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先生和祝拾都聚集在了府邸里面,麻早當然也在。陸禪非常關心人道司總據點戰役的始末,也早早地到場等待。
我向他們簡單說明了自己經歷的事情。
“銀面具死了,人道司也毀滅了……”
陸禪流露出了些許恍惚的色彩,他看向了遠方,似乎是在心里慢慢消化這些信息。
對于應凌云,他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這一切都只能隨著對方的死亡而落入虛空。
而祝老先生則是哈哈大笑,仿佛大仇得報一樣暢快地說:“應凌云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祝拾輕輕地嘆息一聲,然后對著我說:“辛苦你了,莊師兄。”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說。
“不要在這種場合下這么禮儀周到地回復我啊。雖然我也覺得自己的父親死有余辜,但是你當著我的面這么說是不是有點地獄了?”
祝拾雖然習慣性吐槽了我,但是看樣子顯然沒有真的介意,又接著問:“那么……哥哥呢?他現在如何了?”
長安的身軀被我放置在府邸深處的臥室里,我把他們帶了過去。祝老先生和祝拾同時走上前去,仔細觀看和檢查。
“換成是別的普通人,甚至是獵魔人,這會兒早已魂飛魄散了。”
給長安做過簡單診斷之后,祝老先生做出了初步的報告。
好在有著大成位階的妖怪靈魂作為底子,或者說長安本身就是這個大妖,這才可以支撐到現在。正常來說,無論是復活儀式對其靈魂的消耗,還是我的火焰對其靈魂的灼燒,兩者取其一都足以把大成位階無常的靈魂打擊到支離破碎,而長安的靈魂居然硬是都吃了下來。
要解決銀月這一問題,不做到這種地步是行不通的。而既然人沒有死亡,那么接下來就要輪到治療階段了。現在我們就在羅山總部,有著數不盡的治療方法,總不能真的把人給醫死了。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普通的治療手段是否可以修復我造成的燒傷。
大成位階時期的我對于物品造成的破壞,就已經具備了不可修復的屬性,這是因為當力量強大到一定地步之后,光是造成的事實本身就蘊含著神秘。現在的我都是大無常了,用陸禪的話來說,如果有人發自內心信仰我,并且模仿我過去的事跡去做一些事情,這種行為本身就可以引動自然界的靈性力量。
雖然我在燒傷長安靈魂的時候懷著的是只破壞銀月一面的想法,但是形成的傷勢就連大成位階都無法修復。
好在要解決這個問題并不困難。
“只要使用你本人的言靈之力就可以了。”還是祝老先生見多識廣,“只要你用語言給出授權,允許指定人物對長安進行治療,這個人物就可以免于受到這方面的妨礙。”
“那么……麻早,可以拜托你嗎?”我看向了身邊的麻早。
麻早點頭:“我試試看。”
經過我的“授權”之后,她走上前去,用手掌對準了被我放在床上的長安。空間微微地發生了扭曲,奇妙的波動席卷了長安的全身。
現在的長安被換上了一身藍色棉質睡衣,他看上去沒有戴著石頭項圈,因為項圈是被我放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的。假設有人具備可以看到精神和靈魂的視覺,倒是或許可以幻視到長安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項圈。
而隨著麻早的動作,我感知到,長安的靈魂正在非常緩慢地回歸完整。
麻早的表情稍微松弛,然后繼續修復。
如果只是以重置性力量簡單修復長安的狀態,可能會把長安再次重置成銀月的狀態,那樣就是前功盡棄了。不過麻早的回歸之力并不是死板的時間回溯之力,其中有著很多可以靈活變通的地方,使其充當治療性力量好像也是勉勉強強可以做到的。
這種用法多少偏離了回歸之力的主旨,再加上麻早貌似還是第一次嘗試修復這種傷情復雜的靈魂,難免流露出來些許吃力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祝拾想了想,然后向陸禪提問:“如果是使用羅山總部的技術修復哥哥的靈魂,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不計代價的話,考慮到他的靈魂素質,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時間吧。”陸禪回答。
“那樣也太慢了吧。”我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快到爆炸了啊。”陸禪一臉無語地說,“放到普通社會,你的這位好兄弟可是相當于全身從骨頭到內臟都被來回碾碎無數遍,再被切碎得七零八落,然后有家醫院可以將其拼湊搶救回來,并且保證在最短半年之后就讓他回歸到正常生活。甚至還是可以上場打籃球、酒隨便喝肉隨便吃的那種沒有多少后遺癥的生活……”
“麻早,你需要多少時間?”我轉頭問向麻早。
麻早先是低頭計算了下,然后很認真地說:“一個星期。”
我再次看向了陸禪,而他則忍不住說:“擁有治療力量的大成位階可不能算是正常選項,這是作弊啊!”
祝拾也是有點無語地看著我,我感覺自己只是想要炫耀一下麻早而已的想法被她看穿了。
麻早的力量只是有著修復治療的作用,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治愈之力。換成是專精于治愈一道的大成位階,說不定可以更大幅度地壓縮時間。羅山好像沒有這種人選,眼下就只有慢慢來了。
在確認到這里沒有自己需要幫忙的余地之后,其他人都陸續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來幾天,我大多數時候都陪伴在麻早的身邊,可惜只能做到陪伴,暫時幫不上太多忙。雖然我的言靈之力也可以拿來修復靈魂,但是效果遠不及麻早,還會對于現有的治療工程造成妨礙。而先前給予的治療授權是永久性生效的,之后就只能先拜托麻早繼續努力。
換成是命濁那樣的老牌資深大無常,說不定就連使用言靈之力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巧妙地調整自己所造成的事實里面蘊含的力量吧。我獲得大無常之力終究還是時日尚淺,無法做到舉重若輕。
不止如此,經過之前的戰斗,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不足。雖然自稱大無常,但是放在大無常這個區間里面,我的強度無疑是位居后排的。法正、神照……甚至就連命濁的表現都要明顯強過我。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習慣于自己是強者的處境。對于這種現狀,我或許會慢慢變得適應和接受。而另一方面,我無法容許自己變得適應和接受。必須要做出改變。
以及,我在心里仔細地復盤了在人道司總據點里面的經歷,發現其中似乎還有一些自己先前未曾注意到的信息。
首先是關于應凌云是從何處得到的白虎殺伐法力。
應凌云過去是祝家的贅婿,肯定接觸過鑄閻摩劍,所以我有想過他所掌握的大量白虎殺伐法力會不會是很久以前從鑄閻摩劍里面偷偷提取出來的。而在拜托祝拾放出鑄閻摩劍內部的法力、對比過兩者之間的差別之后,我便否定了這個推測。
應凌云操縱的白虎殺伐法力,與鑄閻摩劍的法力在細節上是不同的。后者應該是源自于祝家先祖祝壹,而前者則有著不同的源頭。
就算同樣是擁有白虎之種的兩儀傳人,所展現的法力質地肯定也有差異。應凌云那邊的白虎殺伐法力,很可能是源自于這一代的白虎傳人。
我想到了轉輪王。水師玄武曾經說過,轉輪王也是兩儀傳人。而既然我擁有的是朱雀之種,水師玄武擁有的是玄武之種,那么轉輪王擁有的肯定就是白虎之種和青龍之種這兩者之一。
實際上,我認為青龍之種的擁有者可能不是轉輪王,而是桃源鄉主。
過去的我曾經懷疑過桃源鄉主是不是山兩儀,因為他很可能就是所有怪人的原體,其散播心之種并回收的思路,與山兩儀散播力量種子并回收的思路如出一轍。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放下過“桃源鄉主可能是山兩儀”的懷疑,而另外一條線索則為我提示了新的方向。
銀面具博士在人道司秘密據點主管室的書架上留下過文件資料,里面提到,應凌云曾經有一次,將“心之種”稱呼為“孟章原種”。
四象神獸在中國神話里占據著重要地位,典故數量亦是數不勝數。有時候人們還會將其人格化,并且為其冠以不同的稱謂。其中,朱雀在人格化之后被稱呼為“陵光”,或者“陵光神君”,玄武和白虎則分別為“執名神君”和“監兵神君”。
而青龍則是“孟章神君”。
因此“孟章原種”,也可以被稱呼為“青龍之種”。
可是……這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呢?心之種的數量成百上千,而山兩儀的力量種子,其中特定屬性的種子在每一個世代應該都只有一個才對。
而且轉輪王的情況也令我生疑。根據我所收集到的資料,轉輪王是相當古老的大無常,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銷聲匿跡,與他有過交情并且還活著的大無常,目前就只有卦天師和宣明兩個人。
山兩儀的力量種子應該只會在目標還在成長的時期植入,既然轉輪王是那么古老的大無常,又占據了白虎或者青龍傳人的位子,并且存活到了今天,那么每一個世代新生的兩儀傳人應該最多就只有三個,并且其中肯定會出現白虎或者青龍傳人的缺位。
而據我所知,在水師玄武的世代,白虎傳人是祝壹,青龍傳人則已經被山兩儀所殺害。
那么轉輪王到底是哪門子的兩儀傳人?
他不會其實是山兩儀吧?
我無法按捺心中的疑惑,在幾天后抽空去了一趟卦天師的府邸,向對方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卦天師坐在涼亭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感慨一聲:“你還真是有問題就會來找我啊……現在你不是和法正結盟的大無常嗎?沒事就來找我這個超凡主義的老頭子聊天,不太好吧?”
嘴上這么說,他最后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轉輪王是極度厭惡自身為人所知曉、也幾乎從來不會對外界進行干預的大無常。就算是我和宣明,也在逐漸淡忘與這個大無常相關的很多信息。即使他有朝一日斷絕與怪異世界的一切緣分,成為‘失落大無常’也不足為奇。所以關于他的事情,我無法告訴你太多。”
“無法告訴我太多……也就是說,還是有可以告訴我的部分的?”我逐漸熟悉了卦天師的風格。
“我曾經占卜過轉輪王的信息。”卦天師說,“占卜的結果顯示,轉輪王很可能是與你一個世代的兩儀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