嶓冢山帝君麾下都使
莊霖心中念頭急閃,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的跟腳具體指的是誰,但如此有名有姓通報出來肯定也不簡單,光是聽名頭中的帝君二字,也知大有來頭。
雖然驚訝,但莊霖也沒有被嚇到,定了定神之后大袖向旁邊一甩。
剎那間,陸景等四人身上的寒涼感消散,體內氣血流動之下,四肢恢復了控制。
當然,莊霖也不會太過無禮,面對鬼將拱了拱手。
只是說話前心中又閃過思量,憑借剛才鬼將的種種行為和質問的話語,莊霖自覺也不能將身段放得太低。
“鄙人姓莊,只是恰巧途徑此處,我等一無阻攔爾等過境,二無出聲打擾,似乎是你冒犯在先吧”
莊霖話音落下,身上一股正氣浮現,漸漸輻射周邊。
現在自己還沒有準確摸到合適的行事脈絡,所以最好不要過多顯露仙靈之氣,那么最合適的便是自身的正氣了,得益于繼承法脈,身中正氣也絕非一般!
念頭至此,莊霖身上的氣數猶如一道道脈絡浮現,又好似一片片光輝在輻射中漸漸暈染四方……
站在莊霖身后的四人本只是剛剛恢復身體的控制,忽然間覺得四周都好似亮了起來,身體內部更是氣血翻涌,體內熱力升騰!
僅僅片刻,莊霖附近恍若大放光明,侵襲四野的陰氣都被這一股浩蕩光輝所驅離。
這光輝又與月光交相輝映,就連陸景等人四人的肉眼都仿佛能看到一股皓白光輝……
此光之明亮,此氣之浩蕩,竟然迫得那鬼將胯下坐騎不停后退,更是讓那邊陰魂隊伍都怪叫著往后縮……
莊霖也是第一次認真放開自身正氣,即便還未盡全力,卻沒想到效果如此出眾!
“浩然正氣!”
鬼將驚愕之下不由脫口出聲,而且此等正氣光輝明亮收放自如,此人又一眼可辨鬼神且平靜無懼,絕對不是簡單的當世有德大儒。
尋常儒生縱使有德,能培養一絲浩然之意已經難得,便是青史留名之大儒能孕育浩然正氣,但此類人也往往敬鬼神而遠之。
有德大儒已經世間罕有,王朝更替數百載未必能有幾個,能懂得修煉而有成者,更是鳳毛麟角。
所以眼前之人,竟是世所罕見的儒仙,真正意義上的千百年來難出幾個的人物!
德重鬼神欽,道高龍虎伏!
而浩然正氣之前,魑魅魍魎不敢造次,即便是鬼將也心有敬畏,甚至不敢造次感應儒仙修為。
此等人物不但天地庇護,更是繼往圣之絕學,有眾生余念庇佑,若起心坑害此等人物,必有大劫臨身!
念頭至此,鬼將臉色一正,多了幾分肅穆,猶豫一下選擇翻身下馬,竟然恭恭敬敬彎腰向莊霖回了一禮。
“原來是儒仙當面,小將隸屬嶓冢山,乃西方帝君麾下,正要押解眾魂回嶓冢山復命,此后再將陰魂送往泰山,由泰山府君定奪!”
泰山府君
終于有莊霖了解的內容了,確實好像神話傳說中,早期的亡靈很多是要先去往泰山的。
不過這會不是細糾這些的時候,既然這鬼將對他如此恭敬,莊霖自覺要是不做點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多少有些錯失良機。
“既然是押解陰魂,就當好生看顧,你看那邊鬼物撕扯吞噬新魂,還不快去阻止!”
鬼將本想辯解幾句,區區陰魂算什么東西,縱然魂飛魄散又如何,最終能到泰山的只要不是少于一半也不算什么事。
但這種話在儒仙面前,鬼將最終是不敢說出口,而是選擇立刻應諾。
“是,小將這就去!”
話音落下,鬼將立刻牽馬掉頭,然后翻身上馬朝著隊伍沖去,這時候還是不要讓手下動手,自己親自上好一些。
那邊的一眾陰魂早就已經被浩然正氣駭得停下動作,看到鬼將縱馬沖來,更是一個個怪叫著向四周躲避,但又被鬼卒攔下。
鬼將也不理會其他人,縱馬一躍,落入鬼怪群中,看到那魂體虛弱的新魂,立刻伸手一撈,將之提起,隨后一起躍出陰魂隊伍到了外面。
莊霖回頭看了驚疑不定的陸景四人一眼,給了一個讓他們安心的眼神,隨后也不說什么,而是幾步之間已經接近了那鬼將和陰魂身邊。
鬼將察覺到莊霖到來,立刻再度下馬,將陰魂丟在一邊行禮。
“先生!”
若是尋常仙修,鬼將尊稱也會稱一句“仙長”,但儒仙多半和世俗羈絆頗深,性子也特殊,所以一句“先生”更為合適。
莊霖看著地上的陰魂,是一個貌似中年的男子,魂體虛弱更有絲絲縷縷陰氣在不斷溢出,顯然受創極重!
對著一邊的鬼將點了點頭,莊霖也不說話,右手大袖一揮帶起一陣風。
那袖口明明只是尋常,但在鬼將和一眾陰魂眼中,卻好似錯覺般不斷延伸,剎那間罩住周邊山中大量陰氣。
這一刻,莊霖的手段,就像是悟自癸水真精變化而出的御水,牽引大片如水的陰氣入袖。
“嗚呼……”
一陣風過去,大片陰氣被莊霖收來,又被其在袖中不斷壓縮,仿佛要凝實為一滴新的癸水真精,但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形與相的變化交替更接近而已。
須臾之間,莊霖手中多了一滴寒陰之水,他也不知道這玩意是什么東西,反正是剔除大量雜氣之后的陰氣匯聚。
隨后莊霖將手中的水滴點在那虛弱的陰魂額頭。
下一刻,那虛弱陰魂身上泛起一層帶著白光的霧氣,魂體也是緩緩飄起,在這過程中缺損的魂軀不斷恢復,魂體也不斷凝實。
到了后面,這陰魂不但恢復完整,更是竟然好似一個全須全尾的活人,佇立在莊霖和鬼將面前。
陸景四人在后面看得真切,只見夫子揮了揮袖抖了抖,然后就朝著地上一指。
隨后夫子和那鬼物將軍面前居然又憑空“生長”出來一個“人”!
四人心知肚明,這個“人”,應該也是個鬼!
那一邊,男子看看自己的手腳,感受著自己的身軀,幾分惶恐地向著莊霖和鬼將行禮。
“多謝這位先生,多謝將軍……”
剛剛雖然虛弱,但男子還是聽見了一些的。
一邊的鬼將則難掩臉上驚色,儒仙匯聚周遭陰氣凝聚一滴純陰之水,從而救治了此新魂,這一手舉重若輕著實了得!
“先生,既然您非有意阻攔,那小將可否帶著他們離去了”
一聽鬼將這話,男子頓時急了,雖然心有恐懼,但還是趕忙開口,不斷朝著鬼將和莊霖作揖而拜。
“先生,將軍,小的家就在那邊,我新死不久難以割舍家人,還望先生將軍開恩,容我歸家看一看妻兒再走啊!求將軍先生開恩啊!”
鬼將聞言頓時顯露怒容。
“先生救你已是你的福分,休要再糾纏不休得寸進尺!”
莊霖本就打算出面,這會自然也不再猶豫,他沒有直接開口說目的,而是似乎辨認一番才詫異問一句。
“你可是姓王,你妻可是王柳氏”
鬼魂聞言面露驚容,抬頭看向莊霖。
“啊先生怎知道小的夫妻姓氏”
莊霖點兒了點,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鬼將道。
“這位將軍,莊某此番趕路,恰巧借宿王柳氏家中,也聽聞妻夫君亡故不久,想來就是此人,我既然承王柳氏之恩,又有緣遇見妻亡夫,自當略盡綿薄之力,還望將軍行個方便!”
鬼將這會已經想通關竅,明白儒仙來此絕非什么無意撞見,分明是有心相幫。
“先生既開金口,小將又怎敢不從,只是......只是希望先生體諒,小將萬不敢私自釋放鬼魂離開……”
押送的陰魂哪怕在路上死傷很多都沒事,但是如果私自放走,那性質又截然不同了。
其實也不是真會有什么大問題,哪怕是個難纏的其他修士,給他些陰魂又能如何
但面前的畢竟是儒仙,照章辦事才是最佳應對!
莊霖不懂更深的門道,但也懂得見好就收,點頭應諾。
“哦,那自然是不會!”
不過一邊的鬼魂卻下意識露出古怪面色看著莊霖。
“先生,您留宿我家……”
莊霖微微皺眉,大概明白此鬼想多了,而一邊的鬼將聞言也是明白了,頓時作大怒狀呵斥。
“混賬先生乃當世儒仙,就憑你那齷齪玷污之思,足當死罪——”
恐怖的陰煞之氣仿佛颶風,那鬼魂被駭地幾乎要崩潰,嚇得跪地連連磕頭。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將軍開恩,先生開恩啊……”
莊霖也是面露無奈,怎么這鬼將比他還激動。
“將軍息怒,修者知行合一,常人則論跡不論心,不過小民之思罷了,更未曾出口,不知者不罪!”
修者知行合一,常人則論跡不論心!
“是!”
鬼將心有所動,暗自記下這句話,應諾的同時收起怒意,再度看向陰魂。
“算你命好,準你回家一敘!”
陰魂心中幾度起落,此刻臉上露出驚喜,在地上連連磕頭。
“多謝將軍,多謝先生!”
一邊的鬼將則是想了想才道。
“先生,陰陽相隔,此人現下魂體凝實,再見其妻恐在動情之下難以自控而汲取其陽氣,而幽冥之事我略有所長,未免先生不便,我一同隨行施法助其托夢如何”
“那自然最好!”
莊霖自然無有不允,心中也略微松口氣。
片刻之后,那村落的王柳氏家院中,莊霖等人重新回到了此處,一起回來的還有那新故的亡魂和并未騎馬的鬼將。
枯樹枝上掛著的招魂幡隨著微風擺動著,陰魂看到熟悉的環境則已經失聲痛哭。
幾人先后進入屋中,隨后陰魂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鬼將看著他道。
“你妻子兒女就在屋中,我許你入夢而去,雞鳴則歸,做什么交代什么,務必從速,你可知曉”
“是,小的知曉!”
鬼將看向一邊的莊霖,見后者點頭之后,伸手在亡魂身上一點,剎那間其魂體就化為一片淡淡幽光,再揮指往里屋方向一打,幽光頓時入了其中……
做完這些,鬼將再度向著莊霖行了一禮,甚至順便向著在客廳中站立的四人拱手。
“我陰氣太重,不宜在生人聚居之處久留,會在山中等候,先生,小將先行告辭!”
“好,將軍請便!”
莊霖回了一禮,那鬼將這才后退幾步,然后轉身離開,消失在關閉的門扉之處。
外屋廳堂這會,就只剩下了莊霖和陸景四人。
相對于莊霖的淡定,四人這會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跟著夫子真是一次比一次要刺激,最初在武陵縣除妖的事情放到現在來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莊霖看了他們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休息吧,今夜無事了!”
“夫子,剛剛咱們是見鬼了吧”
“妖都見了,還怕見鬼”
莊霖笑著說了一句,在桌案前坐下開始閉目養神,陸景等人多少有些亢奮,但見夫子如此,也不敢說話打擾,也先后坐了下來。
里屋中,王柳氏和孩童們似乎都在微微皺眉,眼皮跳動之下顯然是都處于夢中。
夢中,孤兒寡母四人仿佛沒有意識到丈夫或者父親已死,反倒是其人身體健康,在傍晚從遠方歸家。
“娘,爹回來了!”“爹回來了!”
“太好了,爹回來咯!”
孩子們高興得拍手,婦人更是分下手中摘取清洗的藜葉,沖到籬院外,也不怕鄰居說話,激動之下和丈夫抱在一起。
“怎么才回來,我都以為你不回來了!”
“娘子恕罪,恕罪……”
“爹!”“爹爹!”
“唉!”
男子帶著妻兒進入屋中,和他們一起聊天說話,一家人很久沒有這么熱鬧了。
但是聚著聚著,婦人總有種悲傷感揮之不去。
晚上難得吃了一頓飽的,混合著藜葉粟米和米糠一起煮的飯,還吃了兩片臘肉。
三個不大的孩子懂事地去洗碗收拾,而大人則在桌邊說話,仿佛是忽然想到什么,婦人以商量的語氣同丈夫說。
“夫君,前陣子有幾個江湖客與一位大先生經過咱們村,我見他們都是好人就借地方讓他們留宿一晚!”
這種話換正常情況下,說出來都會被旁人指著議論,但此刻夢中卻仿佛很自然。
“他們見我和孩子們可憐,好像有意幫助咱們家呢……”
婦人把那會聽到的話都給說了說,尤其是說了莊霖所言的事,以及他或許會帶他們回家鄉兵照應他們的話。
男子聽到這,頓時面露激動。
“什么帶你們走”
看到丈夫這樣,婦人趕忙道。
“我就是想,走了夫君怎么回家呢,逢年過節也不方便去看你……嗯,去看你……”
婦人此刻仿佛有些疑惑,為什么會這么說話,但卻立刻被男子打斷。
“不不不,方便方便,只要你們好,一切都方便,那大先生是大好人,留在這里你們日子苦,如果能跟他走,哪怕當牛做馬也一定要去!”
“可是……”
“娘子,你記住,一定隨那大先生離開,錯過了這次機會,將來再也不會有了!”
男子雖然不清楚何為儒仙,但想來就是神仙了,隨著神仙離開,怎么也會比在這凄苦得好!
看到丈夫堅持,本就有些意動的婦人不由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而那男子也頓時大松一口氣,隨后伸手抱住妻子,看看那邊廚房門口懂事的孩子,又定睛看著妻子,眼中帶著不舍與渴望……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