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首腰帶扣住墨灰色狼毛鑲邊的皮氅,粗礪的防寒厚皮馬甲,被沉重銀灰色狼絨毛領披風包裹,一身冬裝的萊昂走在雪后的阿瓦隆街道上,看到不只有鏟雪的士兵和嬉戲玩雪的學院孩童,正值自己的婚禮慶典即將來臨,街道上還有許多正在漫步欣賞雪景的貴族貴賓。
一邊回應眾多操著各種口音費魯語的奧蘭德貴族、底涅希恩騎士、堪塔達爾東部領主的問候,萊昂一邊朝上層區走去。
長靴于雪中留下一串淺印,萊昂提了提身上的御寒斗篷,盡管他覺得自己并不怕今年冬日的冷風,畢竟這溫度完全不及乘死亡爪急速飛行時的寒冷,但耐不住奧莉薇婭“覺得自己冷”,出門前還是被媳婦兒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他套著鹿皮手套的指節叩在腰間的劍柄上,佩劍又換了一把新的。
由于沒有再經歷激烈的戰斗,這柄由“埃德爾商會”矮人鑄劍大師打造的獅鷲雕飾儀式長劍,已經陪伴了萊昂將近一年,也創下了他自蘇醒以來,過手的十來把劍中,保持完好時長最久的記錄。
沒辦法,無論多好的劍,只要還是凡鐵,對于激烈的戰斗而言,就注定是消耗品。
不光是自己,奧莉薇婭也換了新的日常佩劍,至于原來那柄“勝利之劍”,本來也被少女砍得坑坑洼洼,滿是豁口,只是仗著厚實和份量,才能打磨一遍又一遍,但遲早也有無法再繼續研磨的時候。
不過,在羅蘭納爾之戰中,那柄劍浸染了一頭強大恐魔的惡魔之血,其在報廢前,發生了某種難以理解的變化。
原本的鋼紋劍刃,被魔血仿佛染透般變得漆黑如墨,劍身也變得異常堅固。
盡管奧莉薇婭似乎沒有感覺,但阿瓦隆內,大部分人甚至無法抓穩劍柄多久,就會恍惚而驚恐中丟下,事后還有可能連續的做噩夢。
萊昂不知這沾染了高等惡魔血液的長劍,如此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不過,現在除了奧莉薇婭,自己和洛哈克也不會受到這把魔血之刃的影響,他考慮許久,暫時不打算毀掉這柄劍,但平時沒戰事時,也依舊將其深深的鎖在了寶庫內用封印術式封存,禁止除奧莉薇婭以外的其他人靠近。
至于自己那柄,當初在羅蘭納爾討伐戰前,冊封了一千五百多名圣戰騎士的長劍,如今,被他留在了巴爾迪姆郡的“芬利敦城”。
那柄現在被稱為“圣戰誓言”的普通長劍,被萊昂授予了伊文,作為這位芬利敦及沙泰男爵,掌管圣戰聯軍總部所在地的權力和榮耀象征
不出意外的話,那柄長劍將徹底擺脫普通兵刃的命運,作為見證了數千位高尚英雄的歷史紀念文物,代代流傳下去。
來到上層區的環形廣場,活水系統的噴泉,依舊嘩啦啦的灑下漂亮的水幕,不過,上層區有些煞風景的是,靠北向上通往“巖崖”平臺的長階盡頭,空地平臺上正有一片不大不小,未竣工的建筑工地。
一小片半完工的建筑群,是類似哥特風格的殿堂樓宇和庭院,那里,便是尚未建成的“阿瓦隆魔法學院”。
半年前,當來自王領的撥款和物資建材等支援抵達男爵領后,萊昂便立刻應國王的要求,為王室建立新的宮廷法師培育地,以期將來取代一部分北方術士,在王國宮廷中的特殊地位。
不過目前為止,作為奧蘭德王室的魔法部學院長,鼎鼎大名的“鄧布萊多·昂”閣下,如今只有包括他在內、考維斯、兩名堪塔達爾外籍民間助教,這合計四名法師,以及區區一名魔法學徒。
不得不說,和這被國王欽定的大任相比,還未建成的阿瓦隆魔法學院,師資力量與學生數量實在寒酸。
走過噴泉和雕像景觀,登上長階,萊昂忽然發現了一個圓乎乎的眼熟身影。
“唉?奇怪,我明明看到.一晃眼哪去了?”那圓滾滾的身影,在建成一半的庭院樓宇工地間探頭探腦,猶如在尋找什么。
瞧著那衣著華麗的肥仔鬼鬼祟祟的樣子,萊昂立刻走過去打招呼:“日安,阿克曼伯爵。”
聽到身后的聲音,海龍家族的維斯特公爵之子,激靈的抖了一下,訕訕回頭。
“日安,萊昂閣下。”
“您不去陪伊妮絲王女和諸位貴人,在這里做什么?”萊昂詫異問道。
“啊?我只是仰慕那美”
嘴禿嚕說到半途,阿克曼連忙抬手輕咳:“.咳,我只是仰慕那位阿瓦隆之鷹,想和那血統高貴的閣下,好好聊聊遙遠東大陸的異國風貌。”
“阿瓦隆之鷹?你是說考維斯?”
“啊,正是正是,正是那位傳說中維拉尼亞的高貴王子,阿倫德爾殿下,你有看到他嗎?”阿克曼笑容可掬的點頭。
盡管西境公爵之子,滿臉和善與平易近人的微笑,但萊昂總覺得這笑容和眼神莫名似曾相識,就好像在哪見過一樣。
“阿考的話,他剛剛下去了,我有公務安排他去外鎮。”萊昂指了指身后的階梯。
當然,這是扯謊。
這個時間,阿考沒在給布蘭登上早課的話,那應該就是去了魔法帷幕隱藏的法師塔里看書,不過,這事當然不能向阿克曼伯爵言明。
他之所以會選擇圍繞那座古代法師塔建造魔法學院,也正是為了隱藏這秘密地點的存在,將來更好掩蓋自己等人,出入法師塔時于外人眼中消失的蹤跡。
“哦,原來是這樣,好吧,看來我只能等在您舉辦的宴會上才能與阿倫德爾殿下深交了。”
阿克曼面露深深的遺憾,他肥壯的身軀也受不了這高處的寒冷了,于是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告辭走下了高臺。
萊昂目送這位公爵之子匆匆離去,等確認工地周圍四下無人,這才來到魔法結界塑造的山崖絕壁幻象前,施法踏入其中。
推門走進法師高塔的大廳,萊昂朝那張空空如也的法師寶座,鞠了一躬。
向當初賜予了自己涅蒂牌的神秘粉發法師日常致敬后,萊昂進入大廳回廊右側,那臺已被考維斯修復的升降梯。
嘩啦啦一陣絞鏈拖拽,咔嚓一聲,他乘著魔法“電梯”,抵達了大書庫,也見到了自家的小智庫館長。
考維斯穿著那套緊身的皮質騎士馬甲,只不過在外面,多披了一件大衣般的大袖法師長袍。
再配上少年腰佩的附魔長劍,說實話,萊昂看他這幅模樣,既不像魔法師,也不像騎士,這打扮倒有點像絕地武士。
聽到圖書館外的升降梯動靜,金發少年放下書本,在桌后起身,向走進來的萊昂問候。
“早上好,吾主。”
“你今天沒去給小金幣上課嗎?”萊昂疑惑。
考維斯搖頭:“我這陣子,有了如何制造古代法師帝國的那種魔力‘檢測儀’的眉目,需要潛心研究,正好您大婚將近,就索性放了布蘭登幾天假,讓他在家自修。”
萊昂點點頭,湊到阿考身旁,看了眼他正翻閱的古代魔導書。
上面講的是檢測生靈精神頻率和魔素循環系統的原理。
考維斯研究的,正是阿瓦隆魔法學院日后最重要的東西。
那可以用來在人類麻瓜當中,探尋潛藏魔法天賦之人的古代儀器。
萊昂記得,這也是也是自己當初自信的在萊德溫三世面前,承接下建立魔法學院任務的原因。
嗯.?
他放下心里怪怪的感覺,隨即聊起剛剛在工地上徘徊的阿克曼。
“剛剛我來時碰到了海龍家族的少主,阿克曼伯爵,那位維斯特的公爵之子,好像對東大陸很感興趣,想找你聊聊。”
考維斯聽了,想起那位和伊妮絲王女一起來阿瓦隆參加主君婚宴的大貴族,他眉頭不禁擠了擠,臉上露出苦笑。
“那位阿克曼大人啊.我這兩天本來就在躲著他,吾主,不是我背后詆毀但那位大人恐怕并非對東大陸的風土感興趣.而是對如何讓我躺上他的床更感興趣。”
——啊?!
萊昂一口氣噎在嗓子里差點沒嗆到氣管。
“.你是說,那家伙跟皮里耶諾是一路人??”
萊昂頓時皺起眉頭,他相信阿考若非確定了事實,絕不會無的放矢。
考維斯嘆了口氣,點頭:“阿克曼閣下的眼神很尤其他還旁敲側擊我和您的關系,讓我惱火得想朝他丟手套,這家伙或許不像皮里耶諾那么惡毒,但癖好和那老家伙一樣扭曲,您沒注意到,他的侍從模樣都很‘特別’嗎?”
萊昂聞言,拍了拍哥們的肩膀:“交給我,我去和伊妮絲說,讓那家伙今后別再來騷擾你。”
說完,他也不再繼續打擾專心研究古代魔法儀器的阿考。
“記得中午回去吃飯,別又像前陣子那樣躲在塔里廢寢忘食。”
萊昂搓搓少年的金毛,隨即離去,去找三王女,讓她好好警告那個盯上考維斯的死基佬。
離開了法師塔,萊昂在中層區在的路邊找到了幾位正在閑逛,出身西灣郡海鷹騎士團的圣戰騎士,問到了伊妮絲去了下層區的“伊拉利爾圣堂”,謝過后,匆匆趕了過去。
遠遠遙望,阿瓦隆堡一隅,矗立著一座嶄新的,類似圣陽教會風格,卻又有很大不同的神殿圣堂。
高聳的尖塔,樸素的日輪浮雕,飛扶壁線條凌厲支撐著墻體,墻面樸素但莊嚴厚重。
這座供奉古代先知伊拉利爾的圣堂,不完全是萊昂建的,而是主要由圣湖騎士團,利用亡靈戰爭中所獲的資金獎勵,在阿瓦隆出資建立的。
伊拉利爾騎士團從當初千人的規模,最終在戰后只余下了不足四百人。
大團長伊瑞姆閣下,更不幸在阻擋血魔的戰斗中犧牲。
但慘烈的羅蘭納爾之戰后,圣湖騎士們雖然對戰友同袍的戰死而悲傷,但并沒有絲毫沮喪之意。
成功消滅了盤踞圣城的惡魔和亡靈,奪回圣地,這場圣戰的勝利,讓圣湖騎士們在戰后十分振奮和自豪。
戰爭結束后,雖然完成朝圣之旅的伊拉利爾騎士團,決定啟程返回故鄉,但他們當中,有一百多虔誠的信徒,選擇了留下。
那一百人里,有一部分是參與最終之戰的圣戰騎士,他們欣然接受了聯軍在戰后,對他們的領地冊封。
萊昂并未辜負自己的諾言,他聯合魯納夫等本地幸存貴族,以東部聯盟的名義,將戰后索博尼茨領,大片大片最肥沃的無主沃土,分封給了所有圣戰騎士。
而許多在亡靈戰爭中晉升的各國戰士,也得到了配得上各自戰功的采邑,一躍成為了索博尼茨地區的新興領主。
至于另一部分選擇留下的圣湖騎士,則是是想留在阿瓦隆,這在他們眼中的圣言之地,想要保護此地,并于此渡過余生。
于是這些圣湖修士們向阿瓦隆申請,想要在這里建立一座圣湖派的“伊拉利爾圣堂”,并承諾不會主動傳教,打擾本地奧蘭德人的古老多神信仰。
只是希望有座庇身之所,在安葬圣湖騎士團犧牲者骨灰的同時,也當做留在阿瓦隆堡和索博尼茨領的圣湖修士們,今后聚會禮拜的修道院。
萊昂沒有拒絕,內部略作商議后,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些用靈魂與鮮血幫助自己的圣湖信徒,如此小小的請求,與他們的付出完全不相稱,萊昂更主動拿出資金,幫他們承擔了四成的圣堂建造費用。
這座伊拉利爾圣堂,也是一直到近期,才終于完工了建筑主體部分,只剩下內部一些描繪亡靈戰爭和羅蘭納爾圣戰的雕刻與壁畫,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制作。
不過,即使如此,這座圣湖派騎士們與工匠一起動造的圣堂神殿,也已經成為了阿瓦隆堡有名的地點之一。
也是前來赴宴的貴族們,好奇參觀的重要景點。
圣堂內部,除了地下安放骨灰甕的墓穴,和擺放圣戰騎士遺物的圣器室,其他大部分廳堂都不拒絕任何人的拜訪。
這幾個月來,連阿澤瑞恩、洛哈克、伊蓮娜、賽莉、拉雅這阿瓦隆內的幾位瑟瑞安人,都經常會前往圣堂向圣先知伊拉利爾祈禱。
盡管圣湖派在圣陽教會派系內部,一直有被認為是不敬圣陽的異端,但其實,大部分信眾并非神學家,根本不會如祭司們辯經。
尤其除了阿澤瑞恩和賽莉小姐對圣庭王國的這支小教派與教會本身的差異略有所知,其他幾人,根本無所謂細節,畢竟,反正拜得都是圣伊拉利爾。
而此時此刻,也猶如瞌睡來了送枕頭,萊昂更是選擇,在這座圣堂的神殿大廳,作為自己和奧莉薇婭的婚禮場所。
原因有很多,一來是上層區噴泉廣場的魔法學院沒有完工,萊昂實在不想和奧莉薇婭在工地前完婚。
二來,今年冬天出了鬼的室外飄雪,氣溫驟降,萊昂心里對奧莉薇婭身著婚紗的模樣已經期待了很久,即使身體強悍的少女,能夠在寒風中穿著輕薄的紗裙,可他覺得大冬天冷森森,在外面看著妻子穿的那么輕薄太怪了。
而換成圣湖騎士們的圣堂后,再合適不過。
室內神殿大廳莊嚴而寬敞,伊拉利爾雕像周圍,還有圣湖派祭司篆刻的調溫魔法術式,可以為所有來賓驅散冬日的寒冷。
何況哪怕自己心里并未信仰伊拉利爾,但祂的信眾,實打實的幫助阿瓦隆,萊昂對這些圣湖信徒所信仰的存在,還是很有好感的。
能在這位古代圣人的注視下完婚,無疑儀式感拉滿,不留遺憾。
抵達了圣堂,萊昂走入大廳。
盡管婚禮將近,但神殿并未被封閉,此刻仍有坐在大廳中游覽的貴族與祈禱的阿瓦隆居民。
才剛剛建好的圣堂建筑內部精美而嶄新,根本無需多加裝飾,婚禮要使用的地毯掛飾和旗幟,已經交給了圣堂的修士們,會在典禮舉行的前一天再布置,如今大廳一切如故。
萊昂打眼掃過,沒有看到伊妮絲王女,不過倒是瞧見了坐在角落長椅上祈禱的“小金幣”布蘭登。
這個阿瓦隆學院里,目前唯一的魔法學徒,身體經過一年多的調養,已經沒再那么瘦弱了。
至于他為何在此.也不奇怪。
學徒少年在為那位,戰死于亡靈戰爭吸血鬼手中的羅恩騎士那曾經救少年恩如養父的難民首領做安息禱告。
雖然圣湖派近一年來,的確并未做出任何傳教之舉,但圣堂的存在,圣湖騎士們的作為,那位清修祭司日常在阿瓦隆領地內,不收任何報酬四處治病助人的善行義舉,還是為伊拉利爾圣堂,收獲了一些自發前來朝信的懵懂信眾,尋找精神寄托或許是人們的天性。
他們可能分不清什么圣陽什么伊拉利爾,但依舊愿意為感恩或慰藉,前來向那無面的長袍女士雕像祈禱心事。
萊昂也沒有阻止任何人前來朝信。
說實話,生活在圣堂內的圣湖騎士和圣湖祭司,近一年來對阿瓦隆乃至整個男爵領范圍內的安全、治安、醫療,都幫了非常大的忙。
如果這世間的教會,都如圣湖派這般高尚無私,萊昂自己都樂意向那伊拉利爾雕像拜上一拜。
畢竟無論是圣陽教還是圣湖派,都不像前世那樣,在教義里一張口就是世人有罪,世人要贖罪,萊昂自蘇醒以來,直到現在為止,一直對他們的感官都很好。
尤其是經歷了亡靈戰爭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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