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是個很聰明的人。
這是路遙對他的評價。
無論表現的怎樣玩世不恭，但實際上，他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雙商極高。
而雙商都很高的他，看人自然也有一套屬于自己的邏輯。
凡事，謀定而后動，是他的下意識本能。
任何一件事，他只要發現不好的苗頭，那首先就會及時止損，抽身出來。
同樣的，任何一件事，他只要發現了奇怪后，也不會立刻聲張，而是習慣默默的觀察，然后在自己內心做比較。
璃姐和路遙……
就屬于這種。
最早發現不對勁，是因為……他很少見到璃姐能對一個“男人”保持一種親昵的態度。
從小到大，他見過很多璃姐的追求者。
就像是對路遙說的那樣，想入贅胡家的人，多到其他人難以想象。
而對于這些人的態度，在他看來……璃姐就像是在看一群阿貓阿狗。
心情好了，擼一擼。
心情不好，多看一眼都覺得煩。
所以，大家都知道璃姐很難搞。
尤其是前些年那一場聯姻……那場聯姻算是唯一一次，能和璃姐這邊算得上門當戶對的。
結果呢，那種先斬后奏的態度惹怒了她，讓她不顧代價的直接干出了一件大家開始避她如蛇蝎的事情。
其實這種事……咋說呢。
徐公子倒不覺得有什么。
這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姐姐，和親姐其實沒啥區別。
他肯定希望璃姐能有一段正常的婚姻和幸福的生活。
但他也明白，這種事情……對璃姐而言，可能這輩子都是一種奢望。
除非，她一輩子在國外不回來了。
就像是……她媽媽周姨一樣。
可有些事情吧……就挺扯淡的。周姨能走到今天，其實也少不了璃姐爺爺奶奶那邊的幫助。
但同樣的，自己和姐姐聊過這些事情。
姐姐的結論就是：周姨如果想撇清關系，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國外結婚，順帶把璃姐的姓也給改了。
但璃姐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而且……誰不知道周姨有多愛胡叔叔？
每年唯一的一次回國，就是在胡叔叔的忌日。
回來祭拜，痛哭，然后當天就離開。
別人都說是璃姐的爺爺奶奶不想見她……其實在徐公子看來不然。
他覺得是周姨自己接受不了睹物思人。
所以離天朝遠遠的。
越遠越好。
所以，璃姐的性格，也在這種擰巴上面，越走越遠。
徐公子也從一開始的心疼，變成了現在這種“以后誰娶了璃姐，誰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冤種”的既視感。
因為，他知道璃姐有多難搞。
甚至想象不出來這天底下有什么人能搞定她。
直到……他認識了路遙。
自己姐姐的“前”助理。
自己的朋友。
路遙這人……也挺奇怪的。
徐公子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哪怕一點點“趨炎附勢”或者是帶點心機的想法。
這就很奇怪。
人不可無欲。
這是爺爺告訴他的。
因為無欲則剛。
能做到這一點的，那是圣人。
所以，徐公子覺得能帶給自己這種感官的，要么是心機城府太深太深，要么是……他還沒看到這人的欲到底在何處。
路遙就是如此。
這人……要么城府極深，但真不像。
恰恰相反，他待人很真誠。
可……徐公子卻看不到他的欲。
他到底在求什么？
自己一無所知。
可偏偏……和這人相處起來，舒服極了。
你說的他都懂。
你想表達的，他都明白。
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但聰明和“無欲”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一直搞不懂這一點，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了。
而現在……自己看不懂的人，和自己“更看不懂”的人，卻擦出了火花。
璃姐這表現，已經不是一般朋友的范疇了。
至少，長這么大，無論是自己見過的，還是從姐姐嘴里聽過的……璃姐沒對其他人這樣過。
別人，是主動給璃姐打電話。
哄著，寵著，捧著。
希望璃姐能跟憐憫一般，施舍點“好臉兒”。
可璃姐對路遙……
卻反了過來。
別的不提，就這幾天的功夫，璃姐第一天來看他沒看成，給帶了一兜吃的。第二天，問路遙累不累，路遙說鞋子不舒服，璃姐要給他送鞋。
第三天，得知晚上休息后，璃姐想來接他，帶他出去吃東西。
姐姐您這個想法對旦苑餐廳禮貌嗎？
而第四天……璃姐約他周六去游樂場了。
然后呢……路遙拒絕了。
你竟然敢拒絕……
媽耶，兄弟你膽子這么肥的嗎。
我都不敢……我生怕她……嗯，按照田大壯的說法就是“璃姐會干死我”。
而第五天，睡前電話沒打，您老人家卻在這堵車高峰期殺到學校了？
并且看這裝扮……
白天你怕不是和我姐一起在公司呢吧？
就……這么急的嗎？
而且，姐，我可是你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弟弟啊。
你別光看路遙行不行？
那球還是我傳的。
給我也鼓鼓掌好不好？
看著只盯著路遙，兩眼放光芒的璃姐，他忍不住想吐槽幾句。
但馬上又覺得有些悲哀了起來。
原因無他。
路遙……真不像是能給人做上門女婿的人啊。
就算你倆能修成正果……
可未來呢？
別說什么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好。
有些事情，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難不成你倆以后要做一對亡命鴛鴦？
唔……也別說不行。
反正周姨有錢。
可是……
莫名的，他原本想吐槽的心冷卻了下來。
有心想說些什么。
可看到姐姐那滿臉笑容的模樣……卻只有一聲長嘆。
“球！”
他本能伸手，接住了球。
然后趕緊一把護住。
迅速回過神來。
哦，已經開打了啊……
一邊想著，他一邊把球再次丟給了路遙。
路遙一個跳投。
場下又傳來了璃姐的歡呼。
行吧。
這波人……挺菜的。
徐公子默默回到了發球線。
“大壯，打不了了，我們得回家了。”
“……行吧，周天回來的早點啊，今天沒干過癮呢。”
田大壯一臉遺憾。
路遙聳聳肩，笑著對胡璃說道：
“璃姐，你怎么來了？”
“嘻嘻，小布想你啦，鬧騰的厲害。我就帶它過來了。”
“……小布呢？”
“在保安室呢，我抱著狗人家不讓進……給。”
她遞過去了濕巾，一邊夸道：
“打的可真帥！……你們渴不渴？我請你們喝水。”
自動把徐若晨歸類為“你們”的她對三人組問道。
徐若晨無語。
從開始打到結束，您老人家真就不看我一眼是吧？
咱兩家的情義是不是就到這了？
隨后，他跟劉于介紹了下胡璃，聽著倆人喊“姐”，胡璃笑瞇瞇的擺完招呼，接著看向了徐若晨：
“你得趕緊回家，你姐今天剛跟我說，琳琳和小翔天天找你，尤其是琳琳，天天問哥哥怎么不見了。”
徐公子心說我壓根就沒想摻和你倆的事情。
于是點點頭：
“行，我這就回去……你晚上要跟路遙去哪啊？”
“吃好吃的。”
“嗯？”
這下輪到路遙愣了：
“要出去吃？”
“嘿嘿。”
胡璃神秘一笑，卻不再多說，只是催促道：
“咱們走吧？我都餓啦。”
“行。”
“小晨，我倆走啦。兩位同學，拜拜，等下次見面請你們吃哈根達斯。”
“好的，璃姐。”
于坤點點頭。
三個人一起往外走去。
一邊走，路遙一邊問道：
“晚上不喊上初姐么？”
“不喊，一家人都等他回家吃飯呢。”
胡璃指了指徐若晨，緊接著一根手指豎在了徐公子面前：
“你今晚哪也不許去，聽到了沒？你長這么大第一次出來住校，徐叔他們肯定都特別牽掛你。老老實實待著！”
徐公子心說您老人家能不能把對路遙的溫柔勁拿來對我？
咋的……我是充話費送的？
你快戳我鼻孔里了。
不過……
還真是遺憾。
他本來今晚打算喊路遙去瀟灑一下的。
確確實實……憋了一星期了呢。
“和你說話呢！”
“知道啦，姐。”
看著胡璃豎眉毛，徐公子趕緊點頭哈腰。
腰桿子軟的一塌糊涂。
路遙這時候才問道：
“咱們去哪？”
“嘻嘻，不告訴你，一會兒給你個驚喜！”
“搞這么神秘干嘛？”
“哎呀，是驚喜嘛。你提前知道不就沒意思了。”
徐公子的嘴角又抽搐了起來。
他有點受不了她的撒嬌了。
全身起雞皮疙瘩。
甚至有些懷念起她那滿身是刺的模樣。
就這樣，三人一路來到了東門這邊。
隔老遠，路遙吹了聲口哨。
本來還在門口站著的保安腿下立刻竄出來了一個黑影。
小布甩著舌頭就朝他奔去。
“哈哈哈”
路遙蹲了下來，對著躺在自己面前就開始露肚皮的小布開始擼。
“嚯，小布長這么大了？”
徐若晨也跟著蹲下開始擼。
結果胡璃催促了一句：
“行了，趕緊打車回家，家里人等你開飯呢。”
徐公子心說你再雙標一點好不好？
無語的站起身來，掏出了車鑰匙：
“那我走了啊。”
“……你開車來的？”
路遙有些驚訝。
“對啊，把車放酒店了。”
徐公子一指復旦旁邊那個皇冠假日酒店：
“我走了啊。咱倆電聯。”
“嗯。”
抱起了一個勁撲他的小布，路遙點點頭。
然后就瞧見了停馬路邊上的玻璃海色mini。
在門口和徐公子分開，他坐到了副駕駛，剛上車就看到了胡璃的后車座放著幾個塑料袋，里面都是衣服。
“買衣服了？”
“沒呀，從那位李阿姨那洗好了拿回來的。”
他開學后，李姨那邊打電話說上次從胡璃家帶過去的衣服都保養好了后，就把這事和對方說了。
“你今天才去？”
“我很忙的好不好？”
胡璃有些不樂意。
“每天都很忙。”
“忙啥？”
“忙……照顧小布，收拾新家，游泳、健身、跳舞……”
“就是不干正事是吧？”
“嘻嘻”
隨著路遙的吐槽，是她臉上無比明媚的笑容，以及一句嬌嗔：
“胡說，你看我這一身……我像是不工作的人么？誒，我這一身好看么？”
“呃……”
路遙扭頭，仔細觀察了一下后，點點頭：
“嗯，好看。”
他說謊了。
璃姐……不適合這種風格。
至少，和初姐比起來，差不少。
可胡璃卻眉開眼笑。
然后開始把手伸在車座底下開始摸索。
“……你干嘛呢？”
“不準看！”
忽然，胡璃用手擋在了他的眼前。
帶著幾分疑惑，路遙選擇扭過頭。
等了大概十幾秒，胡璃才說道：
“好了……我換了下鞋子。”
路遙更納悶了。
你換鞋又不是換裙子……怎么反應那么大。
可胡璃的臉上卻有些難為情的紅暈。
緩緩的開始開車后，大概過了十幾秒，她才說道：
“我的腳很難看的……不想讓你看到。”
“啊？”
路遙有些沒反應過來。
可看著她那難為情的模樣，只好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
“嗯……”
這會兒臉都紅了的她瞟了副駕駛的路遙一眼，想了想，繼續說道：
“我的腳……因為練芭蕾嘛，就……變形了。雖然我已經不練了……但……不好看，不想讓你看。”
路遙倒沒其他的想法。
只是明白了……為什么當初在洗浴中心里，大家在汗蒸房里碰到，她腳上都穿著一雙襪子的原因。
一開始他以為對方是覺得這些地板很多人踩過，覺得臟。
沒成想，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會用腳指頭跳舞，嘿嘿。”
路遙忽然又聽見了這么一句。
他哭笑不得：
“跳舞不都是用腳跳？”
“不是，是用腳趾頭跳舞，你會么？”
“……比如說？”
“就是我的五根腳趾頭可以一根一根的豎起來。嘿嘿，超級靈活，你能么？”
“一根一根？”
“對。”
路遙球鞋里的腳趾開始試圖模仿她的說法。
可惜……
在腦子里他覺得這種事情挺簡單的。
可實際操作起來，腳趾頭卻用很冰冷殘酷的事實告訴他……
腦子：我也會！
腳趾：不，你不會。
“你在干嘛？”
“……試試我自己的行不行。”
“嘿嘿，算了吧，一般人做不到的。我這是天賦異稟。假如有一天有人砍掉了我兩只胳膊，我用腳趾頭一樣生活。這是天賦，學不來的。”
“……你為啥會把這么殘忍的事情當做一種炫耀啊？”
“嘻嘻嘻這周在學校的生活感覺怎么樣？”
倆人在車里一邊閑聊，一邊往路遙未知的目的地駛去。
可開著開著，路遙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璃姐……”
“嗯？”
“前面下個路口就是我家了啊。”
“啊？是嗎？”
雖然語氣是疑問，但她的臉上卻全是笑意。
路遙愣了愣，問道：
“你不吃飯了？”
“吃啊。”
“那你……”
“嘿嘿嘿……”
壓了一路的嘴角，這會兒是真的按不住了。
胡璃笑嘻嘻的指了指后面的衣服：
“我今天去拿衣服的時候，碰到阿姨了。阿姨一眼就把我認出來啦，然后就拉著我要一起吃飯。我都拒絕了……她非不同意，還說剛好你今天也回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本來路叔叔要來接你的，結果換成我啦！怎么樣，驚不驚喜？”
驚喜么？
倒沒有。
路遙只是無語：
“鬧了半天，就這啊？”
“……不夠驚喜嗎？”
聽到這話，他搖了搖頭：
“那倒不是，你早說你來家里吃，我提前跟我媽說聲啊，做點你愛吃的菜。她又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
“你知道？”
“知道啊。”
路遙聳聳肩，說道：
“其實真正符合你口味的，是很清淡的菜。并且以雞肉為主。你喜歡吃嫩一些的雞肉，所以白斬雞每次你都會先吃最嫩的雞翅和小雞腿，大雞腿你反倒不喜歡。再比如涼調筍絲，你特別喜歡吃這道菜，因為之前你和我說過，這是阿姨的拿手菜，也是你小時候唯一吃的蔬菜。再就是糟魚，不過你不喜歡特別甜的糟魚，所以上次咱們在那個叫《山房》的飯店，你就嘗了一口，就不吃了。但你比較喜歡吃八佰伴樓上那家火鍋店的糟魚，因為它不是那么甜，而且帶一點點辣味……”
胡璃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等紅綠燈的功夫，她停車，扭頭，看著侃侃而談的大男孩……
“你……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哈。”
路遙有些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的雙眼，早已看穿一切。”
胡璃沉默了。
沉默。
無言。
一直到mini開到路遙家小區門口的時候，她才忽然來了句：
“煩人！”
“啊？”
“……哼。你再這樣，我會哭噠！”
鼻頭有些微紅的她說道。
“呃……”
路遙有些疑惑。
但還是馬上道歉：
“對不起……”
“不是……”
胡璃搖了搖頭。
可馬上又自顧自的笑出了聲：
“嘻嘻……”
不知為何。
反正在路遙的眼中，變臉女王笑的挺開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