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尉召集人手。
何大他們好奇,周縣尉還沒走過來,他們迫不及待湊上去,看溫故給的那張紙。
無需周縣尉解說,就算不識字,只要看到紙上面的圖畫便能明白。
“這是進鎮入口那一片的圖?”
何大盯著那張紙。
心想:這就是高端讀書人的能力嗎!
從哪兒進鎮,去哪一家,周圍有些什么店鋪和住戶,可能會有哪些東西,著重搜哪幾處,晚上可以住在哪個地方,有沒有水井,路況怎樣……全在上面畫著。
簡單幾筆,卻能將信息表達出來。
身邊的跟班低聲對何大道:“大丘哥,咱們以后不用想別的,該吃吃,該喝喝,然后聽溫書生的話就夠了。讀書人真厲害!”
何大認同地點頭。讀書人當然厲害,要不然為啥他們家要傾盡全力供小弟讀書?那是能改變命運的!
就比如眼下。換作他們自己,肯定會悶頭往里闖,挨家挨戶搜,時間過去了,力氣消耗了,找到天黑都不一定能找到多少東西,還得倉促選擇過夜的地方。
人家溫書生就能在聊天的時候,把一切安排妥當。
何大和于二他們一臉佩服。
然而周山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
把探察小隊人員召集,再次進鎮。
這次不是摸瞎了,照著地圖走,效率非常高。
鎮上的邪物不多,斬殺兩個,他們依照地圖來到貨郎的宅院。
從外面看確實平凡,旁邊的糕點鋪子要顯眼多了。
只是,糕點鋪子那邊,一看就知道此前有人進去搜過。而貨郎這里,卻少有人關注。
周縣尉拿出攜帶的一小捆燃料,用枯草樹枝樹皮等制作而成的柴火,點燃之后制造濃煙,投入屋內。
并沒有邪物被熏出來的動靜。
“清理出來,我們今晚就住這里。”
“那我們現在進去搜?那邊有個獨輪車!”何大激動說道。
“貨郎的獨輪車能裝不少東西呢!”有人附和。
周縣尉只是往那邊瞟了一眼,沒多看,沉聲說:“先找有沒有暗格、地窖,以及那些隱蔽的藏東西的地方。”
“他一個貨郎能藏什么……”
“鹽!”
正要往獨輪車那邊走的幾人,腳步一個急轉,沖進屋內。
……
在鎮外等著的溫故,并沒有等待太久。
很快,天空中的麻團兒傳來了信號。
“走吧,進鎮!”
小鎮入口處,于五叔和小劉在那等著,兩人臉上都帶著明顯興奮。
看到溫故,小劉快步過來說:“找到鹽了!”
搜東西,周縣尉還是有職業經驗的。
貨郎的宅院,經過簡單清理打掃,又燃了火堆,一些干擾雜物扔火堆里燒掉,院內散發著煙氣。
牲口棚不大,但三頭牲畜擠一擠也湊合。
負責拌飼料的人,這時候心不在焉,眼神不斷瞟向屋內。
鹽啊!
沒有糧食會餓,吃鹽才有力氣!
鹽糧都重要!
以如今的條件可沒有攝入過剩的說法,多少人吃不起呢。
屋里,周縣尉已經將兩大袋鹽搬出來。
“這里以前應該存放過四五袋,現在只剩兩袋。貨郎離開時肯定搬走了兩三袋,只當時急著逃難,還要裝糧食物資,于是把這兩袋都藏起來。”
城鄉交界的地方,走私嚴重。
這貨郎賣的貨物種類不多,賣得實惠,誰能想到,他壓根不靠那些小商品賺錢,并以此來遮掩真正的交易!
鎮上太引人注目,所以貨郎的交易對象一直都在附近村落,也不知道發展了多少下線。
周縣尉指著那兩袋鹽對溫故說道:
“都是粗鹽,有明顯苦味。”
他對這個有經驗。
“不像是海邊大鹽戶產出的鹽。那邊大鹽戶的技術更成熟,產出的食鹽一般也不會運到這種小地方。”
“小鹽戶產的私鹽苦澀。技術不夠,產鹽劣質。不過,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有粗鹽已經很不錯了。”
周縣尉忍不住露出笑意。
何大他們也連連點頭。
這種時候挑什么挑,就算是以前,他們吃的鹽跟這個也差不多,還貴,平時都省著吃。
溫故這時候卻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粗鹽?味道明顯苦澀?這可不行!劣質鹽吃久了壞身體,咱們要長期趕路,身體垮了可不行!”
說著,他看向青一道長。
道長心中的警惕瞬間拉滿:看我干什么?!
溫故快步走過去:“我游學……”
青一道長繃起臉,眼神凌厲:你特么再說!
溫故:“咳,勞煩道長將這些粗鹽煉制一番。”
他們在這鎮上搜物資,會多留一兩天,這個時間青一道長可以開爐煉鹽了,反正這狗道士也沒別的事干。
“聽聞這里一個大戶家里有鼎,鎮上也有鐵鍋。道長你還需要什么工具,我們去尋來。”
不等青一道長拒絕,溫故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我都懂”的樣子:
“我游……聽聞粗鹽煉制可能還會得到芒硝、苦鹵、硝石等等。”
青一道長沉默了。
雖然不知道這狗書生在游學途中都“懂”了些什么,瞧這樣子,莫非還有我不知道的用途?
道長在心中飛速權衡利弊。
不管如何,他給人做法事,確實需要用到某些東西。手頭材料緊缺,粗鹽煉制得到的某幾樣,確實對他有用。
而且現在隊伍里人多,許多雜務可以指使別人去做,也不費多少工夫。
思量過后,青一道長端著那副高人做派,提聲說:“為眾謀益,何談辛勞。”
溫故很給面子地當眾行了一禮:“道長心懷仁善,德厚流光!”
然后立刻讓周縣尉分出一部分粗鹽。這兩大袋也不用全都提純,留些粗鹽備著,對外使用。鹽也是可以充當交易貨幣的,在亂世就更珍貴了。
現在可沒誰追究是不是私鹽,這些粗鹽不必藏著掖著。
安排好鹽的去處,留下小孩子和幾個人看守院子,溫故又點了幾人,轉身對程知說道:“走,咱們去你說的祭祀的地方,那邊有個大鼎?”
程知說的是鎮上一個富戶家里,有個小院是供神和祭祀用的。
離貨郎家不遠,眾人很快找到。
青一道長跟著,他還想多找些對自己有用的物件。
那位富戶供奉神像的小院里,擺放著一個大鼎。
青一道長有點羨慕,又有些嫌棄。
羨慕是因為,這種規格的鼎對此時的他來說是奢望,也帶不走。
嫌棄是因為,他見過更好的。
道長挑剔的目光盯著那個鼎,其他人則是先看神像。
神像近半人高,銅制。
“真有錢啊!”
“看著就富貴!”
何大和于二感嘆著,就要走過去拜神。
周縣尉和小劉卻是先找周圍還有沒有糧食。
拜神待會兒也可以拜,最緊要的當然是找食物!
他們可是吃過教訓的!
程知指著一個位置:“糯米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溫故說道:“這家在鎮上也算富戶了,祭祀除了會用到五谷,應該還有干果、飴糖……”
話還沒說完呢,正要去拜神的何大和于二兩人立刻轉移目標。
糧食?
飴糖?
快讓我瞧瞧哪里還有糖!!
至于拜神……
哎,又不是不敬神,待會兒再拜嘛。
神仙一定不會因這點小事生咱們的氣。
周縣尉有他的職業經驗,何大和于二也有他們的社會經驗。
很快,遺漏的糧食陸續被翻找出來,還從地窖里翻到了兩罐硬飴糖。
罐子的開口處用油紙封著,周縣尉拆開看了看,欣喜道:“可以吃!”
何大幾人喘氣都急促了。
值錢的物件主人家逃離時已經帶走,但肯定還有留下的,也未必都在庫房。
隨后,他們又在一個房間里找到點兒糖稀,可惜已經變質了,不能吃。
眾人一陣嘆惜。
程知更是加倍的心疼。之前他和家人來這里,都沒有找到啊!也許那些糖稀當時還能吃!
除了食物,他們也會搜香燭。
拜神的香,程知他們家帶了些回去,但并沒有拿完。
香燭并不只放在一個地方,多找幾處,量也不少。
這些香并非道長煉制的藥香,不能起到驅邪作用,但可以遮掩氣味。
有用!
帶走!
連祭祀要用到的紙錢都打包帶上。
還在宅子其他房間找到兩個小香爐。
也有許多食物已經嚴重變質,眾人心疼得不行。
亂世之初,留在鎮上的人不多,沒有人組織協作,來這里的人尋找匆忙,也未必了解這些大戶人家存放東西的習慣,很難去細細翻找。
如今,清理過周圍的邪物之后,眾人仔細搜尋。
主人房間,下人房間。
鹽,糖,干果,藥材,布帛成衣、武器工具……
眾人越搜越激奮。
什么拜神?
拜什么神?
都先放一邊去!
他們現在滿腦子的糧食、鹽糖、干果……
此地已經有很多食物變質腐壞了,他們要是沒找到,剩下的都得全壞。
浪費!
太浪費了!
必須要把那些全部找出來帶走!
雖急于翻找,但時間有限。
溫故看著天色,對他們說:“我們會在這里留一到兩天,不急這一晚上,咱們先回去好好歇息,明早繼續。”
何大想說,現在天還亮著呢,我還可以再找一個時辰。
卻聽溫故道:“這幾天大家都累了,找到的兩罐飴糖,先分給大家一罐,吃糖補一補。”
何大立刻跟上。
雖然那兩罐飴糖是周縣尉先找到的,但他們在這個過程中也出了力。少分點也行,好歹是有的。
多久沒吃過飴糖了啊!
何大心想:我弟幫忙記錄,也能分幾顆吧?
咱家分到的肯定要比于二多!
必須要盯著!
其他人亢奮,程知卻神色恍惚。
這套宅院程知和家人都來過,他娘和兄嫂來的次數多,但此時他卻有種“大家翻找的不是同一套宅院”的錯覺。
這里竟然藏著這么多東西嗎!
溫故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說道:“一人兩人能做的有限,但五人十人能做到的,卻是數倍數十倍的成果。”
溫故的聲音不高不低,除了程知,身周其他人都能聽見。
“古人有云,單者易折,眾則難摧。積羽沉舟,眾輕折軸。通俗的說法,人多力量大。”
幾人若有所思。
溫故暗道:所以啊,這點兒人還遠遠不夠!怎么也得再增加五倍、十倍!
三四個不嫌少,積少成多。
他們沒有立刻回到貨郎的宅院。
溫故對程知說:“咱們順道送你回去,這么久了,你家人一定非常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