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書院教習曹勁松。”
落月山莊因何搬離此處與他們無關,曹勁松的目標只是向芙,于是便擺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張口言明了身份。
但正如他來時所擔心的那樣,向芙許多年來都生活于落月仙莊,聽了不少玄元仙府的故事。
仙府修仙的絕妙也好,仙法超然的玄奇也好,都在幼時被深入腦海。
所以,向芙對于加入天書院是有著明顯的抗拒的。
而且向家雖說是凡間的官宦之家,但這位大小姐從小也是錦衣玉食慣了,輕易不會聽勸。
“向太守,你應該知道我天書院位列天下第一,乃是大夏圣宗,是七大仙宗之首。”
“這些年來,天書院中上五境的數量一直都遠超其他仙宗,向芙年紀太輕,其實有些事會想不明白,但你這個做爹的,想必心中定然要清楚一些。”
耳聽曹勁松所言,丹水郡太守向宣陷入了沉默。
其實對于女兒想拜入玄元仙府的想法,向宣是支持的。
因為玄元仙府位于幽州與云州邊境,而云州則與豐州接壤,所以丹水郡實際上要離玄元仙府近的多,與天書院則是相隔甚遠。
在青云天下,即便是官位加身,仍舊屬于凡籍,便喜歡借勢,而“勢”的遠近通常關乎于威懾的大小。
這也是為什么豐州此地的附屬仙莊,其中一半都師承于玄元仙府的原因。
天下共分九州,天書院威懾于中州四方,但北方仍舊是玄元仙府的名氣更大一些。
“我還是尊重女兒的選擇,曹仙長,還請海涵。”
“你……”
曹勁松沉默半晌,隨后拂袖而去,從正廳之中離去。
此時的正廳后堂,向夫人從中款步而出:“為何不同意芙兒入天書院呢那可是大夏圣宗啊。”
“我豐州境內,玄元仙府的勢力占據大半,芙兒即便無法入上五境,從仙府回來,
仍舊能與其下的仙莊修好,于此結成鐵板,讓我向家于豐州屹立不倒,在這個方面,而加入天書院則做不到。”
“原來是這樣……”
向宣此刻負手而立,將寬大的袖袍落于身后。
他有一至交好友,是豐州刺史劉安,他的家中有一獨子,資質也到了入仙宗的地步。
兩個人先前商談多次,便有了如今這般的共識。
在他們看來,依托于玄元仙府之威在豐州結成鐵板一塊,才是在方天下將家族延續下去的最好選擇。
而天書院在豐州并沒有足夠的影響力,不是什么好選擇。
正在此時,太守府小廝從外匆匆而來,在廳中停步:“老爺,白霞仙莊的人又來了,現在就在落月仙莊的門口。”
聞聽此言,向宣的眉心不禁皺緊。
這白霞仙莊是陳氏仙族的附屬勢力,道場在丹水郡最西側的豐源鎮。
但自從落月仙莊離去之后,白霞仙莊便盯上了他們那個大宅子,曾向他這個太守多次索
要,都被向宣婉拒。
因為他擔心落月仙莊的人某天回來,發現被鳩占鵲巢,會與他向家心生間隙。
陳氏仙族也是北方仙宗不假,但卻位于青州西北,與豐州之間還隔著一個中州,比天書院距離還遠。
與向宣而言,討好陳氏仙族的一個仙莊,其實對他來說并無意義。
“走,去看看。”
“是。”
曹勁松此時正和裴如意一起,站在連廊之中交談,說了向家不太希望女兒入院之事,便看著的太守一行人匆匆離府。
裴如意注視許久后轉頭:“既然向家不愿,那就去下一家吧。”
“也只好如此了。”
曹勁松挽了下長袖:“季憂呢”
裴如意聞聲開口:“季師弟出門了,和匡書生一起去了落月仙莊的駐地,若瑤也跟著去了。”
曹勁松忍不住轉頭看來:“他去那里做什
么莫非是覺得落月仙莊搬走之事有異”
裴如意看他一眼:“再猜。”
曹勁松愣了一下,隨后眼眸逐漸睜大:“他不會聽說落月山莊的宅子空了,就覺得是他的了吧”
“他說他要建立世家了,總不能花錢自己蓋屋,所以就決定搶個回來……”
曹勁松屏住了呼吸,心說我嘞個“此子非凡”,他當真是走到哪兒搶到哪兒啊。
以前只是搶銀子,搶劍,現在連宅子都要搶。
與此同時,向太守正坐在馬車之上,在顛簸的行路之中眉心緊皺。
白霞山莊莊主是個融道初境的高手,這般境界若是發威,眨眼之間可能就會滅了他們向家滿門。
他此前多番拒絕,就已經讓那白霞山莊惱怒不已,今日若是不把宅子給他們,怕是不會善終了。
雖說他不想得罪玄元仙府,可劍懸于頭上便是另一個情況了。
向太守攥緊了自己的袖口,面色一陣陰沉。
沒多久的功夫,馬車緩緩停下,馬兒頓足后那幾聲重踏傳入了耳中。
向太守從馬車起身,深吸一口氣挑開了門簾,向外望去。
眼前是落月山莊的宅子,修的宏偉大氣,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占地面積寬大,且院墻高聳而無際,也難怪令人惦記。
白霞山莊的人此時全都站在落月山莊的門前,為首的是一略顯老態的男子,不過他們卻并沒有什么氣焰囂張的臉色,反而緊盯著院內,眼神之間忽明忽暗。
“這是怎么回事”
小廝壓低了聲音:“天書院的那幾個年輕人也來了,兩方先前已經照過面,不過不知為何,白霞仙莊沒有入莊。”
向太守眉心微皺,心說天書院的人也盯上了這宅子于是他思索片刻,決定暫不下車,先行觀望。
未消片刻,季憂與匡誠便從宅中出來,而方若瑤則跟在他們身后。
雙方在院門之前對視,氣氛一時間凝固不已。
向太守忍不住攥緊了雙拳,心說這怕不是要起沖突。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白霞山莊并未露出怒意,而是全都盯住了面前那個提劍的男子,就連莊主也是。
“季兄怎么有些興奮了”
“把沒人看管的東西占了叫偷,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可以搶了。”
季憂看向白霞山莊的眾人,周身的劍氣逐漸升騰。
但令人意外的是,白霞山莊的莊主皺眉許久之后忽然朝前拱手,隨后便帶著身后十余名弟子轉身離去。
豐州這片地界之上,無論附屬于仙宗還是世家的仙莊,終究都是外來者。
在豐州沒有世家的情況之下,誰都能來分一杯羹。
但當那年輕男子入院之前對他自報家門之后,他就知道這宅子自己是拿不到了。
因為豐州此地,將要迎來真正意義上的豐州之主。
當然,許多仙莊都不愿意見到這一局面。
此人或許會遭遇暗殺,投毒,甚至可能會迎來正面沖突,但白霞山莊的莊主不想出頭。
他今年七十三歲,融道初境,本不該懼怕一位通玄中境,但據傳聞說,靈劍山有一位天賦卓絕的融道中境,名為公輸仇,在靈劍山也算是萬眾矚目的強者,可就連這般人物,都險些死于他手。
宅子哪里都有,但命卻只有一條。
匡誠忍不住愕然:“季兄,他們走了,這要如何”
季憂瞇起眼睛:“將人嚇走是高級的搶劫手段,在我們的行規之中也算是搶劫成功,不違匪心,我有宅子了。”
丹水郡太守正在馬車之上看著這一幕,隨后便盯著那佩劍的年輕男子,神情之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修仙者與凡人之間,消息并不互通。
其隔閡就如同邱忠當初在玉陽縣所說的那般,凡人連仰面視仙都不可。
再加上季憂入內院的事剛發生不久,唯一與仙宗相關的落月山莊又人去樓空,以至于丹
水郡這片地頭上,消息要比外界延遲一年還久。
所以向太守想不明白,為何往日里氣焰滔天,曾不惜以全郡生靈為威脅而索要宅子的白霞山莊,此時竟然會甘愿離去。
那年輕的天書院學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名招生教習的仆從弟子而已。
莫非是因為天書院的名頭
向太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消息未起沖突,他就不需要冒險露面。
“走吧,先回府。”
向太守看了一眼那年輕的劍客,隨后對著車架上的馬夫說了一聲。
馬夫聞聲點頭,駕著馬車匆匆回了府中。
此時天色漸黑,西去的斜陽以燦爛的日光染透了層云,熏紅了整塊長天,向夫人與向芙正在太守府的門前等候。
落月山莊搬走的這半年,連她們也見識過白霞山莊的咄咄逼人,自然知道這件事搪塞太久后終究會釀成災禍。
如今看到相公安然歸來,心中不禁松了口氣。
“他們,沒有逼你嗎”
向太守搖了搖頭:“我在馬車之中,沒有出來。”
向夫人有些驚詫:“那他們此刻還在仙莊門前”
“已經走了。”
“沒有要到宅子,這些仙人怎么會走”
向太守思量許久后開口:“我去的時候,隨曹仙長而來的那兩位年輕學子也在,那白霞山莊的人見狀便走了,許是怕了天書院的威名。”
向芙聽后不禁微微一怔:“雖說天書院是大夏圣宗,可七大仙宗之間卻從未有過所謂從屬關系的,一照面就走”
“這一點我也說不清楚,但無論如何,終歸是少了一事。”
正在此時,一名小廝忽然匆匆而來:“老爺,方才天書院的幾位仙長說想要落月山莊的宅子,讓我來知會一聲。”
向太守聞聲皺眉:“那宅子是給玄元仙府的,雖說落月山莊已經搬離,但仙府內未必不會有人接手,你以此理由前去回絕便是。”
“我也是這么婉拒的,可他們說什么仙規
什么的,還說什么本土云云,什么有擇地權,總而言之,他們說太守您無權過問。”
向芙聽后忍不住冷笑一聲:“丹水郡是爹爹的治下,爹爹又怎會無權過問你也不必去回絕了,他們明日便要離開,無需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