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林四重有守關四劍,但這四劍之中并沒有強弱之分,純粹是劍意不同,而小重山則是其中最沉的一劍。
狂風在高臺之上不斷舞動,七柄劍呼嘯而去,帶著沉重的打壓之意。
此間的季憂身似蛟龍,踏步間隨劍而去,磅礴的身軀讓無數天書院女修睜大了雙眸,盯著那肉身無法移開目光。
曹教習說忘掉內院,忘掉世家,只需盡興。
季憂覺得,他此刻很盡興。
因為與人戰,無論斗志還是劍意,總歸都是要比在劍林空斬勁氣來的高漲。
“楚河,來,見一見我的七重山。”
而楚河在深坑之中雙目睜大,感受到迎面的氣勁,目眥盡裂,眼眸之中閃現出一絲驚恐,立刻振臂而起,將渾天術法催發到了極致,如同颶風卷集。
這種卷積并未向外,而是在向內,就仿佛通過擰轉而結成了巨大的殼。
紫紅色的渾天氣勁已斜卷而護身,楚河改雙手握劍。
七柄強硬的打壓之劍斬落,白玉臺震顫。
許多如方若瑤這般境界低微的弟子,甚至感受到耳膜隨之一陣疼痛,眼睛都已經無法睜開。
便見到此間高臺之上,屬于渾天術法的氣息在驀然的壓制下狂散,紫紅氣勁根本無法擴散。
鏗鏘!一陣鳴顫。
在眾人的視角當中,七劍怒斬楚河,如同劈出了當啷一聲,壓下的氣浪直接迎面涌來,吹的人一陣窒息。
此時,楚河周邊的白玉石直接崩裂出無數蛛網的模樣,而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深坑之中,已經被埋沒了腰身,手臂之上全都是殷紅的血珠。
這血珠并非是從虎口處的傷痕中濺起的,而是沉重如山岳的劍道偉力迎頭壓下,與斥力相撞所產生的應力壓透了他的手臂。
于是,血流狂涌之間無處而出,直接透過完好無缺的皮膚滲到了體外。
力,是相互的。
這是九年義務教育之劍。
轟然之間,季憂借力彈開,浮于空中,坦胸漏乳,矯首昂視,劍意沸騰不止,七柄靈劍的劍氣更是直沖云霄。
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方才那七劍的沉重所壓的透不過氣。
而班陽舒、溫正心、裴如意、白如龍,還有陸清秋、方若瑤……一眾人都恍惚了。
他們眼前所閃過的,都是季憂平日里的嬉笑怒罵。
例如在玉陽街頭,吃不上飯的季憂到面館打零工,被曾經的同窗追著嘲諷。
又例如他們空著手去他院子里喝茶,吐槽茶葉很貴的季師弟每次都如臨大敵。
再比如他在問道途中逛街,總要找各種理由騙如龍仙帝的銀子。
還有秋斗開始之前那個雨日,他一臉難受地說自己買不起劍,要大家給他湊湊。
過于鮮活的人總會比那些陰冷的人顯得要弱三分的,可直到此刻,他們似乎才看到真正的季憂。
一個劍道無雙的季憂。
片刻的寂靜之中,眾人回神,發現深坑下全都是狂亂奔流的術法氣勁。
隨后就是一股痛徹心扉的叫喊聲漫長響起,其中夾雜了狂怒與嘶吼。
這聲音已經完全不像楚河所發出的了,更像是野獸的嘶吼,完全沒有任何情感,唯有殺戮之意。
嗡地一聲,那暴亂的氣流呼嘯沖出了深坑。
那紫紅色的術法之氣之中,忽然竄出了一縷如同夜色般的漆黑,正在狂亂的術法氣息之中由內而外地滲透。
因為七重山壓下,龐大的應力直接攪亂了那術法之氣,所以這般變化并未被太多人注意。
唯有楚家家主注意到了這一點,此時握拳而顫,桌上的茶盞瞬間水花四濺。
而此時,赤身巡天的季憂劍朝天起,眼中金光大作,渾身的肌肉不斷地鼓漲,七柄利劍狠狠斬去。
“是小重山”
“不,是柳色新!”
“不,也不是柳色新……”
靈劍山弟子本就是劍修,對于劍氣是最為敏感的。
但此時此刻,面對季憂重新落下的七劍,他們竟然遲疑許久都未能確定。
因為此時排列如龍的劍已經氣息大改,卻仍舊帶著如山岳一般恢弘的氣勢,朝著的那被暴亂的術法氣勁裹身的楚河狠狠斬去。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連喧鬧也在此刻戛然寂靜。
七柄劍狠狠斬入了那環繞諸身的渾天術法,便連那影響劍氣走向的氣勁此刻都仿若凝固。
因為劍道也是天道法則之一,但在同一方天地之中,總不會有相斥的兩種法則在內。
就如同足夠強大的術法可以影響劍道一般,而足夠強大的劍道亦能斬斷術法。
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七柄重劍在與渾天術法僵持一瞬之后直接就切了進去,所謂的越來越強在這一刻被直接打斷!
但更要命的,是沉重的劍氣并未在與術法的對撞之間消亡。
因為季憂的劍心,本來就是劍之所指,一
往無前。
楚河的鐵劍被斬斷,整個人倒飛了出去,血灑當空。
此刻,季憂收劍落地,傲立于白玉臺上,周身靈光陣陣,劍意凜然而呼嘯,清冽鋒利而干凈。
力的作用是相互,所以他擎著七重山,對自己體力消耗也不小。
此時那輪廓清晰的胸膛及小腹在呼吸下不斷起伏,并散發出一股炙熱的氣息,其上隱有汗珠懸掛,順著光滑而勻稱的肌肉線條流動,并在陽光投射而下,折射著如玉般的光澤。
此刻,白玉臺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皇室宗親那邊,崇王、魏厲等人臉色無比古怪,而長樂郡主則忍不住咬住了豐潤的紅唇,雪亮的眼眸圓睜。
而與他們相鄰的別宗行走之間,除了靈劍山弟子滿心亢奮以及運筆如飛之外,其他宗門弟子全都神色愕然。
去年的秋日,七大仙宗除卻丹宗之外,一共收了十一名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
但在這十一人之中,能被他們記得住全名
其實并不算多。
楚河算一個,因為他出身幽州楚家,本就萬眾矚目。
但唯獨沒有世家背景的季憂,是一直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聞名于天下,此時站在燦爛的日光之下,在盎然的劍氣環繞之中,聲望達到了頂峰。
不過最為沉默的,其實還是那些跟隨何靈秀而來的內院弟子。
如當初跟隨在尤不渝身后的王越、方超林。
他們知道季憂斬破了靈劍山的劍林,但當時因為尤不渝重傷,根本無暇思考,亦未看到那滿山綻放的劍氣。
所以他們和院中圍觀的眾人一樣,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季憂的劍。
那七重山壓下的時候,雖然并非是朝向自己,但人總會是有代入感的。
此刻的他們不禁在想,若當時自己站在楚河的位置上,那七劍究竟能不能接得下。
每個人心中的答案都不一,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融道境,在面對那七重山的時候可能沒有太大的勝算。
何況,這只是七重山。
而除了這把劍之外,季憂還有歸去來,以及方才夾雜在小重山之中,那極致鋒利的柳色新。
此劍向西去,萬頃林海之上的云霧山崖。
內院的幾位殿主也沉默著,回憶著方才的劍道,默不作聲許久,直到長生殿主柴胡輕輕開口。
“渾天術法有半個時辰的短暫交替,時機很難把握,也只有極致的快劍能在交替時間將劍刺出。”
“但,那從來不是季憂所尋找的目標,因為那沒有意義。”
“就如楚河先前所說,半個時辰才能刺出一劍,季憂會處于絕對的劣勢。”
“可間隙難尋,換而想之,則代表著場間的斥力足夠多,那因術法而產生的斥力,便是足夠落劍的位置。”
“因為只要足夠沉重,斥力不但不會護主,反而還會傷人。”
“我早年便一直在悟道于力場法則,尋求在諸法伴身之中擴大力的作用,但不得不說,方才那般對戰之事,就連我都沒想到這一
點。”
“這或許,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斥力護身的方式。”
“舍劍之鋒銳,以力破法,了不起……”
柴胡的聲音在山巔之上環繞,讓其他幾位殿主都變得神色復雜了起來。
七大仙宗這些年,天賦卓絕的弟子也有不少,但如季憂這般如此逆天的從不多見。
先不說他那古怪的強大肉身,也不說他是不是真的道心通明,便光說他的戰斗意識,都已經遠超常人。
這種意識是不分等級的。
境界高的人也許在戰斗之中“看”到的會更多,但其實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適合戰斗。
就在此時,山下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歡呼聲,幾人循聲望去,就見靈劍山弟子已經率先沸騰了起來。
見此一幕,他們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這種感覺不像是在看天書院的秋斗,反而又像是一場靈劍山打贏了天書院的戰斗。
因為無論怎樣來說,季憂所用的,是靈劍山的劍道。
其實身為天書院弟子,季憂出手所揚的,本就該是天書院的宗威。
此刻的他們不禁在想,若他打敗楚河的時候用的不是靈劍山劍道,而是天書院的諸法伴身,又該是如何一種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