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幼年喪父,承父業而獵山林,其時北方大雪遍地,將軍年幼,上有長姐,下有幼妹,母于病中,艱辛可知矣。
然將軍武勇天授,旬日之間,獵得熊豝,村民異之,皆言祖宗護佑,群以賀之,將軍不語,以熊肉予村民,村民醇厚,皆拒而不受,將軍言道,吾父去時,多得鄉里之助,今以此償之,毋須多言,村民感而受之。
將軍時年十一歲,卻有古豪俠之風,余不贊將軍武勇,獨嘆將軍意氣,是以記之。
――――大秦記事――竹齋志異
趙石婚事被拖了下來,不是因為他本人的反對,而是因為這年的冬天,北方普降大雪,雖說刮風下雨都得看老天爺的興頭,和趙石沒有什么關系,但接連幾場大雪下來,本來還滿嘴的瑞雪兆豐年的老百姓們卻已經開始感覺到不妙了,突如其來的雪災讓縣里的官員們忙的焦頭爛額,西秦政治還算清明,在這場據說數百年不遇的大雪面前,一面開始準備賑濟災民,一面開始進入戒備當中,當然了,戒備的是北方的黨項人以及西邊的辮子兵。
雪災對于這些游牧民族的影響要大的多,缺衣少食的游牧民族在經歷了這樣的雪災之后,可想而知的,進入邊關劫掠就成為了他們唯一的選擇,但現在頭等大事卻是安頓災民,邊患就算有也應該是春天的事兒了。
鞏儀縣的地方雖然不大,但官吏也少,所以幾乎全縣的所有官吏都被調動了起來,首先就是要將囤積的衣物和糧食運到雪災嚴重的地方去,再有就是等大雪停后,打通各處被大雪封阻的道路,一來聯系各村各鎮,發放救災物什,二來為明春的援兵能快速到達邊鎮做準備。
趙石的婚事在這樣的大前提下自然也就耽擱了下來。
趙家村下的雪開始時并不算太大,但到后來,一場接連兩日的大雪下來,幾家年久失修的房屋頓時塌了下來,所幸只是傷了幾個人,并沒有出現死人的,各家分派一下,將無家可歸的人們領回自己家中安住,也就解決了問題。
糧食問題也到不算嚴重,各家中儲存的糧食足夠各家過了這個難熬的冬天,但取暖用的柴禾卻成了個大問題,往年的冬天,都是人們進山伐些樹木回來,所謂靠山吃山嘛,斷斷續續的總能過了冬日,但大雪一下,進山的路上的積雪幾乎已經沒到了人們的大腿上面,再加上周圍全是白茫茫一片,如果現在進山,就算沒給凍死,也得小心迷路不是。
大雪初晴,卻是人們最最難過的時候,下雪之時還好些,天氣不算怎樣寒冷,但雪停之后,天氣卻驟然嚴寒了下來,這可不是現代經過二氧化碳的溫室效應之后的天氣,冰冷刺骨的寒風一吹,幾乎好像要立時將人身上的暖乎氣兒都帶走一般。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村子中就已經有幾家斷了炊煙,再下去肯定是要死人的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村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兒們聚在一起一商量,將村子中的年輕人都叫了過去。
趙家村的人本就心齊,幾個老人兒一說,年輕人們就都答應了下來,各家各戶出一個壯勞力,組成了一個由二十多人的隊伍,進山拾柴,這里還要照顧幾家是獨苗的,總不成斷了人家的香火不是?
趙萬山家里就兩個男人,其實是一個半男人更準確些,趙石歲數太小,還算不得男人的,這樣的家里本不應該出人的,但誰讓趙萬山是獵戶呢?自然數他們幾家獵戶對山里的地形最是熟悉,又得防備野獸,自然是要跟去的了。
趙萬山是個爽直漢子,別人只是一說,他也就立馬兒答應了下來,臨走之前還叮囑趙石照看好家里,趙石漫不在意的答應了一聲,按照他冷漠的性子,自不會表現出什么類似于擔心和不舍的情緒。
事情幾乎和當年一樣,雖然過程并不相同,但結果卻如出一轍。
一天之后,隊伍回來了,一個個凍的臉青唇白,但人還是少了兩個,趙萬山就是其中之一。
當同行的趙狗子將趙萬山的那張三石的硬弓交到趙石的手里的時候,趙石的母親當即暈倒在地,兩個年輕人自動將身上的柴禾放在了趙石家里。
“你爹掉進了雪坑里面,救出來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行了,尸身沒法帶下山來,我們把他藏在山坡上了,過年雪化了,再起出來,進祖墳。
以后家里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叔兒,還有。。。。。。。。照顧好你娘。。。。。。。。。”
看了一眼默然無語的趙石,一同到家里來的趙狗子兩人都暗自嘆了口氣,三家都是村子里的獵戶,這年頭獵戶也是要是要在官府記上一筆的,也只有獵戶手里才有弓箭和刀槍之類的家什,一到邊鎮吃緊,首先征召的也是這些獵戶們,所以獵戶和普通的村民有所不同,自成一個群體,他們自然和趙萬山家里交情都還不錯。
但這年頭兒,過日子哪里有容易的,兩人也都有一大家子人養活,平日給些照顧還行,若是說將這孤兒寡母的一家四口接到自己家里,那是想也別想。
“謝謝兩位叔叔,請回吧。”趙石慢慢扶起自己的母親,隨口說道。
比起當年來,這兩位還算是有情有義的了,當年他父親死后,親朋連見個面都好像不認識他似的,自那開始,趙石對于人情冷暖已經有了個充分的認識,現在話語雖然冰冷依舊,但心里下意識間對兩人已經存下了幾分的好感。
趙狗子兩人對望了一眼,也都很是無奈,最后兩人將自己拾到的柴禾分了一半放下,出了趙石家的門口。
“都別哭了,大姐燒些水來,以后生水不準喝,不準和進村的陌生人接觸,吃飯是要將手洗干凈。。。。。。。。,翠兒幫著大姐做飯。。。。。。。。”一邊說著,一邊將昏倒的母親扶到了床上。
兩個女孩兒大的不過十五,小的不過六歲,遇到這等慘事,早就失了主張,聽了趙石的話,立時找到了主心骨兒,哭哭啼啼的開始忙碌了起來。
看著床上臉色蒼白如死的婦人,聽著外面兩個女孩兒的哭聲,屋子里是一片愁云慘淡的景象,對于這樣的一家來說,失去了趙萬山,就頂于失去了頂梁柱一般,如果床上的婦人再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里就只剩下三個小的了。
但趙石想的卻不是這些,生生死死他見過的太多,和這家人相處也不過一年而已,在他心里,根本談不上什么感情,再說他有沒有感情還是兩說著。
不過他向來心思細密,別人想一步,在他這里就已經想了三步,他現在考慮的是,他需要這個身份,所以,這個家他還得親手維持下去,來這里這么久了,這里的規矩他也多少知道一些,沒有身份的人,也就是現代常說的黑戶在這里簡直是寸步難行的,對于人口的管制,這里好像比法律健全的現代還要嚴格上幾分,脫離土地出走他鄉的農民沒有官引,那是要被當作逃犯對待的,所以自己孤身一人離開的念頭被他徹底打消。
養活一家幾口對于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雖然由于這具身體因為年紀太小,氣力還弱,但以他的本事,使一家人免于凍餓之苦實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還有,大雪之后,往往意味著疫病開始蔓延,大災之后便是大疫,這已經是一項規律,所以要想在這里生存下去,就得先做些防范。
還有就是食物問題,家里的存糧應付過這個冬天還是足夠的,等雪化了要進山一趟。。。。。。
看這里山林的茂密程度,大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山體滑坡,或是泥石流之類的災害,到是村子前面那條小溪有可能要發上幾天水,應該也危害不到村子才是。
房子以后要修一修,那位三哥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當上了鹽監,沒有鹽是萬萬不成的。
仔細看了一下手里的大弓,對于他來說,這張弓是不錯的,但稍微大了一些,試著拉動了一下弓弦,感覺自己力氣還是弱了一些,弓箭對于他來說并不陌生,叢林之中,往往一張弓的威力要比槍彈還要大上一些,使用弓箭對于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看來雪化之后,還要去找那位三哥一下了,最。。。。。。。。。最好是能請人制作幾個滑輪,要不然就干脆換上一張弓,不行,弓力太弱頂不得什么事的,希望以現在的工藝能制作出滑輪組吧,要是能的話,是不是要順便弄把槍出來呢?隨即他就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雖然制作滑輪的工藝和制作出一把簡單的火yao槍需要的精密程度也差不了多少,但子彈上哪里去找?火yao更是沒處去弄,還是弓箭來的實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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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在這里安定下來,趙石的念頭立即轉向了許多實際問題,將將來大概規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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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親人無疑是悲痛的,但生活就是這樣,有失去有獲得,人們不能老是活在過去之中,趙石的母親王氏在大病了一場之后,也慢慢接受了失去丈夫的現實,王氏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家里還有三個小的得她來拉扯,現實的殘酷根本不會留給你緬懷過去的時間和精力。
作為家里唯一的男人,趙石也必須承擔起更多的責任,照顧生病的母親,安撫兩個姐妹,這些繁雜的事情說起來簡單,但如果趙石還是以前那個十一歲的孩子的話,說不準這個家也就垮了下來。
在村子中其他人的幫助之下,再有趙石指派著兩個姐妹干這干那,總算是將這個難過之極的冬天熬了過去,等王氏病情好轉,雪也已經融的差不多了,和趙石估計的差不多,清溪發了幾天的水,那些在現代肯定要發生的諸如泥石流之類的自然災害連影子也沒有一點,趙石的心也算放了下來。
古代之人最是講究孝道,趙石自己都快將趙萬山的尸骨還在山上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的時候,趙狗子卻已經帶著人手,勉強進山將趙萬山的尸身起了下來,古代的喪禮無疑是繁復的,但也得看什么樣的人家不是?所以趙萬山的葬禮很是簡單,也沒有那么多的講究,只是守孝還是要守的,至于說什么守孝三年之類的東西,那是讀書人家才有的規矩,老百姓不講究這些,也講究不起。
只是過了頭七,趙石就將孝服脫了下來。
“石娃兒,你要干嘛去?”王氏大病初愈,再加上前些日子娃兒他爹下葬的時候哭的昏天黑地,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看上去只是比死人多了一***氣兒似的,但現在她卻死死拽住自己兒子的胳膊,眼睛中滿是慌亂,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固扭的兇狠,聲嘶力竭中嚇的旁邊兩個女孩兒瑟縮著不敢靠近陌生的母親。
“我要進山一趟。”
“你。。。。。。。你進山干什么去?”本來就已經隱約知道自己兒子企圖的王氏心里格登一下,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的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今后的日子該是個什么樣子,嘴里下意識的問著,抓住趙石的手不免又用了些力氣,好像生怕一松手,兒子就此不回來似的。
“家里的東西吃的差不多了。”一邊說著,手臂掙動了一下,在這個家里,也只有王氏的話他還能稍微聽上一些,和王氏交談也是最多,也許是他從前有一個這樣的母親的緣故吧。
“你。。。。。。。。。你不能進山,到別人家借些糧食也就是了,你要是出。。。。。。。。。你要娘怎么活啊?”說著說著,王氏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弟弟,你就別去了,家里的糧食還夠吃些日子的,等過些日子,到鎮子上把家里存的那幾張獸皮賣了,還能支撐些日子,要不然,我去城里找三哥借上一些。。。。。。。。。”旁邊傳來女孩兒怯怯的聲音,是趙石的姐姐趙起娣,但在弟弟冷冷的注視中,話頭兒立止,低頭不說話了,這個時代女人地位低,趙萬山一去,家里就數趙石說一不二,這是陋習,但這確實是這個時代的鐵律。
“那不是辦法,欠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王氏慢慢松開了自己的手,他們雖然貧寒,雖然不懂什么大道理,雖然。。。。。。。但卻是最不愿意欠別人情份的一群人,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欠別人的情總是要還的,就是這么簡單。
但相比起兒子的性命來,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剛剛松開的手又緊緊抓了上去,但卻抓了個空,王氏于是嘶聲道:“娘和著臉皮不要,也不能讓你進山去,娃兒,你還小,等再年長些,你干什么娘也不攔你,行不?”
但趙石卻不為所動,轉身對姐姐道:“給我準備些飯團,加些油脂。。。。。。。。。。。我最多去一月時間,照看好家里,有事兒就去找村里人幫忙,愣著干什么,快。”