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忽然滿面冷意,殺機四溢的江林,掌柜的有些發愣。
他不太明白,江大人就出去轉一趟而以,怎么回來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只有江林自己明白,以前他一直認為,一個人的力量,左右不了任何事情,尤其是大乾如此強悍的王朝。
直到看見那丫頭用匕首,捅傷了來搶吃食,比她更高大,更有力氣的男孩,江林才明白,自己錯了。
左右不了大局,也許是真的,因為不夠強。
可改變一些想要改變的事情,并非完全做不到。
只是自己能像那丫頭一樣,勇敢的把匕首捅出去!
至于這樣做對自己個人有什么好處,江林也想的很清楚。
最大的好處,就是他無需再顧忌這個世界所謂的規矩。
規矩?
江林忽然想起前一世看過的那部電影,其中有句臺詞至今記憶猶新。
“出來混還講不講規矩?”
“什么規矩?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如此霸道!
不講道理!
江林不禁想著,自己真是越來越像邊軍了。
和邊軍不同的是,那些人就算再瘋,依然會想遵從大乾的規矩。
而江林,現在只想把這天給捅破。
大乾的天太硬,不好捅,那就先從桑州開始。
苦修者。
明明可以讓世人活的更好,為何非逼著人過苦日子,這算哪門子的道理!
這一瞬間,江林念頭通達,渾身的氣勢瞬間變得截然不同。
掌柜的連同周圍的江湖人士,都迅速后退,滿臉駭然的看著江林。
在江林的周身,顯現出了無比沉重的氣息,紅塵俗世,人間過往,萬物眾生,皆顯化于此。
那數千年,數萬年,無數億萬年累積的歲月紅塵,在這一刻仿佛得到了升華。
小巷中傳來了呼喝聲,賣糖葫蘆的老爺爺,扛著紅通通的山楂串從里面走出。
身后跟著歡聲笑語的孩子,他們雀躍歡呼,手掌高高舉起,朝著那通紅通紅的糖葫蘆,努力踮起腳尖。
街頭的包子鋪,香味更加濃郁。
飯館小二的迎客聲,更加高亢。
布匹店,女子從中走出,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宅院中,父母推動著秋千,望向孩子的眼神更加寵溺。
那山林間炊煙升起,古老而悠揚的歌聲在湖邊蕩漾。
漁夫收起了大網,看著網中的收獲,耳邊傳來了妻子的呼喚。
塘中挖藕的少年,一屁股跌坐下去,濺起滿身泥水,卻手捧著抓起的鯰魚咯咯直笑。
這人世間一切的一切,變得更加真實,仿佛就發生在身邊。
是你。
是我。
是他。
掌柜的和其他人,眼中有些迷茫,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看著他們臉上的茫然,江林的眼神清澈。
人世間,不該只有沉重。
歲月滄桑中,懸掛著的何止萬千紅塵。
江林伸出手,探向了那通紅的糖葫蘆。
輕輕捏住了一根,老爺爺笑著輕拍他的手背,似在說著什么。
年邁的臉上,沒有責備,只有濃到化不開的寬容。
江林身子輕顫,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同于神武境的氣息。
那不是天地元氣,也不是更加精純的玄氣。
而是比這一切,都更加純粹,更加真實的力量。
江林的眼中,終于也有了些許迷惘。
他能感覺的到,自己接觸到了不該屬于這個層次的東西,卻又不知道是什么。
而一切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的紅塵之中。
他的右腳抬起,向前踏出一步。
剎那間,一道道漣漪自腳下散出,化作無邊無際的波紋,不斷向外擴散。
無法言喻的力量,籠罩著他的身軀,如那不可見的清風,吹著,吹著……
波紋仍然在不斷的擴散著,距離桑州最近的是越州。
權貴氏族宅院中,曾氏資歷最老的老太爺,猛地睜開眼睛。
他身體巨顫,眼中充滿不可思議。
“道武的氣息!”
桑州之北,宏州。
權貴氏族褚氏宅院。
院落中玩耍的幾名幼兒,聊天的幾名女眷,以及數名神武境修為的男子,此刻愕然抬頭。
破碎的磚瓦自半空灑落,他們看到自家老太爺懸于半空,渾身氣息抖動不休,似受到了什么驚嚇。
“族長?”
“道武境!”老太爺面色蒼白,凝視著桑州的方向,感受著那只有神武境九品,乃至神武境巔峰才能察覺到的波紋。
其中蘊藏的恐怖氣息,仿佛蒼穹墜落,要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怎么會有道武境的氣息!
桑州?
這波紋一道接著一道,傳遞向了四面八方。
就連西北邊疆的孟帥,洪帥,都感受到了。
大軍早已停止廝殺,回撤山林休整。
兩位大帥飛上半空,面色陰晴不定。
“這就是道武境?”洪帥滿面驚疑。
“如此磅礴,威壓如深淵大海,深不可測,遠超神武境巔峰!”孟帥神情凝重,眼中甚至充滿擔憂。
西北尚未平定,突然冒出來數百年未曾見過的道武境。
“只望那不是大乾的敵人才好。”
皇宮御書房,順帝猛然轉身,望向了桑州的方向。
一旁的老太監跪倒在地:“陛下。”
順帝沒有理會,他握緊了雙拳,硬生生頂著這股讓人靈魂都在顫栗的威壓。
“道武……”
威壓霸道的聲音傳出:“去查,是何人!”
老太監連忙領旨,又問道:“查到后,該如何?”
御書房內沉靜了片刻,而后才傳出皇帝陛下的聲音。
“不得怠慢!”
老太監從地上爬起來,躬身離去。
順帝的雙拳緩緩松開,目光深邃。
“并未刻意,且不穩定,不是真正的道武境?”
“可是,會是誰呢?”
符文天地中,云霧之后的虛監道道主郭九行,雙眸望向了前方。
“變數……來了。”
他沒有做任何動作,只再度閉上了眼睛,仿佛這一次睜眼,只是為了看到眼前的些許變故。
此時的桑州坐望樓,江林的左腳抬起,而后向前踏去。
這一腳落下,他的鼻子里,聞到了糖葫蘆的甜味,耳邊傳來了蒼老的聲音。
“小友可是要買糖葫蘆?”
江林轉過頭去,看著那面容滄桑的老漢,有些茫然。
老漢呵呵笑著,摘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他:“小友看起來有些面生,想必是從外地來的,便送與你嘗嘗。若覺得好吃,下次再來買。”
江林下意識接過糖葫蘆,看著老漢被一群孩子簇擁著,扛起插滿糖葫蘆的草棒漸行漸遠。
他眼里的迷惘未曾消失,反而更加濃郁。
這是哪里?
自己來這做什么的?
“我……”
江林低頭看著手里的糖葫蘆,然后又抬頭看著滿街的人群,隨后茫然的邁步向前走著。
一路和無數人擦肩而過,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腦子里只隱隱記得,來這里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是要做什么呢?
路人望著他高大的身形,紛紛主動躲開,或回頭議論著。
魁梧的身影順著街道,一路走了下去,直至來到城西。
耳邊傳來了聲音,有些熟悉。
叮當——
叮叮當——
叮當——
叮叮當——
江林停下腳步,轉身望去,看到一處小巧的鐵匠鋪。
光著膀子的中年男子,汗流浹背,手里夾著一塊鐵,正在奮力敲擊。
旁邊一個孩子正在興高采烈的幫他拉風箱,婦人從屋里端出茶水,喂那漢子喝了幾口,又幫他擦拭著眼皮上流淌的汗水。
這一幕,讓江林覺得好像有些熟悉,似在哪見過。
可他想不起來。
本能驅使著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直至站在鐵匠鋪前。
那漢子抬頭看他一眼,然后問道:“小兄弟要打什么兵器?看你這體格,肯定是江湖高手吧,要斧頭?還是大錘?”
江林看著他不斷落下的鐵錘,心中的熟悉和親切感,愈發深刻。
那漢子又抬頭,疑惑的看著他,再次問了一遍。
江林沒有回答,只盯著鐵錘上上下下,好似那就是一切。
然而他眼里未曾減弱的迷惘,在別人看來卻好似是個傻子。
那漢子見他始終不吭聲,便不再多問,自顧自的忙活著。
只有那孩子一邊奮力拉著風箱,好奇的朝著江林看來,眼里盡是驚嘆。
這個人,好高,比爹還要壯實。
直到夜幕江林,江林依然站在鐵匠鋪前。
那漢子在屋里吃著飯,道:“別看了,菜都要涼了。”
“當家的,你說那人到底要干嘛?不理人,也不走,不會真是個傻子吧?”婦人回身問道。
“這穿著打扮不像。”漢子搖頭。
“那可真是奇怪了,還是小心點吧,別是來搗亂的。”
“真要搗亂的,沒必要在那站大半天。”
“那到底干嘛的?”
夫妻倆議論了片刻,也沒議論出個頭緒來。
許久后,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屋里悄摸摸的溜了出來。
正是白天拉風箱的孩子,他跑到江林身前,抬頭仰望著比自己高了兩倍有余的壯實身軀,滿臉都是驚嘆。
過了會,這孩子忽然問道:“叔叔,你是啞巴嗎?”
江林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我不是。”
“原來不是啞巴!”孩子似有些可惜的樣子,很快又問起了別的問題:“那你來我家干嘛的?”
或是見江林總盯著火爐和鐵桌看,孩子忽然拍手問道:“你莫非是想找我爹學打鐵么?”
江林再次低頭看向他,眼中的迷惘似有了些許疏解。
“打鐵……”
過了片刻,他出聲道:“我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