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瑤山。
《中山經》曰：姑瑤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堯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陳宣心神電轉，山君曾告訴他，南荒十萬大山，是由一座折斷的古山海衍化而成。
原來，這座古山，便是大名鼎鼎的姑瑤山！
“傳說中，古圣賢赤帝有一個女兒，名叫瑤姬，美若天仙，卻不幸早逝，死在了姑瑤山，她的精魂，化成九天十地第一株瑤草仙藥。”花琉璃說著千百年前的上古傳聞。
瑤草？
陳宣心想，當初在桃鎮的地下陵寢之中，山鬼娘娘葬身的青銅棺槨中，便伴生出一株陸地寶藥——靈芝瑤草，讓他一口吃了。
但那是極普通的一株陸地寶藥，年份很小。
與傳說中的瑤草仙藥無關。
花琉璃身軀前傾，盯著陳宣眼睛，似乎要把陳宣的靈魂看穿，意有所指的問道：
“你同山鬼娘娘有關系，應當知曉舊山海時代的帝女瑤姬的一些故事吧？”
陳宣看著近在咫尺的嫵媚面龐，點了下頭，旋即，搖了下頭，道：
“聽過一些傳聞，但不多。”
《山海經》，誰沒聽過？
不光這一世，上一世的陳宣，都如雷貫耳。
鐘山的燭龍神，青丘山的九尾妖狐，姑瑤山的帝女瑤姬，昆侖山的陸吾山神，招搖山的迷轂神樹……
陳宣雖然不曾仔細鉆研，但對于一些家喻戶曉的知名傳說，還是有所耳聞的。
“一些古老的故事，與這個仙鬼世界的一些傳說，能夠對應起來。”他心想。
“帝女瑤姬，在世間有許多稱號，有人稱瑤神，有人稱巫山神女，也有人喚她……”
花琉璃頓了一下，緊盯陳宣雙目，緩緩開口：
“山鬼。”
陳宣聞言心中一震，張了張嘴，苦笑道：
“花前輩，名號相仿罷了……古山海時代，距離如今沒有一千萬年，也有八百萬年時間，山鬼娘娘才多大年級啊？有一萬歲么？不可能與山海時代有關。”
真君大物，亦有壽元極限，人族的真君大物通常只能活幾千年，一些特殊的妖類、鬼怪真君，壽命會長些，但都不會過萬數。
山鬼娘娘一個當世之人，無論如何，與山海時代扯不上關系。
陳宣心道，她的尊號，取得不好，引人遐思。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多么好的歌啊，上古仙人寫的。”
花琉璃輕輕哼著婉轉悠揚的歌聲，瞇起勾人的眉眼，纖長玉指點了下陳宣的黝黑眼睛，曲線起伏的身軀退了回去，搖頭道：
“陳宣啊，你太小了，一個小小的道藏修士，眼神清澈到笨的可愛。”
“你并不知曉山鬼娘娘的一些事跡。”
“云夢大澤州的東皇太一禁地，古時，便是山鬼娘娘的舊道場所在之地。當然，如今被一群妖族的雨師道占據了。”
“韜紅塵九世啊……”
花琉璃說著，面色感慨，語氣肯定道：
“當世的真君大物，不會不敬古時神話人物，山鬼娘娘，既然敢用這個尊號，必有說法。”
“天衍道見過你，便意味著補天真君同樣關注到你，補天真君乃是上古道場的老牌真君大物，沒理由忌憚一位入了上陽洞天神隱的普通真君大物，但他碰都不碰你一下，必然是發現一些東西……”
補天道場乃是太陰道統，占卜謀算天下第一流，知曉的秘密很多。
花琉璃看著陳宣，道：“你的天命能力極為神異，能幫其它天命者安全觀測真經，續上前路，足以節制大多數天命者。”
“但要煉丹的補天真君，卻放過了你，很難不讓人浮想翩翩。”
陳宣緊皺雙眉，意識到山鬼娘娘，或許比想象中更加厲害。
“難不成山鬼娘娘，得了上古山鬼的傳承，因此修煉得道？”他推測道。
“或許吧。”
花琉璃笑了一下，繼續道：“但不管山鬼娘娘究竟是何身份，種種跡象都表明，墜落在南荒的古山海，必是傳說中的姑瑤山。”
陳宣默默點頭，沉思半晌，問道：
“那個什么覆滅的青囊道場的太玄真君張天師，便是隕落在南荒的古姑瑤山中？。”
“對，有九成把握。”花琉璃點頭道。
“倘若不成呢？”陳宣問道。
他覺得花琉璃失敗可能性很大，不僅要找到姑瑤山，還要找到太玄真君遺跡，甚至還需要那遺跡中，有完整的古真經……
光是第一點，就難以做到。
歷代南荒山中神，都不曾找見姑瑤山，花琉璃只是鼎爐大能，更加不可能了。
“本尊不打沒把握的仗。這些年，做下萬全準備。”
花琉璃說著，表示她有辦法，尋見神隱的姑瑤山。
旋即，她伸了個曲線畢露的懶腰，沖陳宣拋了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媚眼，似真似假笑道：
“倘若仍是鎩羽而歸，叫本尊死心，大不了，姐姐給你一次！”
她身為天命者，是不會同其他大勢力合作的，否則，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如今，驟然多出陳宣這個后備選擇，花琉璃寧愿給陳宣這個同類，也不愿意便宜其他修煉者。
陳宣扯了下嘴角，旋即，接著話茬，提出先進她天命中看一看。
并再三保證，其他事情不做，不偷窺《兩界真經》。
花琉璃拒絕，并嚴防死守，嗔怒道：“急什么？等拿到太玄真君的完整真經，屆時，本尊陪你一起看。”
陳宣無奈看著花琉璃，她仿若十七八歲的少女，有一種靈動的俏皮感，卻又有著二十七八歲女子的嫵媚風情，帶著一種神秘的成熟韻味，一舉一動，勾人魂魄。
“這個花琉璃油嘴滑舌，早給晚給不都一樣？還是不想簡簡單單給我。萬一得不到太玄真君的完整真經，需要防備她作亂。”他心道。
當然，這種可能性極小，兩界主的名聲，一向很好。
否則，陳宣不會孤身貿然找上門來……他向來不喜歡同危險的高級修士，呆在一起。
“本尊忙完今日的手頭事情，同你去南荒找山君，那群死腦筋的大鬼怪，最近依靠一張卷軸，快將南荒大山掘地三尺了……”
花琉璃說著，開始繼續做生意。還有十一撥各懷鬼胎的人，等著拜見她呢！
“好。”
陳宣點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花琉璃阻止他，道：“不用回避，你繼續喝茶。”
陳宣于是坐回位置。
很快。
會客小室的門重新打開，綠芍帶著幾個侍女進入，重新豎起隔斷的屏風，緊接著，第一撥拜訪的修煉者過來。
隔著屏風，那人的聲音，傳過來。
“兩界主大人，云夢州最近不太平，邪魔外道不好抓……”
“本尊知曉東邊出了事情，來了個外地的混世天王，但約定好的數目不能少，這個月價格，道藏修士提高兩成，鼎爐大能提高三成。”
“好，有您這話，一定抓足挖礦的修士……”
“有勞。”
陳宣夾在中間，聽了片刻，暗自稱奇，心道，花琉璃原來真擁有一座礦山。
旋即，他終于捧起小桌上的茶盞，輕輕飲了一口。
“嘩！”
頓時，一股柔和似春風的能量，自口中迸發，拂過身軀，令他有一種飄然若仙之感。
“好茶！”
陳宣眼睛發亮，心中忍不住贊嘆一聲，一下將茶水灌進嘴中，然后，眨著眼睛，看向正認真談生意的花琉璃。
花琉璃目光嫌棄，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嫣紅嘴唇之間，做出“噓”的動作，隨后，手指了下桌上的紫砂小壺，意思是讓他自己倒茶喝。
陳宣抓了下后腦勺，沒甚不好意思的，抓起茶壺，就給倒了滿滿一杯仙茶。
時間流逝，一波接一波人來了又去，花琉璃展現出其雷厲風行的一面，通常三言兩語，就處理完一件事情。
陳宣并不覺無聊，在這些生意中，聽到許多南荒、楚地不會有的新奇之事。
同時，他自娛自樂，掂量紫砂壺中茶水的份量，將其分成十一等分，花琉璃每談完一件事，他就喝下一杯仙茶。
等到第六杯之時，一件花琉璃經營的生意，引起陳宣巨大興趣。
“這是什么生意？”
陳宣扭頭望去，只見侍女綠芍，從屏風另一邊，捧來一只貼著符篆的木盒。
同時，拜訪練炁者的渾厚聲音，傳了過來。
“琉璃仙子，茶水費交過，勞煩仙子出手一次。”這是一個金德白炁的頂級鼎爐大能，中年人嗓音，沙啞的如同金鐵摩擦。
“這人實力，深不可測。”陳宣心中微驚，其僅是開口說話，空中都仿佛誕生出無數把無形的利劍，從四面八方刺來，切割皮膚。
這還是茶寮中有特殊力量，在隔絕鼎爐大能的威勢，否則，必定有強大千萬倍的異相生出……這令陳宣想起曾經試圖跨域到南荒的，那尊小瘟府的蜚牛真體鼎爐呂通幽。
“咔！”
綠芍將緊鎖的木盒，放在陳宣與花琉璃之間的小桌上。
陳宣打量身前的木盒，好奇里面裝著何種神秘之物。
“道友，云夢集市上，有許多古物鋪子，皆有專業的青囊術師坐鎮，為何不找他們？價錢更低！”花琉璃蹙眉回道。
陳宣聞聲一愣，青囊師是什么東西，一種職業？鑒定古物么……
白炁鼎爐大能搖頭，語氣不屑回答道：
“千年前，太玄真君意外隕落，各家大勢力合伙分割青囊道場，但沒得到多少真東西，太玄真君帶著傳承萬古的正統青囊秘術徹底消失了……”
“你這些年依靠天命，游走南域三千州，必然找到一些太玄真君的傳承。”
“琉璃仙子，外界盛傳，你自學成才，成隔代傳的青囊道場玄女了，那些半吊子的青囊術師，豈能比得上你半分？上古列仙九天玄女娘娘留下的土德風水一脈中，如今青囊道場才是此道正統源頭！”
“仙子只管出手，必能取出東西。”
陳宣聽著這些話，滿臉疑惑，盯著花琉璃，聽不太懂。
“本尊擔不起青囊道場玄女的稱號……”花琉璃輕笑說著，掃了一臉求知欲心切的陳宣一眼，哼了一聲。
旋即，她將木盒打開了。
里面是一只染血的黑色斷劍，巴掌大小，銹跡斑斑，還帶著些許潮濕泥土……仿佛剛從地下挖掘出來的一樣。
“一件斷劍古物。”陳宣探頭看了下，一件看似古老，但實際沒有任何仙炁波動的破爛貨。
“花琉璃的茶寮門口，掛著一只常年回收任何古物的木牌子。”他想起在落月城集市茶寮看見的那些朱砂木牌。
花琉璃生意廣泛，不僅招募、買賣修士挖礦，還在回收各種源自山海時代的古物。
“此斷劍殘片，乃是剛從現世的云夢大澤之下挖出，被吾設法搶到。”
“斷劍與古山海時代那座神隱的真正云夢澤有關。請琉璃仙子動用青囊術，以此斷劍尋蹤覓跡，道破神隱山海。”
白炁鼎爐說著，語氣一轉，繼續道：“倘若失敗，怪吾運氣不好，不賴仙子。”
青囊術？
某種堪輿地相的風水秘術？可以追尋神隱的古山海么？
陳宣心中一震，難怪花琉璃如此有信心，認為可以從南荒十萬大山中，找到姑瑤山的遺址！
原來她學了這種秘術。
“好。”
花琉璃點頭道：“按照規矩，若是成功取出東西，第一件歸你，其余之物，皆屬于本尊。”
那位白炁鼎爐大能贊同道：“理當如此。”
“要大開眼界了……”陳宣心想，屏息靜氣，緊緊盯住花琉璃的一舉一動。
“天高路遠，山澤通炁，莫道止步不前。”花琉璃輕笑開口，她坐如神明，眸光如霜雪，一根手指輕輕點出，落在殘劍之上。
“嘩！”
頓時，數縷青白光輝，自花琉璃指尖與殘劍接觸之處，如花瓣盛開般綻放而出，流光溢彩。
光輝如筆墨揮落下的千萬線條，自殘劍之上，勾勒出一條蔓延遠方，白霧翻涌的道路輪廓……
“嘩！”
就在這一刻。
陳宣眼眸莫名一燙，心齋隱隱發力，自那道路前方，一幅源自山海時代的古老圖卷，伴隨著宏大的樂曲，緩緩在其眼前鋪就開來……
山海有靈。
云夢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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