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峰城,城主府。
新任城主‘馮文書’翻看賬本,越看越無語。
三天前,向遠在馮府擺事實講道理,憑借一手儒雅隨和的劍法,成功說服眾人,奪得家主寶座。
他當帶頭大哥,所有人都是服氣的,馮府上下無不喜極而泣,甚至有人激動到直接抽了過去。
什么叫眾望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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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向遠在馮府小擺宴席,第一天慶祝自己成為家主,第二天慶祝自己成為城主,第三天,提前把三十二的大壽過了。
隔壁是馮駕鶴的大席,賓客們吃完了一桌還有一桌,人均罵罵咧咧,表示實在吃不下了。
倒不是真的吃不動,關鍵是錢袋子受不了,誰家好人這么撈錢,簡直一點臉都不要了。
短短三天,雁峰城謠言四起,不知從哪傳出的大實話,都說馮文書這個新城主上任不到一年,雁峰城就得天高三尺。
向遠不為所動,他不要臉的,不是,馮文
書的名聲臭了,和他向問天有什么關系。
李仙緣都還沒發話呢!
馮氏家主即雁峰城城主,成為家主的第一天,向遠自動晉級城主,并表示老爺子還未下葬,一切儀式從簡,只把四房和族老等長輩請來赴宴。
幾十號人,坐一張圓桌,血壓拉滿,別提多暖和了。
這不,立馬有大儒出來辯經。
那群白胡子族老歌功頌德,稱家主的此舉寓意深遠,看似刁難,實則不然,老馮家好些年沒這么團結過了,大家伙不僅身子暖和,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低情商:真TM擠,收了這么多錢,連幾張像樣的桌子都不肯擺,全是青菜豆腐,早晚摳門摳死你。
高情商:團結一致,青菜豆腐保平安,拒絕鋪張浪費從家主做起,我等受教了。
等到上交七成份子錢的時候,大儒又站出來辯經,稱沒有家主大人兢兢業業,哪來大家伙吃香喝辣,都是承了家主的福,這錢交的值。
四房上交的七成份子是否打了折扣,有沒有其他賬本沒曝光,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乎,三天素宴結束,向遠直奔城主府。
一對賬,發現哪哪都是火燒連營,根本查不出個子丑寅卯。
早些年,老馮家還風光的時候,深諳經濟管理學的門道,懂得可持續性發展,割韭菜也講究個細水長流,把雁峰城整得風風光光。
最近這些年,家里山頭太多,話事人更多,人能干的事,老馮家一件不干,換著花樣竭澤而漁。撈到的錢,要么自己享受,要么四處打通關系,拉攏打手,把雁峰城搞得烏煙瘴氣。
“可惡,雁峰城的稅都收到三十年后了!”
向遠大怒,和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雁峰城的稅收建設。
關鍵是都被他們撈完了,他這個新城主撈什么,組織鄉紳富豪,號召外門弟子一起捐款剿匪嗎?
別鬧了,雁峰城是天劍閣的地盤,哪家土匪想不開,擱在這里占山為王,真要是有土匪,也只能是天劍閣自己。
向遠當城主只為三件事,撈錢,撈錢,還TM是撈錢,而且是撈一票就跑的那種。尋思著收稅這邊沒指望,果斷棄了城主府,提著劍,直奔四房而去。
僅一天時間,四房家家哭聲震天,不知道,還以為土匪來了呢!
馮府,向遠坐在花園庭院品茗。
這幾天收入頗豐,攢夠了娶媳婦本,都能娶好幾個了,嫌棄自己滿身銅臭味,品茗修身養性。
別說,經香茗這么一熏陶,他還真有了幾分寧靜致遠、淡泊名利的氣質,可以自信滿滿地對旁人說上一句我不愛錢!
憶往昔,向遠發現自己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奉先衙門當捕快,那時候他省吃儉用,知道再熬幾個月,就能換一把好刀。
“馮家主,小妹有禮了。”
王蕓熙不請自來,看了眼向遠后腰,未見瘋批美人劍,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原來是王家小姐,失禮了,請坐。”
兩人對坐,皆是面無表情,明明早年有過婚約,卻見面不識,形同陌生人。
向遠借端茶杯掩護,余光瞥了王蕓熙一眼,他沒大晚上蒙面過去揍人,是怕被馮駕鶴當槍使,王蕓熙倒好,主動上門找噴。
咋地,真當他馮文書喝了兩杯茶,修身養性,嘴里就沒詞了?
向遠潤了潤喉嚨,王氏族譜到了嘴邊,終究沒有開口。
根據他的觀察,馮駕鶴八成猜到了他不是‘馮文書’,老家伙裝死就已經很離譜了,還無視
他這個外人成為一家之主,大肆撈錢收份子,簡直匪夷所思。
對馮氏這樣的大家族來說,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沒了還能再賺,守住家族的基本盤才是重中之重。
關鍵是向遠一番折騰,導致馮氏傷筋動骨,確實打亂了基本盤。
他卷走了大批天材地寶,還奪走了馬煜四人性命雙修的法寶,可算廢了他們大半修為,四舍五入,馮氏元氣大傷,沒有大幾十年緩不過來。
本就青黃不接,現在連黃都黃不起來了。
化神期可不是普通資產,馬煜四人已經凝練法寶,隨便拉一個出去,都能開山立派,執掌一教。
只要馮駕鶴垂死病中驚坐起,展露通幽期修為,馬煜四人立馬納頭便拜,高呼未逢明主,一下都不帶猶豫的。
向遠以己度人,換成他是馮駕鶴,絕不會任由一個外人胡作非為。
可偏偏,馮駕鶴就是不管不顧,兩耳不聞棺外事,一心只想躺板板。
向遠分析整理手頭上的線索,現如今的馮氏利益對馮駕鶴不重要,哪怕他把雁峰城掀個底朝天,馮駕鶴也不會站起來說半個字。
其次,馮駕鶴對王氏二人頗有不喜,出于
某些原因,自己不好動手,于是攛掇他將兩人趕走。
馮駕鶴在等更重要的東西!
王氏同樣也在等!
且王氏此來有所倚仗,馮駕鶴心存顧忌,不便直接出手。
只有通幽期才能對付通幽期,能讓馮駕鶴不便出手的,只能是王氏背后的通幽期。
雁峰城內,還有一位通幽期宗師!
“原來是這樣……”
向遠輕輕吹開杯中浮香,心中豁然開朗,難怪總覺得處處透著詭異,敢情是雁峰城背后有兩位通幽期宗師在博弈。
問題來了,你倆在等什么?
天上掉餡餅?
還是通幽期宗師都要心動的天材地寶現世?
向遠瞄了眼欲言又止的王蕓熙,心中盤算著要不要施展一下美男計,用出眾的個人魅力和無與倫比的口才,從王蕓熙口中套出重要情報。
他租房子的時候就是這么干的,從未失手過,故而信心十足。
轉念一想,王蕓熙未必知道真相,更何
況,王氏通幽期就在城內,萬一被對方察覺端倪,他被迫和通幽期宗師交手,豈不是讓馮駕鶴撿了個大便宜。
仙不是這么修的,兵法也不是這么寫的。
向遠暗自搖頭,決定還是穩一手,根據匹配機制,他這種孱弱無力的化神期,稍有不慎便會淪為通幽期宗師棋盤上的棋子。
馮駕鶴已經在推他入局了,沒理由還要往前沖。
這美男計不施也罷,養精蓄銳,回去對禪兒施展美男計,小妖女這么歡喜他,肯定一施一個準。
見向遠不說話,甚至懶得搭理自己,王蕓熙自討沒趣,起身施禮告退。
返回客房,對族叔王覓風搖了搖頭。
“如何,他罵你了嗎?”
族叔,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王蕓熙嘆了口氣:“他并未出口成臟,直接無視,對我不理不睬。”
“那還不如罵你呢!”
王覓風跟著嘆了口氣:“如此說來,你也沒提婚約的事咯?”
“自取其辱,不如不說。”
“話雖如此,可再過三天就是馮駕鶴下葬的良辰吉日,我等終究是外人,不找個由頭,不好混入馮氏祖地……”
王覓風盯著王蕓熙,見其低眉順眼好似魂游天外,也不好開口逼迫什么:“罷了,到時厚著臉皮前去,只要能避開馮文書,我自有辦法進入,兄長交代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三天后。
天光未亮,雁峰城一片肅穆。
馮府門前,白幡高掛,紙錢紛飛,哀樂低回。
馮駕鶴的靈柩被緩緩抬出,上等玄木打造,漆黑如墨,八名身強力壯的先天期子弟肩扛靈柩,步伐整齊。送葬隊伍人均披麻戴孝,規模龐大,幾乎占據了整條街道。
馮氏祖地位于城外雁歸山腳下,背靠青山,面朝碧水,風水極佳。
遠遠望去,祖地氣勢恢宏,入口處是一座高達數丈的立碑,上書‘天劍馮氏’四個大字。過了立碑,是一條青石鋪就的神道,兩旁矗立著數十尊石像,有仙鶴、麒麟、青龍等瑞獸。
神道盡頭,是一座巨大祭壇,同時也是馮氏歷代先祖的陵墓入口,墓碑林立,刻有諸多名諱。
靈柩被緩緩放置在祭壇中央,馮氏族人依
次上前叩拜。
一白胡子族老手持祭文,高聲誦讀:“馮氏先祖在上,今有馮氏家主馮駕鶴魂歸祖地……愿先祖庇佑,護我馮氏子孫昌盛,福澤綿長……”
一堆劣祖劣宗在上的話,聽得向遠面無表情,余光瞥到王氏的兩個閑人,再看看馮駕鶴一動不動的棺材,視線放在祭壇位置,沉吟若有所思。
出世的天材地寶沒看到,規模龐大的墓園赫然在列。
幾個意思,馮駕鶴不好意思挖自家祖墳,躺進棺材,潛伏進去偷偷挖?
王氏也是來刨墳頭的?
這和令人不齒的守靈派有什么分別?
我拷,刑,你們有冢!
向遠吐槽的時候,族老終于念完了又臭又長的悼詞,將手中的祭文投入火盆,火焰呼一聲騰空而起。
紙灰隨風飄散,螺旋升天,似是馮駕鶴在對眾人告別揮手。
幾乎是同時,祭壇綻放沖天光芒,耀眼光芒直沖云霄,貫穿天地,破開厚重的云層,將整個雁歸山映照得一片透亮。
緊接著,祭壇位置轟隆顫抖,隨光芒散去,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甬道,石階蜿蜒而
下,通向幽暗陵寢深處。
一時間,哭聲大作,向遠也跟著嗷嗷了兩嗓子。
老馮家固然在雁峰城有一腚地位,但也沒囂張到大活人陪葬的地步,故而抬棺的先天期還要返回。
向遠見棺木緩緩移入甬道,對一旁的馮文雨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動,主持大局,我過去看看老爺子還有什么交代。”
“啊,哦。”
馮文雨知道老爺子沒死,但不清楚整這出是為了什么,性子如他也沒有追問什么,一切聽從新家主安排。
人群中,王覓風暗自等待機會,見向遠的身影消失在甬道中,藏于袖中的手屈指一彈。
霎時間,飛沙走石,狂風四起。
怪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人注意到前來觀禮的兩位王氏子弟消失不見,只當他們已經回去了。
天劍閣從天宗分出,千年前,五脈已成氣候。
馮氏占據風水極佳的雁歸山,建造了規模極為龐大的陵寢,千年后的今天,內部空間依舊寬敞,無須擴建,足以再擺放上百口家主棺
向遠一路跟著馮駕鶴的棺材,察覺后方有人,還是兩個,嘴角微勾,暗道果然如此。
甬道盡頭,穹頂空間占地極大,一座座棺木按照陣法整齊排列。
向遠散開感知,視線居高臨下,觀摩半晌,也未曾看出這是什么陣法,只知道周邊空間波動詭異,理應有一處折疊空間,或者小洞天存在。
還有一處陵墓!
“家主,老爺子的棺木已經擺放妥當,我等不該久留打擾列位先祖,該走了。”一位負責安放棺木的族老說道。
“你們先走,我長年在外,還想和老爺子說幾句話。”
“那您可要快一些,陵寢入口一炷香之后就該合上了。”
“無妨,我為家主,掌印在身,自有離去的手段。”向遠拍了拍腰上懸掛的家主印記。
家主大印還有這種效果,我怎么不知道?
族老心頭疑惑,只當歷代家主還有隱瞞,未曾多言,帶著幾個抬棺的先天期先行告退。
待眾人離去之后,向遠這才敲了敲棺木:“人都走了,你也該出來了……”
聲音很大,確保尾隨的二人聽了個一清二
坐收漁翁之利哪有那么容易,起來吧你!
然并卵,馮駕鶴一言不發,仿佛睡死在了棺材中一樣,不予絲毫回復。
向遠心頭一突,隱隱意識到了什么,天生神力推開棺材板,見馮駕鶴栩栩如生,半點氣息也無,整個人都不好了。
死的!
向遠:(□□」)」
“我去,真是守靈派啊!”向遠一個沒忍住,爆出粗口。
聰明如他,哪里還不明白,紀伯禮的情報沒錯,馮駕鶴確實駕鶴西去了。
這些天和他說話的‘馮駕鶴’壓根不是本人,所以才不在乎他廢了馬煜四人,還各種大撈特撈。
保不齊在對方眼中,他這個三少爺才是真的馮家人!
向遠一時無語到了極點,想到之前昧著良心喊了兩聲爹,退一步越想越氣。
修仙中人最忌念頭不通達,這個爹,說什么都要讓對方喊回來。
他也不管身后的兩個尾巴了,合上棺材板,閉目感應片刻,伸手向前一揮,挑開水幕漣漪,一躍跳入小洞天內部。
天旋地轉,眼前景色大變。
立壁千仞,深淵峽谷。
這是一片黑暗無光的世界,黑壓壓的云層堆砌成塊,峽谷兩側的峭壁如同巨人手臂,直插云霄,表面布滿了歲月的裂痕與風化紋路。
陰風在峽谷中呼嘯盤旋,卷起碎石與塵土,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道黑色漩渦,氣旋凄厲,如同無數怨魂低語,帶著刺骨寒意,攪動著本就壓抑的空氣。
深淵之下,漆黑一片,深不見底。
這處小洞天,便如被世界遺棄,天地法理模糊不清,處處彌漫腐敗氣息,偶爾有幾道閃電劃破云層,轉瞬即逝,留下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遇事不決,反客為主!
向遠抬手一招,將瘋批美人劍插在后腰,胭脂劍雖有劍鞘,但并不影響此劍割裂空間,召喚深紅宇宙的鋒芒。
向遠御風而起,身形如電,直奔遠方最高的立壁天柱。
一路上,劍痕無聲劃過,劍氣如絲,割裂一道道微微泛紅的裂口,這些裂口看似微不足道,卻仿佛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這片小洞天的格局,使其漸漸淪為向遠的形狀。
在其離去之后,三道身影穿過入口,不徐不疾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子一襲宗師長袍,面如冠玉,發如墨染,衣袂飄飄,宛若流云。腰間懸一劍,劍鞘古樸,無紋無飾,然隱隱有青光流轉,似蘊天地之威。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一對手掌,其雙手修長如玉,掌心不見絲毫老繭,指節分明,渾金璞玉,仿佛從未握過劍。
天劍閣,王氏,通幽期宗師,天塹劍主。
王覓風、王蕓熙立于這位劍道宗師身后,化神期修為,站著如嘍啰。
“兄長,馮家三少也進來了。”王覓風皺眉道。
待會兒萬一打起來,兄長不愿以大欺小,他和王蕓熙對戰馮文書,或許、可能、八成不是對手。
“家中祖墳被刨,換成誰都忍不住,理應至此。”
天塹劍主點點頭,望著向遠消失的方向,似是頗為欣賞:“馮文書劍道境界不俗,未來可期,若不至此,十年之內,馮氏必有一位通幽期宗師,可惜……他來了。”
“兄長,何人膽敢假冒馮駕鶴,連他三個兒子都騙過去了?”
“這般下作手段,只能是守靈派的敗類……”
提及守靈派,天塹劍主和所有人一樣,面露不喜:“此人藏頭露尾,空有宗師之境,難成
氣候,絕非本座敵手,待他取了馮氏遺物,本座再借來一觀便是。”
宗師也有強弱之分,出身守靈派的通幽期,逢敵必慫,評價一直不高。
說到這,他閉目感應了一下,嗤笑道:“以魔氣易主小洞天,此獠倒也有些手段,若能敵我三劍,再以小洞天為倚仗,本座說不得還要懼他三分。”
天塹劍主修為不凡,感應到了深紅宇宙溢散的魔氣,只因絲絲縷縷,難以成勢,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并按照江湖經驗,將這口鍋砸在了‘馮駕鶴’身上。
話音落下,天塹劍主袖袍輕拂,身形如云,緩緩向立壁天柱行去。
王覓風與王蕓熙緊隨其后,有自家通幽期宗師在旁,步伐從容,仿佛這片小洞天已是王氏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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