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溪村外,荊棘花與河谷郡聯軍的營地。
自從跟著厄利弗伯爵在北岸大營的高級會議上,向一眾奧蘭德的王國勛貴們道出水攻之策,萊昂很快又回到了日復一日的前線兵營生活中,距那時已經過了十日有余。
萊德溫三世決斷得格外迅速,僅僅在那天軍議結束的次日,第一批軍隊和民夫便來到了支流上游,在綠溪村北邊不遠,揮汗如雨的開始挖渠截流的工程。
萊昂不禁佩服,不愧是贏得內戰的篡位之君,不管好壞,畢竟是個成功更迭王朝的君主,優柔寡斷顯然不是對方的性格。
不過這都與他無關了,萊昂的職責猶如前世軍隊中的空軍飛行員,每日與飛馬騎士們交替巡邏附近的空域,驅逐嘗試接近偵查的敵方空騎士。
日復一日的你追我趕中,天空中的戰斗幾乎沒有爆發過,南方的獅蝎五騎結伴,從不落單,每每萊昂嘗試靠近,敵人便會遠遠遁走。
一如大多數戰爭中,激烈的戰斗永遠是短暫的,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更多時間,是在兵營、行軍、等待機會中度過
那日統計清點戰果后,萊昂才知道,綠溪一戰足足消滅了近一千烏利亞騎兵,而己方傷亡不到三百,各種兵器鎧甲戰利品不算,戰馬也繳獲了足足兩百多匹還能用的。
這是南北對峙至今的第一場成規模的戰役,也是場毫無疑問的酣暢大勝。
雖然厄利弗伯爵好像占盡了兵力優勢。
可戰爭從來不講究公平,贏了就是贏了,以多打少,倚強凌弱,一直都是取勝之道。
何況就算兵力上領先,想做到如今這樣的大勝也難上加難,若正常拉開陣勢穩健的兩軍對決,或許也能取勝,然而到時一旦草原騎兵們預感兵敗,提馬撤退,接著機動性,北方費魯人的重甲騎士們,完全沒法冒著和步兵陣線脫節的風險,深入追擊。
若無法取得如今這樣漂亮的戰果,只是小勝一場的話,便根本打擊不到烏利亞人的士氣。
唯有現在這樣讓草原人感到真正疼痛的大勝,才能叫各懷鬼胎的南方諸軍,考慮繼續維持戰事的得失。
現在,那跑掉的一千部落騎兵,恐怕往后也只會留在后方,干些駐守營地和押送后勤的任務。
南軍再想讓對方上陣,蒙受如此損失的部落軍頭,肯定是打死也不會再當炮灰。
這幾乎等于讓一支部隊成建制的失去了實際戰力,再有苦戰,對方也會為了保存自己部落的力量望風而逃,直接開潤。
失去了歷史上,曾橫掃西陸的大可汗帶領,當世這一盤散沙,內斗不斷的游牧人,早已沒了過去的強勢。
此戰的影響,甚至可能波及到南岸其他的烏利亞部隊。
這么想的話,萊昂覺得那日敵人沒有拼死一戰,自己這邊也少了些戰士犧牲,似乎結果不錯。
當然,戰爭肯定無法避免傷亡。
得到麾下軍士回報,知曉到自己帶出來的騎士團部隊同樣有十來人陣亡,萊昂的心情也不免沉重。
不同于隆卡之戰保衛家園,這次,是自己不得不主動將士兵們帶出來,參與兩國大人物間的政治博弈,參與這實際上,跟士兵們沒什么瓜葛的戰爭。
負擔著他們的信任,他記得這些人的每一張面孔,記得他們熱情的問候,記得他們對自己尊敬的眼神。
但現在不管如何慶賀勝利,這十幾人都已經重傷死去,化作了冰冷的尸體。
營地外,運走陣亡士兵尸首的馬車,在泥地上印下深深的車轍痕跡。
萊昂望著車隊遠去,心中保證妥善安排他們的后事,照顧其家人親屬,并默默為這些犧牲者祈禱安息。
遺憾的是,不同于前世,這輩子的他,早已通過涅蒂牌窺見過真正死后世界的景象,那是常人理智無法描述的領域,更讓萊昂只體驗到了何為發自靈魂的冰冷。
“下去”之后,真的能獲得安眠嗎?
當初卡尼斯的靈魂,在死海中如扭曲惡靈般不得安息,怎么看都不像是很舒服的模樣。
自己的意識,也只是在那片領域投射片刻,如今回憶起來都背脊發涼。
有時候知道太多,真的還不如一無所知讓人來的輕松。
永遠待在那沒有黑暗與光芒,沒有現實概念的永凍之海
萊昂不禁摸了摸腰上的卡包。
力有不逮,別說是沒有足夠的涅蒂牌,就算有,怕也無法喚回常人的魂魄。
不只是他們這樣寂寂無名的普通士兵,哪怕如卡尼斯這樣武藝非凡的武勛騎士,還有著在瑪莫爾戰場上斬將奪旗的榮耀,都召喚得那般艱難,過程堪稱幸運。
而如今,就算是阿澤瑞恩、洛哈克、奧莉薇婭、考維斯,這些自己親近的人一旦遭遇不測,恐怕也無法用涅蒂牌來挽回。
想到前兩人,萊昂忽然愣了愣。
唉?好像阿澤瑞恩和洛哈克的話,還真不一定!
高利亞德的詩歌故事傳唱度不小,自己雖是其中的主角,但里面阿澤瑞恩和洛哈克的戲份也很多,以二人在世間留下的知名度與痕跡,要真出了意外,沒準救回他們,比召喚卡尼斯的靈魂要容易不少。
考慮到第二篇詩歌故事兩人的戲份更多,萊昂頓時一陣激動。
他發現自己好像找到了如何給伙伴們掛上阿芙洛絲牌“死亡保險”的捷徑。
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盡量找找那頭巨龍詩人,讓他給自己身邊的人也多寫些故事不對,萊昂轉念,不找他也許同樣可以,雇些其他有名的詩人,吹一吹自己身邊的伙伴們,效果應該也一樣。
萊昂意識到,朋友家人的名譽與榮耀,對自己而言并非虛名,有著實打實的現實意義。
但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張涅蒂牌,他又冷靜了下來。
想得再好,那也只是涅蒂牌魔法的前提條件。
自己現在連一張多余的黑牌都做不出來,要給同伴們每人上一份最后“保險”,依舊前路漫漫,路途遙遠。
靈脈礦石,永凍之冰,熔山金,都有眉目了,但月隕銀
萊昂嘆氣,連伊妮絲王女自己都說難以從她父王那求到,自己到底該怎么弄到?
要不以后蒙面去王都當劫匪,偷偷溜進煉金師的公會寶庫里干上一票?
“——萊昂大人!!”
隱約聽見頭頂的軍哨和呼喊,萊昂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仰頭看去。
振翅的披甲戰馬,載著其座鞍上,那背負輕型騎槍和轉機連弩的騎士,自云端俯沖而下。
不同于龍騎士、獅鷲騎士、蝎尾獅騎士飛馬騎士的戰斗力,完全取決于騎手本人,所以這些飛馬的騎手沒有庸人,皆出自直接效忠國王本人的“黃昏血衛”,每人都是武藝非凡的武勛騎士。
而連這樣的百戰之士都失去了沉著,顯然敵人來勢兇猛。
沒有耽擱,萊昂立刻戴上翼盔,吹響哨笛,喚來不遠處休息的死亡爪,快步登上高鞍。
一拉韁轡駕馭巨獸騰空而起,萊昂望向那騎乘飛馬隔著一段距離滯空的國王禁衛喊道:“敵襲嗎?”
“西岸森林的空域,至少十頭蝎尾獅從南邊襲來!我們難以抵擋。”黃昏血衛,向這位荊棘花家的年輕男爵稟報道。
這是最令他們無奈的情況,其實,若是在地面上步戰,二十位國王禁衛騎士披甲持戟,結陣迎敵,完全不懼十頭蝎尾獅的攻擊。
可天空維度的戰場,大大限制了騎士們的能力,一旦坐騎死亡,不管他們們武藝多好,自近千米乃至更高的高空墜落,一樣會被活活摔死。
然而騎士們卻也不能因此顧慮就賴在地上,任由敵人暢通無阻的監視地面上的己方大軍。
如此規模的大戰,決定勝負的就是彼此的信息差,駕馭飛馬升空攔截,決戰于藍天,是天空騎士的責任。
只是黃昏血衛慶幸,還好己方不只有陛下的飛龍,此刻還有一頭獅鷲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