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玉闕  第22章 莽象仙尊入蛇谷,天穹星落亂終起(1.1W)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 上玉闕 | 長安九千里   作者:長安九千里  書名:上玉闕  更新時間:2025-03-21
 
映曦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玉闕府的。

一個人、一個修仙者生活在世界中,其存在的意義,在常規維度下有兩種判斷的依據。

其一,為從其自身出發,睜眼世界出現,閉眼世界消失,則其為世界的主人,其存在本身由自己定義。

但能達到這種境界的,要么是驚才艷艷的天驕,要么是精神不正常的沙比,這類,屬于少數。

其二,則是多數,一個修仙者為其修為以及其社會關系的總和。

作為修仙者,周映曦的修為是周縛蛟看護下修起來的,周映曦的親族是周縛蛟庇護下生存于修仙界的。

當周氏的老祖,選擇將家族的后輩視作丹材、視作自己成道的資糧后,周映曦作為修仙者個體的存在,正事實上處于崩塌的邊緣。

所謂世界觀和價值體系的幻滅,指的就是如此情境。

渾渾噩噩、凄凄慘慘的入了玉闕府,映曦見到王玉樓時,王玉樓正在聽取鄭彥的匯報。

“.絕對不止三千人,那三千人更多的起到了某種帶頭作用,讓梧南那些不清楚西海特殊性的散修們看到了西海存在機會。

因此,他們就跟著過來了,但居西海大不易,這些人來了后,西海的所有東西都在漲價,想有一個落腳之地,比以往貴了三成不止。

這里的以往,還是經過十幾年緩慢漲價后的以往。

附城執法隊也加大了執法力度,那些無處落腳的散修,都會被直接關起來,送往各個前哨站。

玉樓,這么搞下去,我擔心遲早要出亂子。”

見周映曦來了,鄭彥趕忙做起了收尾,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王玉樓對映曦點了點頭,交代道。

“出不了大亂子,咱們王氏西海別院的產業不要漲那么厲害,比市價低個一成,去做事吧。”

鄭彥施禮退下,玉樓趕忙走到娘子身側,他當然注意到了映曦的不對。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明顯已經哭過了一場,紅的厲害,豈止是我見猶憐,就是道心如鐵的持戒修者,見了也會心神難靜。

“怎么了?”

雖然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很多話在這個世道不能亂說,所以玉樓只能抱著映曦,給她一點支持與安慰。

“我”

趴在王玉樓寬大的肩膀上,周映曦那消失的存在感終于找回了一點。

她沒了那么多家人,和庇護自己修行的老祖成為了仇人,她作為修仙者的存在本身,已經消逝了大半,就像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迷失了前進的方向、被風暴摧殘的破敗不堪。

玉樓及時的安慰與懷抱,就如溫暖而平靜的港灣,讓無力獨自支撐的周映曦找到了依靠。

“相公.”周映曦再次沙啞的開口。

她的心太痛了,以至于說不出話來,最后,只是無力的靠上了王玉樓的肩膀。

本來已經干的差不多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天地從來無道,倫理更非綱常,人心不過逆流水,命數難違覆海浪。

周映曦還承擔不起,這不可承受的大修士之傾軋。

“映曦,很多事,我們改變不了,就要學會先接受。

家族的興衰,和個人的發展,在某種意義上沒有高低之分。

師尊的做法是不合適,但你要明白,他也是一片好意。”

王玉樓一邊扯淡,一邊將映曦拉入了房中,將這位心神憔悴的姑娘放在了床上。

“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周映曦理解王玉樓的無力,但她依然做不到安然入睡。

那雙梨花帶雨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那床頭幔帳上的花紋,那是周氏的紋樣。

縛蛟真人斬蛟成道的紋樣。

老祖,老祖,何至于此?——

映曦肚子上那道可怕的傷疤中藏著什么,王玉樓有所猜測。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相比于憂心忡忡的王顯茂,日漸蕭索的周映曦,王玉樓反而鎮定的厲害。

老周煉的那寶丹,是能夠招來天劫的存在,其藥力之強,怎么可能是周映曦這種區區練氣能輕易承受的。

寶丹煉化的漫長過程,估計也是周縛蛟當初那么急著煉丹的原因所在。

周縛蛟在等,可神光也在等。

在王玉樓看來,自己和映曦恰似螳螂捕蟬中的蟬,周縛蛟則為螳螂,真正的黃雀,是那西海九天上的神光。

莽象和神光應該是聯合了,但他們的利益又不一定完全一致,周縛蛟可能已經被莽象賣了,也可能沒有。

否則,神光不會借西海忠誠之口,提醒王玉樓不要亂動。

這一點,證明了王玉樓借風劍仙試探牧春澤,試探對了。

因此嗎,王玉樓選擇相信神光仙尊。

他可是生生靠獻祭數不清的修仙者成就的金丹,那樣的大修士,不可能布局多年還斗不贏一個半死不活的周縛蛟。

這種對神光的敬意,或許有王氏從小培養的因素。

畢竟,神光被王氏寫進了家訓中,從小教育著王氏的族人。

從此處看,又有些命運的巧合意味了。

兩年后。

王玉樓正在靜室中打磨修為,卻忽然神色的一動。

他身姿不變,激發出一道幽藍色的靈氣,將門口的傳音符攝來。

讀完其中的內容,他若有所思的一笑,信手將其燃為了灰燼。

離開修行的靜室,王玉樓先是到隔壁的周映曦處打了個招呼。

“映曦,我有事出去一趟,要一起嗎?”

身著白衣的佳人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從那日得知親族盡化靈丹后,周映曦已經穿了好幾年的白衣。

周家人是一堆廢物,同周映曦對他們的感情如何,不存在因果關系。

面對冷漠的道侶,王玉樓自顧自的點了點頭,溫柔開口道。

“那我就先過去了,晚點給你帶驢腸頭回來。”

映曦道友繃不住了,她睜開眼,嗔怒著瞪了王玉樓一眼。

你要帶就帶,說那么大聲干什么?

調理妻子精神狀態的每日任務已經完成,王玉樓心情不錯的出了府,可一出門,就見到了剛剛那道傳音符的主人郭邀月。

“老郭?你等在這里干什么?”

王玉樓一愣,而后故作不快的埋怨道。

“你我兄弟,有事直接到府中找我即可。

等在門口,別人還以為我王玉樓的門不好進呢,連你這位附城執法隊的大紅人都進不去。”

被王玉樓陰陽的不上不下,郭邀月明白,王玉樓其實是對他傳音符中提到的事情不滿意。

但他能怎么辦呢,他的師尊又不是紫府大修士.

“是我考慮不周,這樣,玉樓,我今日請你去個好地方,如何?”

郭邀月實在沒辦法了,只能無奈認了錯。

以勢壓人、仗勢欺人、人仗狗勢,王玉樓現在終于有了點故事中的反派角色的味道。

你是神光門下的走狗?

抱歉,我是直屬于兩位仙尊的走狗,我上面沒有中間商!

雖然這種對比略顯抽象,但狗日的仙盟就這逼樣,王玉樓也沒辦法。

騎上黑龍馬,鎮妖寶樓案調查組組長王玉樓,指導起了郭邀月的工作。

“老郭,我個人對你是沒有意見的,但你也清楚,鎮妖寶樓案是幾位真人專門叮囑過的案子。

兩年多了還沒出結果,我們本身已經算是辦事不力了,難道還要用一個做出來的‘真相’搪塞幾位關心案情的真人嗎?”

沙比,你也知道查了兩年了。

這兩年,我們快把西海仙城內外的每一個茅房都查過一遍了,還不夠努力?

你踏馬借著查案,肆無忌憚的給斗法場和西海第一拍賣行拉生意,誰敢不給你優惠和‘誠意’,就會被我們重點調查。

可已經查了兩年了啊,王玉樓,你天天不上一線做牛馬,但我們要做啊!

“對,玉樓道友說的對。”為王玉樓牽著馬的郭邀月恭聲道。

他哪知道,王玉樓那是為自己撈嗎?

但凡他是為自己撈,他都不可能那么狂。

斗法場是仙尊的產業,而且是兩位仙尊的產業,王玉樓天天那么努力,只是為了給仙尊們創造更多的收益。

這種事,哪輪得著郭邀月這種人置喙!

王玉樓心中想的清楚,神光一脈的三位長老不發話,三位仙盟西海真人不發話,那鎮妖寶樓案,就會繼續調查下去。

西海亂局的本質,其實是神光和莽象聯手做局,他們做局的目的,對應的是——‘亂’。

但這種亂,不會是亂在西海。

小了說,是天蛇宗和紅燈照開戰,兩宗已經醞釀了快二十年了。

大了說,是仙盟內戰,這是群仙臺上的仙尊們目前在準備的——沒人把這種事當玩笑。

所以,王玉樓目前面臨的唯一風險,其實只有周縛蛟帶來的危險。

這一點,王玉樓決定相信神光。

從牧春澤到周縛蛟特殊的成道路,再到神光特殊的身份,再到神光借西海忠誠之口提醒王玉樓不要亂動。

一切的一切,給了王玉樓信心。

一路上思量著西海的局勢,在郭邀月的帶領下,王玉樓到了附城萬法坊的入口處。

此地今日竟聚集了不少人,看起來都是些散修,穿的一個比一個體面,但沒人穿法衣,屬于驢糞蛋表面光。

“南附城必須立刻建起來,不然我們連容身之所都沒有,西海是所有修士的西海!”

西海是所有修士的西海,但根據實力劃分擁有份額,仙盟和神光、西海八紫府拿走九成,剩下的,各路筑基拿走九成。

“對,我們是來西海為西海做貢獻的,不是來西海坐大牢的,不能因為我們沒有靈石住正經房子,就把我們往前哨送。”

你們以為自己是來做貢獻的,但其實只是神光向西海眾妖們送的口糧而已

“西海仙城的地已經被前面的修士買完了,現在不擴建南附城,我們這些后來者住哪?”

王玉樓沒有表態,只是微微搖頭。

散修們義憤填膺的聚在一起,喊著自己的訴求。

見王玉樓搖頭,郭邀月的眼皮子就直跳。

他趕忙發出一道傳音符,很快,便有十幾名在附近巡邏的附城執法隊修士過來了。

來人見是王玉樓,趕忙紛紛行禮。

“玉闕道友,擾了您的興致,我們這就轟走這些好吃懶做的廢物!”

默默地看著郭邀月帶人將‘鬧事’的散修們轟走,甚至還抓了幾個以儆效尤,王玉樓心中想到了許多。

好吃懶做的廢物?

所以.王氏長期以來忍辱負重的意義在這一刻無比具象化了。

古法紫府中,天人感應法可以不借助任何資糧,單靠天賦成就紫府。

沒有人是廢物,那么多法門中,每一個人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路。

也就是說,如今的修仙界看的不是天賦,窮舉法下,每個人的天賦都會在某種修行方式下表現良好。

道義和公平,甚至不屬于仙盟意識形態塑造的核心。

沒有道義,沒有公平,這些被神光充分開發利用的散修們,就是例子。

神光成道之路,送了那么多人去西海深處喂妖獸,有仙盟的大修士站出來,真正阻止、制止這件事嗎?

沒有。

成道之路,是激烈的競爭博弈,沒有大修士愿意花自己的核心資源給其他無法為自己帶來回報人做嫁衣——那樣會使其在大修士中的相對競爭力減弱。

所以,王玉樓確信,自己給莫云舒提供的建議是對的。

想要改變,必須先獨尊。

不成為獨尊者,就必須服從規則。

“你帶我來這里?”

明月夜門口,王玉樓有些意興闌珊。

明月夜,風塵之地而已,沒什么意思。

“是,玉樓道友,今日邀月略備了一席薄酒,明度仙子、云舒仙子和養和兄也來了,走,我們進去談。”

現在,周映曦基本不怎么查案了,王玉樓一人挑著刑罰庭、風聞庭兩路的調查任務,同時還出任調查組組長,算是大權在握。

可郭邀月提前不通知,忽然帶著其他人過來搞突然襲擊,王玉樓其實不太滿意。

他笑著指了指老郭,道。

“老郭,你看你,就喜歡給我準備驚喜,怎么,你們是從哪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的?”

老郭的臉就和被二十頭驢輪著滋了一遍似得,當即就精彩了起來。

好好好,王玉樓,你是真無恥啊。

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明月夜,王玉樓的傳音在郭邀月心中響起。

‘算了,生辰的事情你們當然不可能知道。

邀月,你愿意給我牽馬,我很滿意。

你拉他們三人搞突然襲擊,我不喜歡。’

郭邀月當然不敢再小覷王玉樓了,他快步上前,給王玉樓帶起了路。

然而,王玉樓根本不用他帶路。

“前輩,三樓風劍仙常用的那間,讓懷蝶姑娘過來彈琴,邀月不懂明月夜。”

熟稔的和明月夜的月華宗執事打了個招呼,王玉樓徑自上了三樓,把郭邀月留在了二樓的樓道上。

再削你一層氣焰!

我倒要看看,你郭邀月等會兒想唱什么戲。

神光仙尊當然是值得尊敬的,但仙尊手下的牛馬是另一回事,王玉樓不用太客氣。

他上面,沒有中間商,可以直接用利益交換仙尊的恩情。

先進來的是金明度,明度仙子還是端著酒來的。

上來,就做到了玉樓的身側,給他斟起了酒。

‘郭邀月被你折騰了兩年,他想要筑基,不愿意繼續拖著了。

他邀我過來時,只說案情有了一定進展,我也是突然知道你也要來。

不信你回家可以看看有沒有我剛剛發給你的傳音符。’

王玉樓伸手攬住明度,直接親了佳人的臉頰一下,笑道。

“獎勵你的。”

被突然襲擊的明度羞惱的揮拳砸向玉樓,玉樓反手抓住,當即,把一枚中品法器玉佩塞入了她手中。

獎勵,但不止獎勵一個。

感情,是一分都沒有的。

虛與委蛇,是必須努力進行的。

拉攏金明度,甚至把她娶到手,百利而無一害。

說白了,鎮妖寶樓案就是試探金山真人、青蕊仙尊這些仙盟直屬大修士意見的,作案的人,不是周縛蛟,就是神光——這案子直接推動了周縛蛟提前煉丹。

因此,金明度這兩年主動接近王玉樓,其中的彎彎繞繞,王玉樓一眼就能看穿。

當然,他的高度決定了,他想象不到金山所擔憂的東西——莽象和神光走到了一起,仙盟內戰都不一定是最壞的情況,西海以東的三宗和神光一起反仙盟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至于案件的真相.

王玉樓其實更傾向是神光些,這位仙尊,對布局很有想法,且極其不把仙盟規矩放在眼中。

清溪坊如此,南附城如此,萬法源流樞亂賣紫府法門也如此,神光做事,豈止是不擇手段可以評價的。

鎮妖寶樓案,無論出什么結果,都必須經得起潛在布局者的反手,這也是王玉樓遲遲不愿意結案的原因。

云舒進來時,見到王玉樓和金明度摟在一起,腦子都是暈的。

她搖了搖頭,又看向兩人,發現金明度已經在整理法衣的邊角了,王玉樓也舉杯邀請她入席,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壞了,查案查出病了,王玉樓,再不結案,別說邀月道友,我也受不了了。”

這兩年,長進最多的是丘連瀑,被王玉樓和郭邀月聯手蹂躪,抗壓能力蹭蹭往上漲。

長進第二多的,就是莫云舒了,她通過對王玉樓的觀察,治好了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王玉樓在西海的成功,在仙盟體系中的成功,是一套仙盟處世哲學的現實主義教科書。

跟著王玉樓混,最能治頭腦不清醒這種病。

不過,王玉樓明白,云舒道友其實是在表達她對自己拖延結案的不滿——莫云舒只是善良了些,不是沙比,王玉樓那是在查案嗎?

王玉樓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案子。

查案的膽子,他是一分沒有,借著查案的名義辦自己的事情的膽子,王玉樓不僅有,而且很肥。

“其實我還好,玉樓,我對案子的進度沒什么想法,就是想,要不把連成賢拉出來背鍋?”

陳養和走了進來,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王玉樓之前給幾人的說法是,真相永遠在路上,查是一方面,但查歸查,不能只查。

要準備好‘當真相決計不可能出現后的應對之法’——應對到了丘連瀑身上,所以才說丘連瀑這兩年被王玉樓訓練的效果最明顯呢,人家頂住了。

“可以考慮,丘連瀑依然是第一方案,倒是邀月,你為催我結案,組了好大的局啊。”

郭邀月不懂,王玉樓是在給他埋雷。

王玉樓也怕,他是調查組長,要承擔主要責任的。

萬一幾人協商出來的‘真相’不對味,被神光在未來利用了。

他郭邀月今日的行為,就意味著不對味的真相,牽扯不到王玉樓和其他人——神光釣魚執法唄。

大修士實力碰撞是一方面,能爭取籌碼就盡量爭取籌碼是另一方面,仙盟畢竟還在,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籌碼,在仙盟體系內是可以被上面的人打出巨大的戰術價值的。

“玉闕道友,兩年了,咱們一起奮戰在西海仙城,為仙城的穩定坐著自己的努力。

您作為牽頭人,過程里,對我有指導,有鞭策,邀月受教良多。

第一杯酒,敬仙盟長治久安。

第二杯酒,敬各位同仁的共同努力。

第三杯酒,敬玉闕道友您。”

七品的流華瓊漿,郭邀月連干了三杯。

王玉樓沒有表態,只是拿著小石龜,把它的頭送到了自己的酒杯邊緣。

這畜生還挺聰明,也可能只是饞了,當即就哼哧哼哧的喝了起來。

陳養和在幾位聰明腦袋的磨礪下,已經長進了許多。

他看了看王玉樓手里的小石龜,又看了看尷尬的站在正對著房間門口處位置的郭邀月,表情管理微微有些失控。

金明度看王玉樓的眼神中帶上了星星,霸氣側露不過如此。

崢嶸豈止在斗法中,真正的天驕,什么時候都不會怯場。

“玉闕道友,我現在已經快一百歲了,再不筑基,就過了筑基的年齡,案子再不結,我何時才能筑基啊?”

王玉樓依然不說話,他看向莫云舒。

金明度是自己人,而陳養和盯著打算坑死連成賢。

至于王玉樓能得金明度的芳心,他認,反正他一開始對金明度也沒什么想法,陳養和在意的是,必須讓連成賢那個大沙比吃個大虧。

因此,王玉樓需要確定莫云舒的意見,才能拿到絕對多數優勢,從而在真人們不發話的情況下,繼續維持自己在調查組中的領導權。

“玉樓,我聽你的。”

云舒道友向來痛快,舉杯一飲,斷絕了郭邀月的希望。

逼供的事情,是他搞出來的,他事實上一直以來受制于王玉樓——逼供把柄本身沒有籌碼價值,但在王玉樓手里有價值。

今日組局,已經是他長久觀察下來后的最好機會了。

然而,陳養和和莫云舒只是有些意見,但還沒到愿意直接反對王玉樓的地步,郭邀月失算了。

這一刻,局勢其實很有趣。

神光的門徒郭邀月,被莽象的門徒王玉樓,西海兩位真人的門徒莫云舒、陳養和,仙盟直屬真人的門徒金明度,一起反對。

正如西海的局勢一般。

神光在西海的綜合實力最強,但又最被各方忌憚、被仙盟體系制約嗎?

王玉樓,可有可能成為神光的人!

“玉闕道友,今日是我”

郭邀月苦笑著想給落水狗似的自己找個臺階,但王玉樓終于開口了。

“讓連成賢背鍋,調查了這么久,他出過力嗎?

沒有!

這一點,大家都可以作證,對吧?”

郭邀月頓時喜出望外,高聲道。

“謝謝玉闕道友成全!謝謝玉闕道友成全!”

王玉樓,你確實鱉孫的厲害,但你也真是個人物,愣是折騰了我兩年

其實,他不知道,王玉樓從莫云舒表態后,就打算結案了。

人心啊,如逆流水,不能太得罪人,把朋友逼的反目。

案子拖得太久,大修士無所謂,具體陪王玉樓查案的人,可就不滿意了。

明度、養和等等,皆如此。

之所以擺弄郭邀月,只是為了折騰他,沒別的原因。

“對,連成賢從來沒出過力,案子查不出結果,不怪他怪誰?”

陳養和對讓連成賢背鍋,簡直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明度也微微頷首,蓮蓬仙尊把連成賢送入調查組,就是為了發揮功能型沙比的不可控二象性作用的。

如今連成賢背鍋,卻是剛剛好合適。

“只是,玉樓,具體如何呈稟三位真人呢?”莫云舒還是那副辦事的思路,很務實。

王玉樓盤著手中的小石龜,笑著看向郭邀月。

“邀月兄,你來吧,這兩年除了我外,你出力最多,你來寫個調查結果,我好呈稟三位真人。”

賤人!

“理當如此,理當如此。”郭邀月笑著答道。

王玉樓心中微微一嘆——試探成功了。

查案,慢慢查即可。

所謂要筑基怕耽誤時間,就是借口,少他郭邀月一個,怎么可能耽誤查案呢,反正大家都是亂查的。

面對自己的條件、刁難,郭邀月依然緊趕慢趕的希望盡快結案

仙尊要動手了?

關聯性有,但很低。

終究還是自己的修為太低了,王玉樓想到這里,便內視了起來。

修為已經打磨的差不多了,他筑基,也就短則三月,長則一年的事情。

筑基后,情況就又有所不同了。

王玉樓看向紅燈照的方向,想到的卻是祖師的金丹,究竟要何時成就。

祖師啊祖師,群仙臺的投票是假的,從一開始,它就無法決定您是否要證金丹。

您那樣的大修士,怎么可能因為他人的阻撓就停止腳步。

但您依然拉攏了神光仙尊。

所以,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莽象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想明白這個問題,王玉樓恐怕還要再修行很久、再往上走很遠,才有機會了。

莽象修行萬載,在仙盟不存在的時候,就參與創立了紅燈照。

在仙盟出現后,其更是養出了一脈三紫府的氣象,早已是半步仙尊級的影響力了。

但天地,對于這種距離金丹僅僅臨門一腳的紫府巔峰,有著極大的排斥力。

莽象洞天。

方圓一千八百里的洞天內,山山水水交錯分布,山水縱橫間,生活著幾百萬的凡人,以及四個修仙宗門。

洞天最中央的天柱上,就是莽象的道場。

高高矗立于洞天中央的天柱,是莽象界億萬生靈心中的圣地。

這里,居住著仙尊,以及仙尊的門徒。

然而,此時的仙尊莽象,卻正在經歷著莫大的痛苦。

這位巔峰境界的紫府大修士,有著幾十丈的身高,整個人如同云化作的巨人,盤坐在天柱之下的巨型宮殿內。

他揮著一把鐵扇,施展全力,調動神通和洞天之力,猛地向自己的小臂斬去。

那把閃著烏光的鐵扇只是和他那云氣組成的小臂接觸,便立刻爆發出巨大的威能。

天,動了。

莽象洞天中的萬靈,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站姿,看向那洞天中間,正在搖晃的天柱。

四個修仙宗門中的修仙者們,更是紛紛拜倒,向仙尊的方向跪地祈禱。

終于,莽象用自己的靈寶,生生斬斷了半截小臂。

他的修為,肉眼可見的降低了一截——大約減去了一個半李海平的水準。

以此算的話,莽象的實力可以理解為,兩臂就是六個,兩腿十二個,頭顱四個,主體十四個,總計約三十六個李海平那么強。

修為降低后,莽象伸手,探向洞天外。

紅燈照莽象山的山巔,立刻就出現了一只巨大的手。

感受到天地對自己的排斥大大減少,莽象便整個人鉆了出去。

這便是他威脅天蛇的——自斬修為,再入大天地!——

西海仙城,金山看了眼王玉樓,又看了看調查結果,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自己身上的臟水,依然沒有徹底洗干凈。

小事,確實只是小事,但很惡心。

王玉樓這個畜生,查了兩年,自己的事情一件件辦的差不多了,才結案。

都怪連成賢那個大沙比.

那種廢物,能有什么用?

這不就是擺明了糊弄么?

王玉樓知道自己在糊弄,金山知道王玉樓知道自己在糊弄,王玉樓知道金山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在糊弄。

“你已經讓海闊道友、縛蛟道友看過了?”

金石碰撞的聲音響起,金山不帶語氣的問道。

他的神識可以縱貫方圓上百里,但不能去探查李海闊和周縛蛟處。

“看過了。”

王玉樓又恭敬的行了個禮。

金山暗罵一聲莽象不是東西,教出來的小輩也不是東西,而后,傳音問起了明度。

‘明度,具體講講細節。’

‘老祖只能如此,畢竟,他來就是做這個的。’

金山抬手,召喚出仙盟西海龍虎真人寶印,在郭邀月寫就的調查結果上用了印,道。

“辛苦了,玉樓,來,這兩枚五毒鎖精丹你收下,既可以輔助筑基,未來也能在危險時吊命。”

事情辦的很混賬,但總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重點是,王玉樓背后有莽象,有周縛蛟——這個,比什么功勞、苦勞都有價值,甚至可以視作可以計算功勞、苦勞的計算器,沒有這個,連算的資格都不存在。

五毒鎖精丹,靈丹中的佳品,由黃山豆、八尺香、鬼丑、紅娘子、紫貝齒等毒草、毒蟲之毒制成,加入了稀有的七品靈草做治療之用,既可以鎖命,又能刺激修行。

此靈丹不是梧南的靈丹,而是仙盟總部仙城所在地群青原的特產。

“玉樓.”

糊弄完金山,王玉樓在金明度的帶領下,離開了龍虎真人府。

剛一出門,王玉樓就掏出一枚五毒鎖精丹,塞給了金明度。

“明度仙子,此丹珍貴,玉樓卻是必須給你一顆。

這兩年間,如果不是你從旁協助,調查也不會進行的如此.”

說到一半,王玉樓意識到不對了。

這調查,從來就沒順利過啊,最后也沒出個結果,反而是連金山都選擇了一起糊弄。

想到此,王玉樓也不糾結了——金山用印,此事定論已成。

“總之,謝謝了。”

明度仙子也不客氣,隨手收下靈丹,調笑著道。

“嗤哈哈王玉樓,你啊你,你是想說,如果不是我從旁協助,就不會如此不順利?”

王玉樓竟是被問住似得,愣在了原地。

“害,你慌什么,我就是開玩笑。”金明度趕忙補充道。

如此,王玉樓才如夢方醒。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明度仙子,你不要隨便對玉樓笑。”

土味情話恰似破陣的利劍,王玉樓揮舞的毫不顧忌,砍得金明度落花流水,就連耳朵的耳垂尖尖都是紅的。

“為什么,我笑的沒有周映曦好看?”

明度仙子的臉頰微微傾斜,使得王玉樓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這是佳人羞澀的。

其實,修仙者的神識可以輕松的看清金明度的嬌羞,但王玉樓不會做那種煞風景的事。

“抱歉,明度仙子,謝謝你提醒玉樓,映曦還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言罷,王玉樓頭也不回的離開。

那種煞風景的事情不做,這種煞風景的事情王玉樓反而做了。

無非是大家各自都帶著目的,你演你的一往情深,我演我的猶豫不決——如此,才能長長久久的唱下去。

金明度有些不解王玉樓的態度大變。

她想要說些什么留住王玉樓,又忽然意識到——案子,已經結了。

‘繼續和他接近,不要中斷你們的聯系。’

龍虎真人看出了王玉樓的真實打算,老東西的水平總歸是高的,對王玉樓面臨的復雜局勢,有著洞若觀火的認識。

金山的傳音,在金明度耳中,聽起來竟然有些諷刺意味。

她不是認為老祖在諷刺她。

她只是意識到,整件事中,自己就好像個有用時拿出來用,沒用時就扔到一邊的存在。

在此刻的金明度眼里,兩人的表演和行為,就像個笑話一般諷刺。

這里的區別在于,王玉樓的心已經漸漸接近了志如鐵石的階段。

而金明度,被保護太好,還沒到這一步。

她,放不下。

四個月后,天蛇宗。

天蛇宗的山門,建在山谷之中。

從天蛇往下,天蛇宗內的紫府大修士中,一半都是妖將。

而且,其中不少都是翻山蛟(穿山甲成了精,尊稱翻山蛟,類似叫李海平李海闊)那類,喜歡鉆地的妖將。

故而,天蛇宗在地下,其實也有一部分山門與宮闕,屬于半個地下城,連帶半個地上的山谷。

兩者合在一起,組成了天蛇宗的山門。

此山谷,自然名為天仙谷——就和當初王玉樓在清溪坊經營賽馬場時,搞來的那兩匹仙甲馬類似。

在天蛇宗,不能叫天蛇為天蛇,要叫‘天仙’。

叫錯的天蛇宗弟子,往往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此時,一個身著灰色道袍的青年,正一步步接近天蛇宗的山門。

一步,十里。

七八步,便直接入了門。

再走些步,他進入了天蛇宗地下的地下山門所在。

此人,正是莽象。

他一路走,一路殺,甚至都沒有施展法術、神通,沒用動用法寶、靈寶。

僅僅是他走過的路兩側,所有天蛇宗之人,盡皆化作了虛無。

這就是準仙尊的實力——紫府以下,頃刻煉化。

天蛇宗守宗的紫府意識到了不對,一只巨大的穿山甲直接撞破了虛空,想要攔住作亂的莽象。

正是前些年剛剛加入天蛇宗的翻山蛟,它入了天蛇宗,就順勢成為了守宗紫府,長期停留在大天地為天蛇做牛做馬。

不過,在翻山蛟洞穿虛空阻攔走到一半時,它感到了莽象的可怕,當即便是法天象地與妖神血怒齊開。

兩個神通的作用下,其實力瞬間暴漲了近一半,因為翻山蛟的本體依然處于天地外的虛空之中,它有信心借此離開。

然而,莽象仙尊僅僅只是看了那翻山蛟所在的虛空一眼,無限靈機的進階神通無極真元就蔓延了過去。

莽象施展的無極真元浩蕩而又縹緲,恰似乳白色的大江,在天蛇宗中肆虐。

數不清的殿堂被摧毀,所有的筑基,無論修為高低,盡皆碰到即死。

白色的大江穿破了虛空,鎖鏈般的纏到了那翻山蛟的尾巴上。

翻山蛟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炸開了自己后半邊的身子,妖神血怒更進一步的被激發——它不想死。

當莽象在群仙臺上威脅眾仙尊時,沒人知道他具體的實力。

大家對莽象實力的猜測,不過是金丹以下無敵,但又不至于隨便逮著紫府殺的程度,總歸沒有強的那么可怕,也就是說,其他紫府應該還能和莽象周旋。

然而,此刻翻山蛟只想撕碎了天蛇。

沙比,你害苦我也!

翻山蛟逃,莽象追,在自己的無極真元中,莽象仙尊竟是瞬移到了剛剛鎖住翻山蛟的位置。

一把金色的法冠被他戴上,此便是紅燈照的知名靈寶,莽象的成道之寶——天穹冠。

天穹上的星辰在莽象的靈機勾連下,漸漸轉動,漸漸接近此間天地。

星辰從天穹上漸漸接近天蛇宗所在,從梧南、到西海、到仙國

四極五域八荒中,所有還在此方天地停留著的紫府,都變了臉色。

有些人甚至從天穹星落的神通,猜到了是那位莽象在施法。

這為名動天地的、準金丹級紫府巔峰大修士,在仙盟五攔其證金丹后,決定以力破局了。

“莽象,你安敢如此!”

天蛇終于出現了,不過,卻是虛影。

這位天蛇宗的‘天仙’,此刻完全沒了往日的囂張。

“收手,我們讓你成金丹不行么,莽象,不要執迷不悟,打起來沒人可以控制結局。”

它曾經的偽裝,曾經對莽象的惡意,此刻全都化作的恐懼。

不要誤會,它不怕莽象,就是十個莽象來了,它也不怕。

天蛇怕的是,亂局一旦開始,什么時候停下,就沒人可以控制了。

這,才是最恐怖的。

仙盟穩定了幾千年,幾千年中,大家一起借著仙盟大撈特撈,簡直爽的不能再爽。

群仙臺上的叫囂,不過是博弈的手段,什么‘內戰’之類的,更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逞口舌之利而已——當然,這不影響大修士們真的備戰。

可天蛇萬萬沒想到,莽象這王八蛋居然是認真的!

而且,好死不死的,莽象真的就選擇拿天蛇宗開刀了!

“沒什么好怕的,天蛇,你怕了嗎?”

莽象大袖飄搖的站在虛空中,頭上的金冠散發著無限的靈機,天地間,一顆顆星辰正從天穹上往下墜落。

天蛇恨恨的吐著蛇信,終于從大天地外鉆了進來。

進入大天地,天蛇便直向莽象而去,七八個神通一起施展,在其一動間,周遭的天地都靜止了似的——快,太快。

時間的尺度在天蛇周身消失,空間的距離被神通抹平。

天蛇的身體有十幾丈粗,長度更是沒有盡頭的延伸到了無垠虛空的不可知處,渾身皆為冷寂的黑色甲片,甲片上,還附帶著無數玄妙的紋路。

如此作態,如此神通,搭配天上那正在落下的星辰。

以及飛快聚集的劫云。

可以說,天蛇此刻,就是天地間的至強者,排名第一的至強者。

然而.

“天蛇,果然,哈哈哈哈!”

在天蛇的諸多神通攻擊中,莽象仙尊化作了無邊無垠的虛無,只留滿是嘲諷的笑意在天地間回蕩。

“放心,你的天劫迫近之情,我不會告訴其它人,今天就當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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