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元辰呢?”
“元辰?誰是元辰?”
“你弟弟。”
新元結束后的清晨是丹宗原定好要離開的日子,這個時間倒是未變。
畢竟此行而來的也不只有他們姐弟,還有同族的兩位長老。
而元采薇在臨行之前的清晨為季憂做了最后一次診療,將其被氣勁所扭曲的經脈修整到了原來的樣子,也算徹底將季憂的手臂恢復了。
于是一行人便從尼山而下,在神道右側的南城主路之上告別。
“姐夫,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一點,別再亂跑了。”
“那是我亂跑么,我昨晚根本就沒挪過窩,可你們誰也不記得……”
元辰一臉委屈地樣子,抱著一沓厚厚的書稿上了車,隨后癟著嘴一陣翻看。
昨晚的盛京熱鬧非凡,魚龍混雜之間丟了東西的也不在少數。
有酒醉一夜后起來發現身上玉佩丟了的,有逛了半天發現錢袋子丟了的,還有丟了鞋的,亦有丟了面子的。
而季憂他們則丟了一個弟弟,甚至在丟了之后都沒想起來丟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今日清晨,天剛擦亮的時候,元辰一臉委屈扒拉地自己找回了天書院,他們幾人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覺得昨晚少了什么呢,心中不禁一陣后怕。
別看元辰在他們的三角故事之中不配有姓名,但怎么說也是丹宗親傳。
而且他并無戰力,卻又身懷丹術這種容易讓人眼熱的本事,若真被歹人擄了去,估計小半個青云天下都要亂上一陣子了。
不過元辰昨晚其實哪兒都沒去,一直在燈坊聽書聽到深夜,再回神就發現姐夫和兩位阿姐都不見了,認不得路的他便跟西市燈坊里的說書先生回了家,逼說書先生說了一晚上的書。
倒也不是聽書的癮大,主要是說書先生今晚講的是一部新書,而那部新書則是根據姐夫出使雪域的真實經歷改編的。
這能不聽完結局?這要是聽不完結局還不得憋死。
說書先生說我乃凡人,已五十有七,一夜不睡豈不死乎!
元辰說死不了的,我給你整個整夜不睡精力丹。
最后說書先生實在受不了了,將畢生所著的書稿全部贈予了他,怕到寧愿改行。
與此同時,元采薇也在和自己的塑料姐妹顏書亦面對面告別。
而當她再次看到的顏書亦嘴角的那道傷口時,心中的幽怨還是無法消散。
她決定來天書院送丹的時候,腦子里所想的就是兩人一屋,三個夜晚的脫衣治療。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顏書亦也在,更沒想到認識了多年的鑒主妹妹如此會咂醋,于是有些勾引事情便難以開展了,不然話,她感覺自己也是可以有一道傷口的。
道別之后,元采薇就坐上了馬車,此時的弟弟正坐在車廂之中,專注于手中的話本。
她是個十分嚴厲的姐姐,平日里很反對元辰看這些民間杜撰的志怪傳,但這一次卻假裝沒有看到一樣,什么都沒說。
“阿姐,幫我把下一本拿來。”
“你少看這種東西……”
“不要對我表示虛假的關心,我只是個沒人在乎的弟弟,一個姐夫兩個阿姐,硬是一個記得我的都沒有。”
元采薇心虛地撇開目光,隨后把腳邊的另
一本拿給了他。
她現在確實底氣不足,不好教訓元辰。
因為她不想承認昨日腦子里都是季公子,跟他逛街逛得什么都想不起來了,直到回院睡覺的時候都不覺得自己少了個弟弟。
元采薇看著馬車行進的方向,眉心忽然皺起,心說父親未必想要自己嫁給季公子,更何況是可能做小的……
蠻族想要與妖族聯盟攻打九州的事情,丹宗的神經是被挑動的最大的,盡管妖族并未同意,但并不意味著野心不再。
當初妖族使團第一次入九州可就去了丹宗,點名要購買丹藥。
九州若真到了亂世,她們丹宗是最沒有抵抗能力的。
來天書院之前,父親跟她幾次提起過山海閣親傳與陳氏仙族副掌教之子……
此時的顏書亦遠眺著南城主街,眼中金光閃爍,一直看到百里之外,見馬車并未回頭才放心了下來。
其實元采薇還挺不錯的,畢竟她這么多年也沒有幾個姐妹,能與她相處下來也不是沒道理的。
她比自己大半歲,叫句姐姐也是應該。
只是最近這幾日,每次聽她叫自己鑒主妹
妹,便總讓她覺得對方有些野心勃勃的樣子……
顏書亦將目光收回,隨后便跟著季憂回了山,然后換下來的小花襖疊的整整齊齊,放入到季憂的衣箱之中。
在盛京做了那么久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已經很滿足了,可不管是貓冬也好,耍性子也好,爭風吃醋也好,對她而言終歸都只是暫時的安逸。
她始終都未曾忘記自己尚未破境之事,也從未忘記自己所肩負著的是整座靈劍山。
換句話說,跟陌生男子在小院生活就像是一場美夢,可以放飛自我,但可惜的是,人總不會一直活在夢中。
她是時候該收收心,不再去做季憂一個人的傲嬌仙子,而是該去做那萬萬弟子的小鑒主了……
季憂其實早就知道顏書亦在新元過后就要離去,畢竟她本就是在閉關途中偷偷跑來的,此時正給她烤點名要吃的地瓜,忽然就感受到一股劍氣襲來。
半個時辰之后,一道仙光帶著烤地瓜的香氣沖天而去。
季憂在下面擺了擺手,原本完好的左唇角也被咬破,溢出鮮血。
這丫頭,還知道留個禮物。
晌午時分的靈州,天氣正暖,卓婉秋決定
的向天書院寫第二封信,不過剛剛落筆,朗朗晴天之上就開始層云卷積,有天光在云層之后不斷呼嘯,風浪隨之鋪天蓋地而來。
下一瞬,隨著山頂的未發新芽的柳樹微微彎腰,顏書亦飄然落地,雙眸之中金光隱隱。
“是鑒主。”
“鑒主終于回來了……”
卓婉秋和丁瑤立刻跑出了殿外,便看到顏書亦正在從殿外走來的。
許久未見,兩人都覺得鑒主好像豐滿了一些,應該是被季公子給養的。
不過最吸引她們目光的,還是自家鑒主嘴上的那個齒痕傷口。
結痂之后的傷口形狀其實遠比剛被咬破的時候明顯的多,無論是痕跡還是方向都極好辨認。
僅僅是看這傷口,她們便能腦補出季憂用嘴巴咬住鑒主嘴唇微微用力的畫面,有種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覺,眼神一陣飄忽。
她們著實想不到像鑒主這般冷傲的女子,被季公子抱在懷中熱吻會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
其中最為后怕的,就是當初提議鑒主去盛京探親的卓婉秋了。
一個月的時間,鑒主就已經被姑爺騙的吃
了嘴嘴,要是再多過幾天,怕不是真的要懷著珠胎回來。
顏書亦看著他們的眼神,很輕易便猜到她們在想什么。
人族就是這樣的,沒有到凝練仙體之前,即便修仙者的恢復速度再快也要經歷結痂、脫痂的過程。
那晚季憂要咬她的時候她也掙扎過,告訴他會被發現的,到時候整個靈劍山都要砍死他,但他說不怕。
小鑒主其實也是個沒太大主見的人,容易被沖昏頭腦,聽他認真地說不怕后也有點心軟,于是一沒忍住便讓他咬了。
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帶著這樣的傷口回去一定會被揣測,可自己為什么會心中隱隱期待著他給自己也咬一個。
“書亦回來了?”
“我回來了,父親。”
顏書亦抬起眼眸,便見到顏景祥正從殿內走來,于是輕輕開口應答。
自打自己的女兒走丟了之后,顏父就每日都來詢問一遍。
卓婉秋告訴他女兒是因為遇到了瓶頸,心中煩悶所以才決定下山走走的,于是他也沒有多想,只是心中暗存了擔憂。
此時見到她歸來,那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是放了下來。
不過在當顏景祥走出大殿的長階時,他注意到女兒嘴邊傷口的時候,于是臉色才忽然一陣巨變,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震驚。
“書亦,你……”
顏景祥結舌半晌,你嘴巴被誰咬的這句話終究沒說出口。
因為作為父親,他是不好詢問女兒這種事的,可即便不問,他此時也猜到女兒離山的這一個月是去會了情郎。
其實早在半年之前,丁瑤便已經通過傳訊跟他說過女兒有了心上人的事情,只是對方究竟是誰他并不知道。
后來女兒便選擇了閉關,沖擊無疆境,并未再次下山,這才讓顏景祥稍稍放松了不少的。
他以為丁瑤只是道聽途說,也覺得以女兒的身份位格,不會輕易喜歡一個男子。
可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女兒當真是陷入到了情劫之中。
顏景祥沉默半晌后開口:“你游歷了如此之久,雜念可否消除?”
顏書亦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心靜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你母親近幾日總是在念叨你,你且休息一下,我去叫她。”
顏景祥匆匆下山,而顏母在聽聞了顏父所說關于女兒情郎的事情之后便急匆匆便趕到了云頂宮闕。
顏書亦此時的已經換上了鑒主仙袍,正坐在自己的鳳閣之中,便見到母親入內,看向了自己的嘴角的齒痕。
陌生男子,真的是害死人了。
“心靜了?”
“嗯,回來便要閉關破境,天道會之前我已經能有所精進。”
“那男子是何人?叫什么?”
顏書亦眼眸輕抬,注視著母親,輕輕搖了搖頭。
顏母看著自己女兒神情,最后眉心緊縮,有些不知道該講些什么了。
誰能想象到靈劍山下一任掌教,七大仙宗里最年輕的執器者,竟然會偷偷跑出去私會情郎,嘴巴還被咬成了這個樣子。
這若是傳了出去,估計整個青云天下都要震動了……
新元過后的第二日,丹宗送往靈劍山的丹藥便被清點入庫,隨后便是賜丹大會。
天劍峰往年是拿六成的,玄劍峰三成,而
問劍峰不到一成。
但今年隨著鑒主御令的原因,天劍峰只能拿到四成,多出的兩成被分配給了問劍峰。
天劍峰的弟子自然是有意見的,尤其是天道會舉辦在即,所有人對丹藥的需求都更大了。
于是在掌教顏重的示意之下,天劍峰的弟子在賜丹大會之上一陣躁動,不滿之聲漸漸響起。
直到一位身著鑒主仙袍,頭戴琉璃仙冠的身影出現,手握丹匣一一揮手送出。
正在的躁動的弟子忽然就安靜了下來,眼睛睜大,才意識到今年竟然是鑒主親手賜丹。
驀然之間,整個望仙臺瞬間安靜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掌教顏重的眼神不由得變得鋒利了起來,心中暗付一句好手段。
最近這些年,他發現顏書亦在靈劍山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甚至已經隱隱超越了自己,以至于無論是問劍峰、玄劍峰還是天劍峰的弟子,都將其當做精神信仰。
其實他是有些佩服這這位侄女的,一直都遺憾她為何不是生在天劍峰。
“鑒主的嘴巴好像有些傷?”
“嗯,是有些傷痕的。”
“方才有幾位師妹也在討論,說是好像是被人咬的……”
“咬在嘴上?”
卓婉秋和丁瑤也被賜了靈丹,此時站在望仙臺上,自然也聽到了周圍弟子的議論。
不過好在鑒主一直在高臺之上,那傷痕在他們眼中也并不算清晰,望仙臺上的弟子也不敢一直直視鑒主。
“鑒主應該知道的,自己這樣回來一定會被引起議論的。”
“嗯,但她還是讓季公子咬了。”
從望仙臺回去之后,丁瑤和卓婉秋站在云頂天闕的殿外,看著進入殿中的鑒主一陣竊竊私語。
自家鑒主的修為已經接近了無疆境,而季公子只是剛剛入了通玄上境,相互之間差了兩個大境界,實力的差距自然也是天壤之別。
所以若是鑒主不答應,季公子連近她的身其實都做不到,更不用說咬破鑒主的嘴巴了。
所以丁瑤毫不懷疑,鑒主是心甘情愿被季公子咬的,根本就沒有反抗。
只是她想不明白,鑒主到底是為何會想要帶著季憂的齒痕歸山。
卓婉秋思索良久后開口:“我覺得,鑒主其實是想讓人知道的吧。”
丁瑤看著她:“為何?”
“前段時日,丹宗的元采薇不是也去了天書院?山外行走的那些弟子輪轉回來還在討論這件事呢,說季公子要入贅丹山什么的。”
丁瑤是知道這件事的,可是她還是理解不了這和鑒主有什么關系。
卓婉秋看著丁瑤疑惑的眼神再次開口:“你想啊,鑒主聽了那么多姑爺和別的女子的傳聞,一定是也想讓別人也議論她和季公子,甚至希望別人知道她其實才是大婦,我靈劍山的劍道講求的是干凈且直,鑒主騙不了自己的道心。”
丁瑤怔了半晌:“可即便被咬了嘴巴,可除了我們之外,誰也不知道那是季公子咬的啊。”
“就是因為沒辦法說,某些時候才更想讓別人知道,鑒主被季公子啵嘴的時候大概是這么想的吧。”
“還能這樣?”
卓婉秋思索片刻后開口:“雖然只是猜測,但大概八九不離十吧,你昨日沒發現么,峰主從大殿里出來的時候,鑒主甚至都沒遮掩,分明就是想被看到。”
丁瑤微微一怔,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的年幼的女童。
那時候女童得到了一把很漂亮的劍,于是整天都掛在腰間,也不說話,但卻喜歡到處逛給人看……
想到這里,丁瑤忍不住揚起嘴角,但隨后又忍不住皺眉。
“小姐心中應該也清楚的,自己是嫁不了季公子的。”
卓婉秋愣了一下,隨后才反應過來,小姐二字說的是鑒主,這是丁瑤幼年時對鑒主的稱呼,忍不住看她一眼:“為何?”
丁瑤抬起頭:“鑒主現在是山中弟子的精神信仰,可若是這些弟子看到自己的信仰要下嫁一個鄉野私修出身的天書院弟子,一定會惹出亂子,天劍峰便會推波助瀾讓鑒主手足無措,到時候季公子也會遇到殺身之禍。”
卓婉秋思索了一下:“也可以一直偷偷下去不是么?”
“就算不會被發現,可孩子呢?鑒主再強,總是要延續血脈的。”
“珠胎暗結嘛。”
丁瑤搖了搖頭:“你不明白,私生的孩子是沒有繼承權的,若無法繼承靈劍山,鑒主現在所做的一切便沒了意義,靈鑒與掌教之位總歸是會重回野心勃勃的天劍峰。”
卓婉秋張了張嘴:“還有這種事?”
丁瑤沉默許久后點了點頭:“峰主今日叫我過去,說的就是這些。”
“他們想從你嘴里知道季公子的身份?”
“其實昨日鑒主回來之后,他們就派人去查了,但鑒主離開的十分謹慎,以靈鑒抹去了此行的所有氣息與痕跡,所以他們才來問我,我雖然沒有說,卻也沒辦法不認同他們的想法。”
丁瑤看向慢慢沉下的落日:“這些年我的與問道宗走的極近,確實是想要為自己謀些好處,但其實也是因為那對鑒主來說是個好選擇。”
卓婉秋抿了下嘴,發現自己也無法反駁。
丁瑤沉默許久后再次開口:“季公子哪兒都好,做了豐州之主,還能劍斬兵王,可終歸是少了個身份。”
卓婉秋其實也想說,季公子人很好的,修行天賦也很厲害,天底下的修仙者那么多,但通玄境便能聞名遐邇的就只有他,你看他又是這樣,又是那樣。
可她也明白,即使季公子做了那么多,也終究抵不上人家生來就有的道統與跟腳。
“其實,季公子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嗯?”
卓婉秋抬起眼眸:“季公子心里應該也是清楚的,咬了鑒主的嘴巴就一定會被靈劍山的人注意,若是有蛛絲馬跡泄露出去,也必然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丁瑤思索了半晌之后點了點頭。
只是靠劍氣之中的殺意所指就能知道齊正
陽劍心入魔,從而幫玄劍峰請來一柄利劍的人,如何能想不明白如此簡單的道理。
卓婉秋再次開口:“明明知道,可他還是咬了,大概他也很想別人知道鑒主是他的吧。”
丁瑤沉默半晌:“沒結果的,公子和那位丹宗之女間,大概也是如此。”
“丹宗也會如此?”
“蠻妖兩族蠢蠢欲動,又常有人說天道異變,沒有戰力的丹宗是最需要聯姻的,又怎么會看的上季公子。”
卓婉秋點了點頭:“而且還是做小的。”
丁瑤此時轉頭看了殿中一眼:“說起來,元采薇和咱家鑒主當初還發過誓要做一輩子好姐妹呢,不知道是不是應驗了。”
“什么時候?”
“大概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鑒主還不想做鑒主,玩心極大,丹宗掌教受邀來到靈劍山做客,帶來了元采薇,倆人玩的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