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真沒想過錄音竟然是這樣一種辛苦的活。
他已經唱了五遍了，連嗓子都開始有些變啞時，被對方直接給叫停了。
“好，你們先休息一下。出來聽聽剛才那一遍的效果。”
已經從李達嘴里得知了徐公子這位吉他手“背景挺大”的吳夢齊說道。
幾個人這才摘掉了耳機，走了出來。
路遙出來后就開始灌水，剛才那一瓶早就喝干凈了。
而李達也直接介紹起了吳夢齊。
幾個人一聽……原來這壓根不是陌生人，而是音樂圈的制作人大神之一，立刻變得有些拘謹了起來。
而吳夢齊自然也沒擺什么架子，只是說道：
“我們先來聽一遍你們剛才錄的效果，我說下大家的優缺點，然后一會兒樂器錄音時，著重更改一下。也請大家聽聽我對這首歌的看法，怎么樣？”
幾個“小萌新”下意識的點頭。
很快，音樂聲響起。
“這一遍，是你們發揮最穩定的一遍……”
跟隨著音樂，吳夢齊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看法。
從理解層次上，他其實和樂隊的大家認知是一樣的。
那就是這首輕搖滾風的歌，要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尤其是得知了這首歌的歌名只是簡簡單單的《鮮花》后，更是覺得如此。
聯動著歌詞，以及節奏，找到了“生命力”的主題后，那么一切的音樂風格都可以開始朝著這個大命題方向來靠攏。
“貝斯手，剛才我要求了你把貝斯底音要更強一些，你現在來聽……底音加強后，你想象一下，一顆種子埋在土壤里，你的底音就像是種子的生命力，在泥土里涌動。怎么樣？有沒有這種感覺？”
“鼓手，之所以讓你大膽一些，原因就是這種磅礴感。我們說的磅礴不單指廣義上的大，它更像是春天的驚雷。雷聲出現，驚蟄而鳴……”
“大家的和聲還不是很對。這里我覺得要有一種敘事詩一樣的感覺……”
得承認，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吳夢齊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人是野路子，所以沒有任何很專業化的糾正，除了每個樂器演奏者都必備的樂理知識外，他更多的是用一種形象比擬，通過唯心的角度，讓大家感受到這首歌的情感。
這樣的缺點就是需要試錯成本。每個人對這些話的理解不同，可能需要很久才能理解這番話的意思。
但優點就是話足夠直白。
能給出缺陷改進的方向。
這下……所有人都服氣了。
人家說的好理解，也知道了自己錯在哪。并且跟著音樂去聽的時候，也同樣能很直觀的感受到自己的錯誤。
好像一下子思路就打開了。
有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感。
這位……是大神啊。
這是所有人聽到他一點點解讀歌曲后，心里產生的最直觀想法。
而把所有歌曲里，他覺得準備的不足說完后，吳夢齊再次說道：
“這些改進的地方你們都記住了么？”
幾個孩子跟小學生面對班主任一樣，趕緊點頭。
見狀，吳夢齊說道：
“那你們可以開始樂器采樣了。貝斯先來吧。”
“啊？……好，好的老師。”
張麗娜趕緊站了起來，試探性的往隔音間里走了幾步，停頓：
“我……我進去啦？”
“嗯，去吧，跟著節奏走就行。”
“好的。”
女孩有些膽怯的走了進去，拿起貝斯，戴上了耳機。
吳夢齊對著話筒說道：
“你先不用彈奏，我們把采樣的曲子放一遍，你聽一遍靜靜思考下我剛才說的。”
“好的。”
張麗娜點頭。
很快，錄音棚里響起了伴奏聲。
這時，吳夢齊才扭頭對路遙他們幾個問道：
“你們都多大了？”
剛才，李達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但問題是他知道的也有限。
所以吳夢齊對這些人也并沒有什么了解。
幾個人都報上了自己“18”的年齡。
吳夢齊一愣，詫異的問道：
“你們還是學生嗎？”
魏芊芊點頭：
“是的，吳老師，我們是復華大學的大一新生。”
吳夢齊這下變得驚訝了起來。
復華大學？
那可是高材生啊。
他對這幾個人的觀感更好了一些。
搖滾不一定叛逆，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主見與風格。
不盲從，不追隨，獨立而自我。
而這些同齡人中的優秀孩子，能寫出這種歌倒顯得理所應當了：
“這歌是誰寫的？”
“他。”
徐公子指了指舉手的路遙。
“詞呢？”
吳夢齊盯著路遙繼續問道。
“呃……也是我。”
聽到這話，他再次意外了起來。
這小孩……挺有才啊。
想了想，他再次問道：
“你們樂隊演出經驗多么？”
“沒有。”
魏芊芊搖頭：
“吳老師，我們不是專業的樂隊，這次來錄音……就是我們學校的元旦晚會我們要表演個節目，然后……他說他有地方錄音，我們就來這了。”
她指著徐若晨說完，吳夢齊雖然表面不露聲色，但內心已經徹底無語了。
啥意思？
這首歌的目的不是發，而是為了元旦在學校里唱？
你們這些高材生難道不懂什么叫暴zhen天物？
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大材小用？
這……
“這么說你們也沒有經紀人？”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同時搖頭。
路遙心說我們要經紀人干啥？
更何況……什么經紀人能管得了我們樂隊的徐大少爺？
這下，輪到了李達和吳夢齊無語了。
可無語之后，吳夢齊卻主動開口：
“這首歌，我和你們合作吧，怎么樣？我來當這首歌的制作人。”
“啊？”
幾個人都懵了。
壓根沒想到……這位大佬竟然能主動開口。
而看著幾個人驚訝的模樣，吳夢齊笑著問道：
“你們樂隊叫什么？”
看著“死一樣”沉默的幾個人，他一愣，隨即露出了恍然卻又哭笑不得的表情來：
“你們不會還沒取名字吧？”
“……吳老師，我們才成立沒幾天。”
魏芊芊再次開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一開始沒那么多想法，就只是想……在元旦晚會上表演一下。根本就沒想名字……”
“那你們想追求音樂道路么？”
“呃……”
他問完，幾個人又互相看了看。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
雖然沒溝通，但同時默契的搖了搖頭：
“沒有。”
所有人都給出了很直接的答案。
這下反倒給李達和吳夢齊整不會了。
竟然沒有追求音樂道路的意思？
徐公子想的很簡單。
我家人要是知道我不好好學習，去搞音樂，進娛樂圈……估計我爸會打死我。
路遙想著我的北斗射頻芯片還沒搞出來呢，我進啥娛樂圈？
魏芊芊則是我要想追求音樂道路，我早去伯克利了。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都趕不上朗朗，我追求啥啊？
至于趙航就更簡單了。我爸讓我畢業后接他的班進中石化，搞音樂……尤其是搖滾，那不得餓死啊？
而張麗娜就更別提了。
她壓根就不知道大家在聊啥。
這會滿腦子都在想：什么叫種子的生命力在泥土里涌動？
涌動？
咕涌唄？
那不是蚯蚓么……
這閱讀理解咋那么難呢。
而幾個人那默契的反應，反倒讓吳夢齊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
他好笑著搖搖頭，忽然有些慚愧。
因為他見過太多歌手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流露出了“抱大腿”的神色了。
可沒想到，這幾個孩子……心思壓根就沒再這上面。
人家心里都有自己的追求。
嗯……該怎么說？不虧是復華的高材生么？
對于人生的追求有著自己非常明確的認知？
莫名的，他對復華大學、以及這幾個孩子的觀感變得更好了。
思索著要不要讓自己家那丫頭也見見這幾個哥哥姐姐，給出些意見……然后努努力，考復華？
別的不提，就單看這幾個孩子，復華的校風出乎意料的好呢。
于是，他反倒不糾結了，點點頭說道：
“這首歌，我來幫你們制作吧，怎么樣？”
“呃……會不會太麻煩吳老師了？”
魏芊芊試探性的說道。
可吳夢齊卻笑著擺擺手：
“沒關系，我挺喜歡這首歌的。”
一旁的李達嘴角抽搐了一下。
心說大哥您連費用都不談了么？
純純的白打工？
不過，他也沒開口。
一方面是用不著，反正自己的收獲是李總的人情。而另一方面……這歌既然吳老師來做，那肯定是要發的。而發行之類的活，那是公司的事情，到時候公司怎么談，是跟他們的事情，和自己也沒什么關系。
“那麻煩吳老師了。感謝您。”
徐公子開口說道。
“嗯。那我和你們說說接下來的工作，首先，編曲要更細致一些，大家今天的任務就是把所有樂器全部采樣，然后給我一些時間來完善……”
有了專業的人撐場面，一切都變得不同了起來。
而張麗娜那邊也終于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彈了。
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蚯蚓。
在泥土里咕涌
我真聰明！
“簡直……跟做夢一樣。”
華燈初上，張麗娜看著陸家嘴的霓虹閃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我們這就要成大明星啦？”
“做夢呢。”
趙航翻了個白眼：
“人家吳老師還沒提費用呢。我剛才百度了下，制作歌曲都是要收費的……這錢咱們a吧？”
“用不著。”
徐公子剛開口，他就趕緊搖頭：
“那不行啊，不能讓你自己出。”
“人家就沒提費用的事情。”
魏芊芊替徐公子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而且，如果真制作了，要發行……要是有人聽，應該會有收益吧？到時候再給就可以了……應該是這樣吧？”
趙航點點頭：
“應該是。人家是大神，肯定不會白打工的吧？”
張麗娜有些天真：
“有沒有一種可能，吳老師真的喜歡咱們的歌呢？”
趙航：
“就算喜歡也不會白幫忙的吧？”
路遙笑著搖搖頭：
“可能是君子協定吧。他不提，咱們也先別提了。大家心里有數就好。”
聽到他的話，除了徐公子無語外，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
不過……
“真跟做夢一樣啊，明明是學校演出……這……怎么就成歌手啦？我要是成大明星……是不是就能跟林駿杰一起唱歌啦？”
看著張麗娜那花癡的模樣，趙航笑著問道：
“你喜歡林駿杰啊？”
“對啊，我好喜歡他！”
“人家估計不會喜歡你。”
“踢死你！”
女孩一個飛踢，可惜被躲閃了。
“行啦，你倆別鬧了，趕緊回學校。明天下午你們的課記得自己安排下啊。咱們到時候一起過來，別遲到。”
魏芊芊說完，徐公子便嗤笑了一聲：
“放心，這話不用對路遙說，人家壓根不上課。”
“那是因為哥們是天才。”
“嘔不行了，我要吐。”
“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至于音樂夢想什么的……太遠啦。
暫時考慮不到。
也沒考慮過。
隨緣吧，畢竟大家還是學生。
學業為主呀。
“你和我說說嘛，或者給我唱一小段我聽聽還不行嗎。寶寶，求你啦”
下意識扣緊了腳趾頭的徐若初滿臉無語的抬起了頭。
看著盤腿坐在自己沙發上正對著電話撒嬌的小璃姐，無語的嘆了口氣：
“哎……姐，你回你自己家行不行？”
胡璃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
“怎么啦？”
“……你說呢？”
徐若初滿臉的無奈：
“你從剛才到我家來，就開始抱著電話……你倆想打電話直接回家打行不行？非要到我這來打？”
“嘻嘻，不是打電話呀，是米聊，能語音聊天。你下一個嘛，咱倆也能語音聊天了，就不用打電話啦。”
別的不提，徐若初的腳趾倒是再次扣緊了。
她實在受不了眼前這個女人了。
自從和路遙談了戀愛后，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撒嬌……天天都在撒嬌……每分每秒都在撒嬌！
“你好煩啊！！！！你倆就不能用正常的語氣說話嗎！！”
“嘻嘻嘻嘻”
見她都抓狂了，胡璃笑的反倒是更開心了。
起身直接來到了餐桌前，毫不留情的扣下了徐若初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我求你個事唄。”
“……干嘛？”
說著，她又打開了筆記本，可下一秒又被扣上了。
“大姐，我在工作！”
“都下班啦，誰家好人下班還工作啊！誒，你給小晨打個電話好不好？……就說聽說他和路遙在弄新歌，想聽聽……”
徐若初覺得自己腦仁有點疼了。
忍不住說道：
“你覺得……以你男朋友那腦子，會想不到你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從小晨這套取消息么？他肯定和小晨都說完了。”
“……他不愛我了。嗚嗚嗚嗚……”
徐若初估摸著自己這會兒的血壓肯定上一百八了。
以前還沒發現……怎么這人談起戀愛后，一點腦子都沒有了？
這時，胡璃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裝哭的她看了一眼屏幕。發現是個陌生號碼，有些疑惑的接通：
“喂，你好？”
“胡璃，我是王睿，你換電話號了怎么不和我說聲？”
免提里傳來了一個溫和的男聲。
可胡璃卻有些納悶：
“誰？”
“王睿，咱倆不是看過電影么？”
原本還滿臉甜蜜的御姐這會兒臉色卻立刻冷了下來：
“誰給你我電話號碼的？”
“呃……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你現在在魔都嗎？”
“我！問！你！誰給你我的電話號碼的？”
“不說是吧。呵。”
胡璃一聲冷笑：
“好，我給你個面子，我不會問，但你告訴給你電話號碼的人，要是不想讓我查出來弄死他，這是最后一次。還有，以后別給我打電話。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啪嗒。
電話直接掛斷。
徐若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電話號碼給了幾個人？”
“不到十個。”
“……那很好查。”
“嗯。”
胡璃雖然答應，但卻搖搖頭：
“沒這個必要，面子我給了，要是自己不兜住，下次就別怪我了……阿西吧！好煩啊！好心情全沒了！”
她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徐若初重新打開了筆記本，對著屏幕來了句：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你該慶幸路遙沒在旁邊。”
“……你不許和他說，聽到了沒？！我不想讓他不開心。”
“我不會說。”
徐若初說完，看了對面的小璃姐一眼，忽然又問道：
“但……有些事，你不早做打算么？”
胡璃本能的抿起了嘴。
“叮”的一聲，路遙回復了消息。
語音從揚聲器里傳出：
“你別使壞心思啊，我剛和小晨哥說完。元旦演出之前，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她不開心的表情立刻變成了帶著幾分嬌羞的委屈巴巴：
“哎呀你煩人！你就告訴我嘛……”
對著話筒說完，察覺到徐若初還在盯著自己后，她臉上那嬌羞的模樣再次有褪去的跡象。
只不過……
這次，她逃了。
“小布，我們走。回家啦！……我回家了啊。”
“嗯。”
徐若初沒挽留。
目送友人逃離了自己的家。
房門關閉后，她看著自己電腦屏幕上的報告，忽然嘆了口氣：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