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建宏帝久久不言。
終于。
等的時間長了,賽初雪的心中也隱隱出現出一抹不耐。
她先是抬頭看了建宏帝一眼,隨后輕聲問道:
“你怎么不說話呢?”
我還等著回去喝湯呢。
她的聲音很輕。
但在這御書房之中異常醒目。
值守的太監甚至都忍不住驚駭的看著賽初雪。
隨后又趕緊低下頭,不敢說話。
建宏帝回過神來。
他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了。
身為帝皇,任何事發生在面前都要面不改色。
但剛剛賽初雪所說,實在有些駭人聽聞。
區區一道軍陣。
便能將山中的妖族同等軍隊在一柱香之中殺完?
這不可能!
那是山中!
還是險峻的山道之上?
被妖族在山中的戰場壓了幾千載的人族,怎么可能會在山中戰勝同等數量的妖族?
你若是說在平原地面之上,人族重甲騎兵。
建宏帝心中還會有些相信。
畢竟大圣朝的重甲騎兵震懾天下。
但你若是說在狹小逼仄的山道中……絕無此種可能!
但……
建宏帝的眉頭皺起,看向賽初雪。
賽初雪的面色極為坦然。
又不像是在胡吹大氣……
“鴛鴦陣?”
建宏帝將注意力放在這三個字上,他沉吟了片刻,隨后問道:
“這鴛鴦陣如何列陣?”
“最后那四十多名軍士又剩幾何?”
“還有,兩軍對壘,那曾安民可有用儒修手段?”
三個問題。
每一個都直指事件的核心。
簡明扼要。
說完之之后,建宏帝的目光便一直放在賽初雪的身上。
聽到此言,賽初雪細細思索了一會兒。
她眨眼看向建宏帝道:
“兩軍對壘,他雖使了儒修手段,但用的都是最基礎的,只是利用浩然正氣侵噬妖軍肉身,估摸著還未學儒道手段。”
“一共四十九名軍士,最后跟著他一起逃出山脈的,只有四十三個。”
她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隨后從自己腰間的小囊之中拿出一幅圖,朝著建宏帝遞了過去:
“這便是那鴛鴦陣的軍陣圖,你可以過目。”
邊遞過去,她又邊將昨日曾安民在陣中所有的經歷全都說了一遍:
“這陣中最重要的便是那兩把名為“狼憲”的兵刃。”
“以此陣順利逃出山后,曾安民還說若將此陣普及大圣朝所有軍隊之中,那么以后再與妖族在山間相遇。”
“便能攻守易形……”
只是她的手伸在空中停頓了半晌,依舊不見建宏帝接住。
故爾疑惑的朝著他的臉上看去。
此時的建宏帝眸子有些出神。
他木然的看向窗邊。
心中卻是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根據賽初雪的描述。
四波敵軍。
每一波都數量相等。
也就是說至少在與一百六十名妖族軍士作戰之后。
四十九名軍士,還能剩下四十三個?!
這種極為夸張的戰損比……莫說是建宏帝,就是將大圣朝的歷代皇帝全都綁到一起過來聽。
也都得聽懵。
“要不要?”
賽初雪撇了下嘴,心中已經有些委屈。
我還要回去喝湯呢!
“嗯?”
建宏帝回過神來。
雖然賽初雪對答如流。
但幻陣是幻陣。
現實是現實。
雖然徐天師當初在創下幻陣后說過,幻陣與現實一般無二。
但畢竟來來自幻陣的“豐功偉績”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世上。
所以,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保持觀望態度。
“嗯。”
他看著賽初雪遞來的軍陣圖。
眸子一點點的掃視著。
“那我先走了。”
賽初雪看建宏帝在仔細的研究陣圖,便問了一聲。
“退吧。”
建宏帝完全沉浸在陣圖之中,揮了揮手。
在賽初雪走了之后。
建宏帝又看了良久。
終于,他緩緩抬頭,眸子朝著御書房外看去:
“宣衛國公來。”
“是。”
很快,一道魁梧的身影便從宮外而來。
下馬之后,在小太監的帶領之下,便進入了御書房之中。
衛國公田繼。
如今四十有七,走起路來,依舊龍行虎步。
他面容略黑,兩道劍眉非常濃。
不過,嘴角的兩撇胡子將他臉上的威嚴掩飾的很好。
看起來平易近人,頗有喜感。
衛國公府世代忠良。
從大圣朝建國以來,每一任衛國公都是歷朝皇帝的忠心之士。
“見過陛下。”
衛國公田繼聲音渾厚,恭敬的對著建宏帝行了一禮。
“田愛卿不必多禮。”
建宏帝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他對著身邊的小太監揮了揮手:
“賜座。”
“是。”
小太監趕緊搬來椅子,放在了田繼的身后。
能得建宏帝賜座的人,這小太監從入宮至現在,一共見過不超五人。
“謝陛下。”
衛國公臉上帶著頗為驚訝的情緒,他抬頭看了一眼建宏帝問道:
“陛下今日可是有喜事?怎么笑的這般親近?”
“呵呵。”
建宏帝輕聲笑了笑,聲音之中透著一抹莫名的輕松問道:
“汝可曾聽聞過曾安民此名?”
“曾安民?”
聽到此言,田繼的眉頭輕輕皺起。
他沉吟了好大一會兒,隨后抬頭問道:
“陛下所言,可是當今兵部尚書曾仕林之子?”
“正是。”建宏帝嘴角輕輕翹起。
“哦?”
田繼不知建宏帝莫名的提起曾安民是什么意思。
但是從建宏帝親自讓人將自己從家中喚來這個舉動。
他隱約能猜測到陛下對這孩子的看重。
心中思緒萬千,但田繼的面上卻是茫然問道:
“此子何解?”
這孩子干啥了?
建宏帝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淡然將手中的手圖扔向田繼道:
“衛國公府對軍陣研究天下無雙,你先幫朕瞧瞧這陣圖之中的玄機。”
田繼的眉頭輕輕皺起。
怎么又跟軍陣扯上關系了?
不過術業有轉攻,他到不怕建宏帝考校自己。
“是。”
沒有猶豫,接過陣圖之后,他的眸子輕輕掃視而去。
只是,他越看,眉頭皺的便越深,口中輕輕呢喃:
“十一人軍陣,陣形攻中帶守。”
“矛與盾,長與短結合……”
“配兵齊全什么功能都有……但是……”
衛國公田繼眉頭死死的擰在一起。
隨后他搖了搖頭道:
“但缺點也十分明顯,那便是什么都不算突出。”
說完,他干咳了一聲,心中已經緩緩明白了建宏帝的意思。
十有八九,這套軍陣應該是那個叫曾安民的孩子研究出來的。
只是不曾想,陛下對那孩子居然這般看重!
居然直接讓人來府中把自己給叫來了。
“若遇此陣,只需一隊驍騎兵,一個沖鋒,此陣便可直接沖破。”
田繼的聲音極為篤定。
他是軍中老手。
看到陣圖之后,自然是第一時間便想到自己遇見如此陣法該如何破解。
甚至在看到這圖之后,他心中已經有了十幾種應對的戰術。
故爾,他那略黑的面容之后,充斥著自信。
建宏帝若有所思的看著田繼。
隨后他沉吟片刻,聲音淡淡道:
“若以此陣,在陡峭逼仄的山道之間,你該如何破之?”
“只須兵甲皆齊的刀盾……”田繼下意識的要回答。
只是說到一半,他突然愣住。
隨后猛的低頭,雙目的瞳孔巨震。
他死死的盯著那圖上十一人的小陣。
他的眸子注意到那圖上兩測甲士手中如同大樹枝叉般的詭異兵器!
“兵甲皆齊……可若是兵甲不齊的妖軍呢……”
他的呼吸都跟著一滯。
同樣。
作為軍營之中的老手。
他能在一瞬間看清這陣圖之中的缺點。
自然也能敏銳的察覺出其中的優點!
他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若是在山道之中,以此陣對上兵甲不齊的妖軍……”
他聲音呢喃。
那雙極具威懾的眸中閃爍著精芒。
“哈哈哈哈!高!”
建宏帝見田繼這般反應。
心中那一絲懷疑的心緩緩退卻。
“果然不愧是朕之腰膽!”
建宏帝站起身,來到田繼的身前,眸中透著一抹笑意:
“此陣便是那曾安民在幻陣科舉之中,獨創而出的軍陣,以四十軍士,在山道之中面對同等數量的妖軍,你猜戰果如何?”
田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吟之后試探道:
“相互戰平?”
這已經是他很大膽的猜測了。
畢竟山道之中,人族軍隊面對妖族軍隊處于天然的弱勢。
“哼!”
建宏帝瞥了一眼田繼,笑罵一聲:“沒出息,再猜!大膽些猜!”
田繼倒吸了一口涼氣:
“莫非能略勝?!”
“哈哈哈哈哈!!!”
建宏帝仰天大笑。
他笑的極為暢快。
笑聲之中透著豪邁:
“你錯啦!田愛卿,你錯啦!!”
“曾安民以此陣,拒四十妖族軍馬,全殲敵軍!”
御書房安靜下來。
田繼的眼睛瞪的極大。
甚至眼珠子都要突出來。
“這不可能!!”
他下意識的反駁建宏帝。
但片刻之后,感覺這樣說話有些不妥,他咽了一口唾沫改變話術:
“此陣不過是那兩把形狀怪異的兵刃臣看不懂,別的都能看透,應該沒有那么夸張。”
他感覺自己還是收著點說。
若是擱自己以前的性子,恐怕直接就罵建宏帝吹牛了!
“呵呵,不管你是否相信,幻陣之中的戰果便是如此。”
“難不成創立幻陣的徐天師,還會欺騙朕不成?”
建宏帝此時面色已經變冷。
直直的看著田繼。
田繼聽到這話,身子輕輕一顫。
他倒不是害怕建宏帝的態度轉變。
而是“徐天師”這三個字。
良久之后,他的面上透出一抹狐疑看向建宏帝問道:
“若真是如此,陛下也勿欣喜過早。”
“聽陛下的意思,曾安民是在逼仄的山道之中遭遇妖軍。”
“可并不是所有山道都是窄下之路,不少山路都極為寬闊。”
“在那寬闊之地,妖族長于山間的優勢便會無限放大。”
“屆時,此陣恐怕就沒有那般好用了。”
“所以,又何談攻守易形?”
建宏帝沉默了。
田繼雖然有打擊士氣的嫌疑。
但他說這話卻是句句屬實。
確實。
這軍陣在那逼仄山道間遭遇妖軍確實好用。
但……達不到攻守易形這四個字的效果。
他瞇著眼睛,手指緩緩敲擊著桌面。
田繼看到陛下直接被自己干沉默。
心中有些忐忑。
他思索了一會兒,隨后小心翼翼道:
“臣請陛下叫來曾安民問問,看他可有在寬闊山道遭遇妖軍的應對之法?”
聽到這話,建宏帝緩緩抬頭。
眸中閃爍著一抹希望之色。
曾安民挺無語的。
在國子監好好待著,便有小太監一路跑過來宣旨??
他看著面前這笑瞇瞇的內侍。
面容之上帶著疑惑問道:
“這位公公,陛下喚我何事?”
“呵呵,天聽之語,豈是我們這些做奴婢之人能知?”
那小太監的臉上依舊是笑瞇瞇的,此時他已經將曾安民帶領到一輛馬車之前。
“曾兩江,請吧。”
“呃。”
曾安民遲疑了一下。
隨后便踏上馬車。
“草民曾安民,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來到御書房之后。
曾安民看也不看,直接行禮口呼萬歲。
“呵呵。”
聽到他這熟悉的拜圣之語。
建宏帝的眸中閃過一抹恍惚。
這是他與曾安民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是在兩江郡。
第二次,是在東宮。
“免禮。”
建宏帝笑呵呵的擺手,隨后朝著一旁的太監看了過去,聲音之中透著一抹隨意:
“賜座。”
小太監懵了一下。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剛陛下說什么?
賜座??
“是。”
小太監一點也不敢猶豫,趕緊跑去一旁搬椅子,隨后抬頭復雜的看了一眼曾安民。
曾安民看到小太監這個表情,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臉上有東西?
這小太監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待坐好之后。
曾安民面容沉穩的朝著建宏帝看去問道:
“不知陛下喚草民何事?”
建宏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輕輕一轉。
看向了坐在曾安民對面的另一個人身上。
“小子,這鴛鴦陣,是你創的?”
一道略微粗獷的聲音響在曾安民的耳邊。
曾安民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便見一道陌生的壯漢坐在自己對面,頗為好奇的看著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