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
高墻圍合,門樓巍峨,風拂過水面,引的池心波蕩,荷葉輕搖。
日頭正好,順國公府的奴才齊聚藏書閣,上下忙碌。
“眼瞅著要到梅雨季了,趁著這幾日日后好,主母下令將藏書閣的書都搬出來曬曬。以免日后發了霉。”
如婆子來回指揮。
“爺們去藏書閣里頭搬。先搬一樓的,都仔細著些,慢些。這些書可都萬分精貴。”
“姑娘們過來,將這些老舊的料子鋪到地上,鋪滿了才不會臟了書的封皮。再去凈手方可翻曬。”
“都打起一萬分的精神!主母放話了,等忙完了這陣子,這個月的月銀都翻一倍。”
眾人喜笑顏開:“是!”
國公府向來賞罰分明,只要用心辦事,就不會被虧待。
即便規矩多些,主子可不像別的府邸那般難伺候,動輒打罵。
他們擼起袖子忙中不亂,動作小心翼翼的。
因為這書,是真的!精貴。
魏家底蘊深厚,能進藏書閣的,都是由歷代魏家子弟一本一本搜集來。
寧素嬋著深紫色織錦長裙,衣衿處繡著繁復的花紋,發髻高聳,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捧著杯茶,眸光深邃如潭不怒自威。
她從出現起沒說一句話。
可氣場強大,讓人忽視不了。
等如婆子吩咐完,來到她身后伺候時。寧素嬋微微蹙了蹙眉。
“虞氏這幾日都忙些什么?”
念她醉酒不適,那日寧素嬋讓下面的人跑一趟免了她看賬本。她倒好,連著好幾日都不露臉了,可真行。
如婆子默默垂下頭:“瀾園里頭伺候的都是魏家軍,嘴嚴的很。世子妃又沒出來,老奴倒是不好打聽。”
“不過……”
她頓了頓,在寧素嬋看過來時道:“不過昨兒順子從外頭抬了張新做的午間休憩搖椅過去。”
如婆子卻一言難盡:“那搖椅不是楠木做的,更不是紫檀木做的。是純金的。”
“光線下金光閃閃,看著實在晃眼。”
寧素嬋:??
不過到底是小事,她不甚在意。
她喝了口茶:“你去跑一趟,把人叫過來。”
“是。”
偷了閑的虞聽晚,讓人將搖椅搬到院子光線最足的地方,躺下去看不遠處坐在石凳上擦拭著破云槍的魏昭。
他隔一天就得擦一回,也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怕積灰。
不過……今天擦的時間格外久。
虞聽晚算了一下。
都有一炷香了。
她幽幽出聲:“都要油光發亮了。”
魏昭:“閑置太久了。”
魏昭手下動作不減,淡淡:“很久沒殺人了。”
虞聽晚:???
聽著真不像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
魏昭:“讓它受罪了。”
魏昭:“我得想想。”
“你想什么?”
“挑個人出來,讓它沾沾血。”
誰呢?
魏昭耷拉著眼皮,眼底沒有情緒,卻有了人選。
虞聽晚正要開口,就見榮狄從外頭入內。
“將軍!”
“宮里傳來消息,圣上已立廢詔書。念已故太子情分,將周氏打入冷宮,永不得出。”
“刑部,京兆府,大理寺同御史臺一道辦案,太傅監審,周擎抵死不認然證據確鑿,謀反罪名成立。革除其爵位,處以凌遲株連九族之刑。”
這是出結果了?
速度倒是快。
也是,刑部尚書姚大人早就投靠了五皇子應殷。
御史臺又是賀詡然手下。
京兆府官是應乾帝的親信。
應乾帝大怒之余,已有三日沒上早朝。可不就是等著給周國公定罪,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魏昭像是早就猜到了結果,沒有回應。
虞聽晚:“何時行刑?”
榮狄:“半月后。”
虞聽晚又就不是好人,抿唇:“為何還要半月后?直接砍了不就行了。”
魏昭才出聲說給她聽:“周家家族興旺。九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又分為嫡系庶系旁系,分散各地。刑部京兆府案件,自得全部押送入京。”
“皇宮重兵把守,周擎卻能調換皇嗣。狗皇帝本就多疑,正逢御林軍里頭揪出幾個內鬼,更是雷霆大怒,借著機會將私下投靠周擎的官員,順勢連根拔起。”
虞聽晚明白了。
她沒忍住:“最后是由哪位大臣行刑?”
榮狄連忙恭聲道:“圣上已任命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一道。”
人可真多。
這分明是殺雞儆猴。
分明是警告想要覬覦龍位的兒子,且親眼看看謀反的下場。
“倒是同情那四皇子,一直安安靜靜什么都沒做,就被一道順溜帶上了。”
榮狄看看魏昭:“還……”
魏昭:“說。”
“還命朝廷重臣一道觀刑。名單里頭有將軍您。”
魏昭也不意外。
與其說朝廷重臣,倒不如說是手握大權的朝廷重臣。
尤其是兵權。
魏昭側頭看她,淡淡:“還是同情同情我吧。”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
當初男人怕周擎換孩子沒成功,還幫著打掩護呢。
魏昭幽幽:“我身子不好,卻還要去宣武門那種陰氣重的地兒。”
他嬌弱:“真害怕。”
鬼看見你,都要喊一句煞神吧。
她笑了笑,足尖一點一點地面,搖椅一搖一搖,如今的日子愜意又有盼頭。
可惜伏猛不在。不知跑哪兒鬼混去了
不然再擼擼虎頭,就更圓滿了。
然后……如婆子找來了。
順國公府藏書閣每排書架放什么書都是規定好的,每次尋的時候才能找的最快。
故奴才搬著書出來,婢女分工明確。
有晾曬的。
有用帕子小心擦拭灰塵的。
有翻頁的。
虞聽晚到時,府上的奴才已搬了一樓一半的書出來。
她來到寧素嬋身側,福身:“婆母。”
寧素嬋視線落在她身上:“我記得上次宮宴你說愛書。”
虞聽晚:“這個……”
她看著那一地的書,躊躇道:“不,其實里頭有誤……”
寧素嬋沒等她說完。
“藏書閣每年晾曬的活是我嫁入魏家后第三年,歸之的祖母交給我的。”
“瞧著是簡單,只要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可里頭的門道也多。”
寧素嬋:“隨便取出一本,我如今能大概說出其存放在藏書閣的哪個位置。”
“這里頭的書金貴。有臟污的,得去污斑。有蟲蛀破損的得補破,更得抄錄副本,以供魏家日后子孫讀閱。”
她語氣輕飄飄的。
“我操持了足有二十多載,日后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