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啊。
是酸痛,開始時,是眼周酸痛,接著,是整個腦袋酸痛。
酸,是徹骨的酸,讓她不自覺的想要坐下來用手扶起頭。
但那樣,就不能繼續比賽了。
痛,是沒有根源的痛,腦海在痛,這種痛凍結了知覺與感覺。
淚水,止不住的從陳露晚的雙眼中流下。
然而,作為資深的制符師,陳露晚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淚水,會影響制作符箓的材料。
不能讓它們滴上去,我其實還有機會,我還有贏得機會呢,不能讓它們滴上去。
所以,她把自己的身子用力撐向后面,以讓淚水,遠離制符臺上的材料。
“娘!”
注意到了母親的艱難處境,玉安心疼的焦急的大叫,驚得周映曦抖了一下身子。
一旁的王玉樓沒有受驚,他面色陳凝,心,卻不住的沉了下去,一直到沉入海底。
陳姨娘是位很好很好的長輩,以前,他和玉安在族學學習時,每當玉安家有了什么好吃的,陳姨娘總不忘讓玉安捎點給玉樓。
王玉安那個狗東西,小時候嘴饞,陳姨娘讓他給玉樓送兩顆鮮桃,王玉安能吃一個半——只給玉樓留半顆。
當然,后來玉安長大了,懂事了,也就不偷吃了。
兩兄弟這么好的關系,就是從那時漸漸形成的。
所以,當陳姨娘被輕黃石粉毒到雙眼時,心焦的不止是玉安,還有玉樓。
賽場中的母親當然也聽到了孩子的呼喊,是啊,母親怎么能聽不到孩子那焦急的呼喊呢。
從來都聽得見的,從來都聽得見的。
孩子呱呱墜地,到漸漸長大,母親所期待的,不過是孩子每天平安回家時,說的那句‘媽,我餓了’。
然而,即便玉安呼喊的是如此焦急,陳露晚的手還是很穩,還是那么穩,就像沒有中毒時一樣。
她還沒有放棄,輕黃粉的痛痛徹靈魂,但她還想贏,贏得晉級,贏得優勝者的獎勵。
贏得,那支靈器符筆。
作為筑基修士,三位裁判自然是能注意到陳露晚的情況。
第一時間,王顯茂就打算下場去搭救中了毒的族中晚輩。
但陳露晚的動作,卻讓族長意識到,這位小姑娘,還想繼續比賽。
“顯茂道友?”吳謹言見王顯茂動了一下又不動了,有些疑惑。
“無妨,且看。”
王顯茂又坐回了原地,閉上了眼睛,細細的用神識觀察著陳露晚的情況。
小晚,堅持住,你可以的。
族中的晚輩遇上磨難,想要自己克服,王顯茂不會輕易干預。
家長管的太多,不是好事,但他也不會完全不管。
如果陳露晚的情況惡化,王顯茂自然會第一時間出手。
牧春澤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么。
王氏,安北國王氏,果然不凡,隨便一個族人都是如此的堅韌。
怎能不堅韌呢?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身為修仙者母親,陳露晚自然是堅韌的。
“娘!別畫了,趕緊治傷啊!”
玉安大聲的在一旁喊道,諸多修士側目,但他毫無所覺。
大哥教育過他,他人的眼光與看法皆是狗屁,甚至還不如狗屁。
現場的所有修士如何評價他的冒失,玉安都不在意,他只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趕緊治療傷勢。
玉安的想法很簡單。
“娘,比賽沒了,你還是王氏的制符大師,咱不比了!”
陳露晚的動作仍然沒有停。
傻孩子,怎么能不比了呢。
為娘會的不多,幸好在制符上有所造詣,這是你外公傳給我的家傳絕技。
咱們陳氏,到我這里,算是斷了,但這絕技不會斷。
因為啊,它是你外公立身于世的依靠,靠著它,你外公成為了王氏的外姓客卿。
我也靠著它,成為了王氏知名的制符師,找到了你爹這個如意郎君。
不是娘想贏,而是娘必須贏,這是娘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了,不贏,我不甘心。
作為練氣高階修士,陳露晚的神識可以幫她,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繼續維持制符的動作。
只需要,克服痛苦,就能繼續繪制毒霧符。
但輕黃粉的效果,強到可以讓實力相當的斗法雙方,輕易分出勝負,中毒者,斗法中被毒影響,必死無疑。
克服它帶來的痛苦,需要什么,所有人都想象不到。
因為太難了,太難了。
沒人知道,陳露晚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可能,她想到了自己那將要筑基的夫君。
王榮文不一定能一次筑基成功,需要她的支持。
可能,她想到了自己那天賦比玉樓好,但心性又遠不如玉樓的兒子。
想到了玉安未來的路,不一定好走。
總之,這位母親,在執念與愛的支撐下,堅持著,堅持著。
她堅持了許久,一步步完成著制符的動作。
輕黃粉的毒素無比劇烈,毒倒了很多很多修士,但它此時,竟一時間拿這位偉大的母親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帶來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肉體上的痛苦是有極限的。
生活在這如牢籠般的修仙世界中,陳露晚清醒時,心中的痛苦是無限的。
大修士把世界變為了牢籠,玉安這樣的孩子,修行了十年,抵不過周映曦在小洞天里修行一年。
如果沒有孩子,陳露晚本可以接受這殘酷的世界。
對于曾經的那個少女而言,能夠成為練氣,活一百八十歲,就很好了。
面對絕望的世界,王玉樓可以接受成為殘缺的紫府,因為殘缺的紫府可以活七百多歲,玉樓他可以接受。
但陳露晚不接受,這個母親有些貪婪,她想讓自己的孩子成仙。
輕黃粉,你以為你很厲害嗎?
不,你算什么啊!
母親的心在吶喊。
她跨過了地獄般的痛,跨過了失去感覺的苦海。
她奮筆疾書,她正在一筆一筆的書寫自己的路,書寫孩子的路。
大修士鎖了天地,設了牢籠,她可以接受成為代價。
但陳露晚不愿意!但陳露晚不接受!
陳露晚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成為代價!
我要奪得更好的名次,我要成為優勝者,我要幫孩子走的遠一點。
遠一點,遠一點!
再遠一點!
我要讓他的路,別那么難!
這個母親有些貪婪,她想讓自己的孩子成仙,她想讓王玉安離開這無邊的苦海。
成為那再也不被人欺辱,任何人都不能讓他成為代價的仙尊!
痛苦讓母親更加渴望,渴望催動著她握緊了手中的筆,仿佛那只符筆真的可以幫她改命,幫她的孩子改命一樣。
但命運的無情在于,其從不輕易眷顧反抗者。
反抗的要義在于勇敢的行動,而不在于吶喊聲有多大。
當陳露晚快要繪制完第二張毒霧符時,那只骨制的筆,被她的渴望捏斷了。
功敗垂成,氣急攻心。
在玉安的哀嘆中,他那敢于向不公的命運發起挑戰的母親,倒下了。
母親啊母親,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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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