,只是在附近觀察。草木凋零的時節,各種跡象更容易分辨。
“活人和邪物應該都不多。”
既如此,他們趕著車,往小鎮靠近。
但也沒直接進入。
隨后,三個小團體,各出兩人,組成一個六人的偵察小隊。
周縣尉領隊,先到小鎮邊沿區域查探。
于家此前搞到一張弓,于二的箭術當然不能與小劉這個獵戶比,但勉強也算一個遠攻戰斗力。
周山帶著偵查小隊,悄然踏入鎮里。
鎮上此時靜悄悄的,與他們沿途見過的許多小鎮沒太大區別,街道和建筑上留下的各種痕跡,看著已經過去很久了。
不過他們并沒有放松警惕。
“先找藥鋪和糧店……”
周山話沒說完,就聽一聲比野獸多了幾分尖戾的吼叫。明顯的邪物吼聲。
不止如此,還有活人的叫喊,聽不清在喊什么。
六人面色驟變,藏在一處店鋪后,循聲望過去。沒摸清形勢,可不敢輕舉妄動。
前方有一個身影在跑,手里還拎著個布袋。
那人一邊跑,一邊從布袋里抓了把什么東西朝后扔,還大聲誦著:1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
又一把白色的顆粒撒出去。1
“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又又是一把顆粒飛濺,勢急力猛,姿態犀利如絕世暗器。
然而并沒有什么鳥用。
追趕的邪物雖然受低溫限制,已經放緩許多,但前面跑的這個顯然體質不佳,雙方距離仍在縮短。
前面跑的人嗓子都喊破音了,依然激昂: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一番你追我逃,人和邪物已經往周山他們這邊靠近。
這時,六人也看清了那人往外撒的東西。
色澤雪白,顆粒飽滿。
似乎,好像,大概,很可能是……糯米啊!!!
看清的這一瞬間,六人震驚的同時產生了短暫茫然。
這什么操作?
愣神的幾個眨眼時間,那邊又一把一把的糯米撒出去。
撒在那些邪物的身上……
掉落在滿是污穢的地上……
六人只覺得渾身血壓猛地一飆。
“我尼瑪!”
“快快快快住手!”
“殺了殺了!趕緊放箭把他們一起射了!”2
“造孽啊!!!”
于二拿著弓箭,氣得都想朝那邊亂射一通,無差別攻擊。
這時候小劉體現了他優秀的獵戶素質,施展了真正的家傳技術,手沒有抖。2
箭矢飛射而出,刺穿了前方那個邪物的咽喉,但并未立刻斃命。
急于表現的于五叔,拿著根農具改裝的長槍捅過去,了結邪物性命。
拎著糯米袋的人,此時跑得氣喘吁吁,來到六人面前,還行了個書生禮。
這時候才看出來,此人似乎是個儒生,這世道生活不太好,臉頰凹陷,體質虛弱。
“多……多謝諸位……相救!”
然而六人憤怒看著他,跟仇敵似的。
何大雙眼冒火。咱們都跟牲畜搶飼料了,這蠢貨竟然還撒糯米!
浪費糧食就該被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周山好歹當過縣尉,硬是忍下了暴怒,語氣僵硬問道:“你剛才叭叭的在喊什么?”
莫非是與同伙的暗號?
那儒生緩了緩,回道:“是辟邪祛穢的正氣歌!”
何大忍不住:“我管你什么歌,有用嗎?你只說,有用嗎?這么多糯米,全糟蹋了!”1
說著就要去拽米袋,沒拽動。
那儒生漲紅了臉,雙手抓緊糯米袋,結結巴巴道:
“我曾見過一本書上提及,糯米可驅邪,今日僥幸尋到了祭祀用的一袋糯米,情急之下……卻不知為何無效……”1
小劉立刻給他“科普”說:“你懂個屁!糯米驅邪需要術法加持,你又沒有術法!純屬浪費啊!”1
那儒生羞愧低下頭。
離得近的于二動了動鼻子:“什么味兒?”
有點奇怪,又有些熟悉。1
聽說自己身上有氣味,那儒生頭垂得更低了,耳朵通紅。壓根沒注意到,他面前的其他人身上味兒更大。1
周縣尉這時候道:“先撤回去再說。”
既然有個本地人活著,就能提供更多信息,不如先做好計劃,再有目的地進鎮搜尋。
他們把這儒生帶出鎮。對方想跑,但被六人圍著。
這儒生也是神奇。
剛才面對邪物的時候,撒糯米撒得嘩啦啦,以為有多闊氣呢。現在卻把米袋攥得緊緊的,何大好幾次想搶過來,沒成功,又被周山警告一眼,才收斂。3
周山擔心這儒生耍陰謀,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同伙,所以一路謹慎著,讓小劉注意空中警戒。
然而,還真沒人跟來。
回到隊伍,周山簡要把事情說了。
得知對方今天尋到一袋祭祀用的極品糯米,現在只剩下小袋,原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消失的那三分之二全給揚了。
別說隊伍里其他人聽得血壓飆升,連青一道長都感覺心頭血一哽。3
咬牙罵道:“敗家玩意兒!百無一用是……”6
余光瞥見旁邊的溫故,又硬生生咽了回去。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